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落日城的渊源流长,也不同于晨曦城的金碧辉煌。潮汐城完全是另类的、异域的一种美,它西临怒海,听涛弄浪,与潮汐为伴;它背倚孕育无数神奇的,有“云界雪域”之称的西拉玛;它眼前横卧的是鬼神怯步的茫茫天域;它兼容并蓄,即有修真虚空的传说,也有佛陀圣光的普照。
它独特的文化传承,融合的民族风情和仙境般的自然景观,无不向世人彰显着它深邃的底蕴。
潮汐城,是个教派云集的沃土。有原著先民辛沃创立的吉教,至今部分玛民仍虔诚的信奉着;有以玛族人为主导的佛陀教,大梵天的神光照耀着半数以上玛民的灵魂;有青岚大陆乌玛大神传承的邪恶的巫教,极少数极端的玛民不惜毁身以侍,痴迷无比;有龙翼四大修真门派之一的密域,是凡人寻仙问道的圣地;还有神秘的魔门星宗,龟缩在暗中窥视着一切,林林种种,各有各的宗旨和企图,尽管利益纷争不断,但表面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踏上这块陌生的土地,到处充斥着庄严、肃穆的宗教气氛,红石阶、青砖大道、祭祀场、名刹古寺,乍眼异常。沿着朝拜者的足迹,你可以倾听那些古老而遥远的的传说,感受它雄浑而静谧的美,身处其中,像北星这种意志坚定、道心坚韧、心中无神无圣的修真人,也不得不感叹宗教信仰的力量,感叹宗教传承的无穷惑力啊!
潮汐城的建筑除一些豪门大家、宗教势力极尽奢华外,普通玛民的居所与古镇加措破败的窑窝沙墙没有任何区别,不同的是这里的玛民更加虔诚,对清苦的生活毫无怨言,执着于轮回的因果,执着于转世的业念。
在一栋老窑屋沙墙的拐角处,我神情冷酷的等待着,等待一个我刚踏入潮汐城就出现的尾巴。
“你厌倦了自己的生命,是吗?”
我知道他是在小驼队里缀着我的两个人之一,那个年老的,驼队被玛盗放走后,他随驼队前行不远就潜伏于树林之中,看到了我虐杀密域修真人的整个过程。
“上仙慈…慈悲,小人有话要说。”
他拐入墙角,看到了我,听见了我说的话,但他没有一丝惊惧,反而伏地叩拜,热泪长流。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上仙慈悲,小人原是梵天大神的信徒,一家四口平静无波的住在潮汐城后面,玛族人梵天神庙所在的大喀山脚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尽管贫苦,却自给自足,无忧无虑。三年前的一天,小人照常入山砍柴,在一山岩缝隙捡到一方神奇的饰物,大小如枣,状如神凤,晶莹玉明,周身流光溢彩,拿在手中令人温暖无比。小人欣喜的跑回家,女儿见之欢喜雀跃,戴在脖子上不肯摘下。谁知不足半年,祸事降临。一个夜晚,两个陌生人突然造访,不仅抢走那饰物,而且残忍屠戮,可怜一家妻儿老小,惨遭灭门啊!小人是凭着天生心脏异于常人,才幸免于难。这之后小人颠沛流离,几度寻死不成。遂自暴自弃,加入玛盗,变成一个背弃梵天大神,满手血腥的罪人。可那宛如梦魇般的夜晚,那血海深仇,从来都不曾片刻稍忘。就在二个月前,小人发现了那两个畜生。可他们是修真上仙,小人毫无办法啊!”
他边说边用手砸地,不停的叩头,额头和双手血肉模糊。能看得出来,他心中仇恨足以遮蔽潮汐城的旭日,却无法打动我的心。
“你跟我说这些,为了什么?”
“上仙慈悲,小人想求您为我报仇。”
“呵呵,天大地大,满天神佛,你最该求的是梵天才对,我算什么,再说我凭什么帮你?”
