第乔儿
“夫人天天都在盼着二夫人呢。”管家用袖口揩试着眼角:“老奴这就叫人去禀报夫人。”说罢点了一个小厮。让他跑去二门报信。他自己则亲自把黄硕和小弟引见门。按道理,黄硕和小弟应该先去拜见大伯母。
在路上,黄硕向管家询问了一些诸葛大嫂的情况。这才得知她的病更重了,半个月前就吃不下饭了,全靠药物维系着一口气。
黄硕默默的和小弟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再言语。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大伯母。大伯母袖着双手站在门廊前,笑容可掬的看着融儿和一群丫头婆子踢藤球玩。
才四岁多一点的诸葛融咋咋呼呼的正玩得起兴,乐得合不拢嘴,脑门上的细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伯母见黄硕等人来了,挥手让丫头婆子们带着融儿退下去,并细心的叮嘱她们替融儿将内外的衣裳全换了。
她敛了笑意,面有戚色的对黄硕和小弟说:“你们总算来了!”说罢转身去了屋里,端端正正的在主位上跪坐好。
黄硕没有解释,只是连忙拉着小弟进屋向她行了大礼。
见到小弟,大伯母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把他招呼到跟前坐下:“你就是均儿吧?好好好,乖孩子,一晃十多年,你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又细细问了他一些问题:“还在上学吗?进了功名没有?可曾娶亲了?”
小弟都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得知小弟十八岁高龄了,至今还不知自个儿的媳妇在哪个墙角蹲着。大伯母不悦的扫了黄硕一眼,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下来了,一边用丝帕试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我可怜的儿……”
黄硕见了,如芒刺在背,不用她开口,自觉的把自己归类于虐待小叔子的恶嫂嫂行列,此刻恨不得找块豆腐立马撞死算了。鸭梨哩,又不是头次和大伯母打交道,之前从来没有被她这样阴阴阳阳的挑错。难道她的更年期综合症终于发作了吗?
“大伯母不必伤怀。”见自己最敬重的大嫂窘的脸上青红不定,小弟心里很不爽,对着黄硕恭恭敬敬的长揖到底,“多亏有了大哥大嫂全心全意的照顾,均儿一直过得很好。父亲大人天上有知,也会很高兴的。”他三言两语的点清了大家彼此的身份关系,一点儿也不给这个顶着大伯母身份的便宜继母面子。这个女人名为继母,哪有尽过继母的责任。哼,正牌老爹一死,他们姐弟四个就她被过继给了二房。如今却要在大嫂面前端婆婆的款,门都没有。
黄硕既感激又欣慰,不知不觉中,昔日的小屁孩竟已经长成了男子汉。
大伯母被他噎得堵住了泪腺,尴里尴尬的讪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见诸葛大嫂的女乃娘许妈妈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叹了一口气,对垂手侍立在一旁的黄硕说,“孔明媳妇啊。老大媳妇身子上不大好,日里夜里的盼着你来呢。你既然千里万里的赶来了,就先去看看她吧。”她认命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大伯母吧。这诸葛均跟他二哥一样,都不是个好惹的主。
黄硕松了一口气,道了个万福低头碎步退了出去。
许妈妈立刻顶着一双兔子眼迎上前来行礼。
黄硕一把拉住了她,连连说道:“许妈妈,使不得,使不得。”
许妈妈流着眼泪,哽咽道:“二夫人,你快去看看我家姑娘吧……一直盼着你来,姑娘两眼都快盼穿了呢。”
“请许妈妈带路。”黄硕提起裙角,拉着她的手疾步走下门廊。
许妈妈连声说着“诺”。两人急急忙忙的往诸葛大嫂的院子赶去。
大伯母等黄硕离开后,这才又问诸葛均:“均儿,你可曾想过出仕?”
诸葛均笑着摇摇头:“禀大伯母,均儿一直无意于仕途。在这个问题上,大哥一向尊重均儿的选择。”
大伯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诸葛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不少名臣。均儿是诸葛家的子孙,首先要想到的就是光耀门楣。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你大哥如今深得君侯青睐。均儿若是有意,大伯母可以让你大哥把你推荐给君侯。均儿年纪轻轻。一表人材,肯定能得到君侯的重用。”
诸葛均油盐不进,依旧是淡笑:“多谢大伯母关心。只是均儿闲散惯了,怕是要让大伯母和瑾大哥失望了。”
大伯母一听到“瑾大哥”三个字,脸色顿时暗淡下来。正好外面有丫头进来禀报:“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她悻悻的吩咐花婆婆带诸葛均去见诸葛大哥。
诸葛均对这个大伯母实在是无爱,就势行礼告辞。
和诸葛瑾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诸葛均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好在这个亲大哥并没有象大伯母一样,一见面就要他来江东谋职,只是亲热的跟他聊了一些草庐近况。诸葛均终于在心理上慢慢的接受了这个大哥。血浓于水,两兄弟渐渐聊得热乎起来。
而黄硕和诸葛大嫂的见面却是凄凄惨惨戚戚。
门口的小丫头躬着身子打开苇帘,细声细气的说道:“二夫人来了。”
还没进诸葛大嫂的房门,黄硕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中药气味。
许妈妈惊叫道:“哎哟,姑娘,你怎么就起来了?”
黄硕看到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扶着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盛妆打扮的女人缓缓的从内室挪了出来。
那女人咧着一张嘴,喘道:“弟妹来了。”话间刚落,她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灰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极不正常的绯红。
许妈妈大急,慌忙张罗她在几案前坐下。
她是大嫂?那个温婉富态的大嫂?“大嫂!”黄硕骇然,快步走上前去,帮着仆妇们安顿好她。
诸葛大嫂伸出枯槁的双手握住她的手,深凹下去的双眼里尽是晶莹,笑道:“你可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大嫂……”黄硕鼻子发酸,只觉得喉咙时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竟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诸葛大嫂反倒笑眯眯的安慰起她来:“弟妹,莫哭。我还有件事想拜托弟妹呢。”
黄硕强忍着眼泪,点头哽咽道:“大嫂尽管吩咐就是。”
诸葛大嫂象是在组织语言,又象是稍微休息。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弟妹,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三个孩子,恪儿是长子,深得夫君喜爱……融儿年幼,可以养在母亲房里……只有乔儿,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想把乔儿托付给弟妹抚养。”俗语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她还没死呢,那些小妾就已经按捺不住了。谁知以后,诸葛瑾再会娶个什么样的女人进来。诸葛恪年长一些,又有嫡长子的光环,继母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而诸葛融有老夫人撑腰,自然也吃不了亏。只有诸葛乔,到时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怕是连个为他出头的人都没有。思来想去,诸葛大嫂认为把乔儿过继给二房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二弟腰上有伤,不会再有子嗣了。黄硕又为人正直和气,必定不会亏待乔儿。
房内众人听了,无不戚然。许妈妈在一旁,捂着脸,泣不成声。
原来是临终托孤。乔儿很讨人喜欢的,黄硕很想帮她的忙。只是过继嫡子这么大的事,她一人做不了主。她有些为难的迎着大嫂殷切的目光,诚恳的说道:“大嫂,我也很喜欢乔儿,只是,这事我做不了主……”
没想到大嫂松了一口气,开心的笑道:“只要弟妹愿意,我会打点好一切的。”
黄硕点头:“行,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会视乔儿如己出,真心待他。”
大嫂深吸了一口气。示意婆子们把她扶起来,一边艰难的要向黄硕行大礼,一边谢道:“乔儿就全权托付给弟妹和二弟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黄硕悲从心起,连忙上前托住她:“大嫂……”
诸葛大嫂却执意行完了礼,然后喘着粗气问许妈妈:“老爷回来了吗?”
许妈妈早已泪流满面,强作欢颜:“姑爷刚回来。正和三爷在书房说着话呢。”
“弟妹舟车劳顿,我也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陪你了。”诸葛大嫂让许妈妈把黄硕请去客房休息。
黄硕见她这副样子,也知道她现在是要和时间赛跑,剩着还有一口气,要把乔儿安排好,所以不再多言,简单话别之后,就跟着许妈妈去了客房。
在半道上碰到了一个小厮领着小弟正往这边走来。他老远小跑过来,喜滋滋的对黄硕说:“大嫂,瑾大哥说大哥此刻就在京城呢。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驿馆找大哥吧。”见黄硕眼圈红红的,大惊,“大嫂,瑾大嫂她……”
许妈妈不动声色的在旁边躬身行礼:“三爷。”
小弟愣住了。
黄硕介绍道:“许妈妈是大嫂的女乃娘。”略微停顿之后,才伤心的说道,“大嫂的病比较重,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小弟戚然:“刚刚没听瑾大哥提起,小弟还以为瑾大嫂已经无恙了呢。”作为已经成年的小叔子,哥哥不发话,他也不好去嫂嫂的卧房探病。
“我出来的时候,大嫂正有事要去书房找大哥。怎么,你在路上没有碰到大嫂吗?”
小弟摇头:“没有。我是想去驿馆见大哥,正准备去向大伯母辞行。”一样都是亲哥哥,小弟却亲疏分明。看样子,他对江东这一房人的陈见还不是一般的大。
就算是十个手指也有长有短。黄硕想了想,说道:“那,我和你一道去辞行吧。”还好雷迅的印章,她一直带在身上。这会儿正好可以当面交给诸葛亮。她很好奇印上刻得是四个什么字。
于是,两人又折回了大伯母的院子辞行。大伯母听清楚他们的意思之后,只是不住的叹气,并没有挽留。
搞得黄硕和小弟心里都有些莫明其妙。
直到在官驿见到诸葛亮。他们才明白大伯母为什么会长吁短叹。诸葛亮那个家伙来京城都有六天了,竟还没有踏进诸葛府门一步。
把小弟打发到隔壁房间休息之后,黄硕埋怨道:“都是亲兄弟,有必要搞得这么生份吗?”
诸葛亮摇着扇子,淡淡的说道:“我此次是代表主公来和孙权谈判的。于公于私,都是避嫌的好。”
黄硕无语,将大嫂想把乔儿过继给他们夫妻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讲了出来。
诸葛亮目光如注:“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黄硕叹道:“我能怎么想?如果真象大嫂说的那样,乔儿也太可怜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大户人家的宅斗,不过在现代,可没少看这方面的小说。想到粉雕玉琢一般的小正太以后要面对那么复杂的家庭,她的心里全是怜惜与不忍。
“如果娘子不反对的话,那么我也没意见。”诸葛亮轻轻的环搂着她的细腰。
黄硕却听出了另外一个信息,回过头问道:“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诸葛亮微微一愣,反问道:“为夫隐瞒什么了?”
黄硕转过身去,笑靥如花:“夫君,你说上次大伯母和大哥给你的那堆壮阳药是怎么一回事?”
诸葛亮大窘,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吱吱唔唔:“那,那是壮阳药吗?为夫一样也不认得呢。娘子你怎么知道的?“
哼,想转移话题么?跟个神医混了那么久,会连几味最常见的滋阴补阳的中药都认不出吗?黄硕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猪哥的胸口上慢慢的划着圈儿,皮笑肉不笑的咬着牙齿轻轻说道:“夫君,你真的好伟大啊。妾身好生佩服……居然为了妾身能谎称自己不举……”
诸葛亮的心里象有一百只兔爪在挠一样,紧紧按住她的爪子,哑着嗓子说道:“还不是一年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么……为夫举不举,只要娘子心里清楚就行了。”说话间,轻轻的咬住了她的右耳垂。呜呜,他们已经有整整六个月零七天没在一起了。
该死的,怎么又被他撂倒了!黄硕象掉进了火窟,刹那间只觉得四周热浪袭人……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