“小人满…满手血腥,梵天大神不会眷顾我了。上仙您不同,您不畏强权,刚毅果敢,遇事只问该杀不该杀,您是小人普布一生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人。前日您在小喀山灭掉的那两个修真人,一个叫木华,一个叫多吉,来头极大。小人得到消息,他们的师门、族群震惊异常,正满世界找您。您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潮汐城的贫民窟,是我们最底层玛民居住的地方,这里很安全。不过您不要再往前走了,您的装束太显眼,小人想他们正布满天罗地网的等着您。另外小人还知道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这个叫普布的人,满脸期翼的望着我。
我蔑视的一笑,冷言道:“你准备以你的秘密做筹码,跟我谈条件,让我帮你吗?”
“不,上仙,您误会了。普布是个劫余之人,活着对小人绝对是一种折磨,怎敢有如此的痴心妄想。只要上仙您对小人所知道的有一点点兴趣,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欣慰。上仙,如果您要去什么地方,请您一定等几天再走。一来可以躲避围攻;二来潮汐城大乱就在眼前。”
“大乱就在眼前?”我略带些许的疑问。
“是的,上仙。小人在玛盗联盟时负责侍奉密域管平大佬的两个修真弟子,端茶倒水之类的,不经意间听说的。他俩拿我们根本不当人,除了盘剥利益之外,专横跋扈,吆五喝六,我们是敢怒不敢言啊!不过他们说什么话,倒也不知避人。一次,他们说自己的师门要和龙翼东部落日城一个大人物,叫什么芒剑的合作,企图颠覆潮汐城冷家,重新划分利益范围。还有什么八十寿诞啊!什么鬼影啊!什么暗杀!什么扶谁上位之类的,小人没敢多听。”
芒剑、芒剑,我的心不由一阵阵的疼痛,这个名字勾起了我灵魂深处的前尘往事,万里之外,它依旧折磨着我,撕扯着我的肺腑肝肠啊!忽然,我觉得自己跟眼前的玛盗没有区别,一样的仇深似海,一样的痛不欲生,只是我比他多了一线希望,可以靠与天争命,赎回一切的希望。
“上仙,小人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您问凭什么帮我,小人身无长物,只剩贱命一条,小人愿以死相求。”
“住手!”
我忽有所感,月兑口断喝。
可普布用早就屯在袖口的一把匕首,深深的刺入自己的右胸,而他希翼、笃定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我。
我眉头一皱,神情萧索的说:“你何必如此。说吧!你的仇人是谁?”
普布闻言长出了一口气,面容褶皱全开,隐现豪光,仿佛瞬间超越了生死,仿佛立时卸下了无比沉重的负担,脸上泛起一种似乎仇怨得雪般酣畅淋漓的笑容,眼神隐现迷离,却一字一顿的说:“他们是…是密…密域修真人向强,冷…冷仇。”
“你…你安心的去吧!我北星一定帮你诛此二獠,用他们的鲜血告慰你一家四口的亡灵。”
普布眼中暴闪一抹湛然的神采,随后他全部的生机烟消云散。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选择轻许诺言,不是怜悯,更不是因为他以死相求。这种悲情的人生我经历和看过的太多,早已屡见不鲜。我深深知道同情或帮助他们一个两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颠覆一切罪恶的根脉,才能追本溯源,彻底改变龙翼贫民凄苦的命运,尽管那是一个何其遥远的梦,我却矢志不移。
也许是那份瞬间感悟的相似使然吧!我不禁摇头,苦笑连连啊!
普布的遭遇,让我更加看清这两个修真人丧心病狂的丑陋,他们连邪魔都不如,是我必须诛杀的那类,也就无所谓帮与不帮了。
我轻轻在普布的墓前放上一块无字的石碑,留不留名已经毫无意义,这世上除我之外没有人会记得他这个曾经饱受凌辱,仇恨盈胸的玛盗了。
人生就是如此的灵动,本来即便江河倒转,山阴为阳,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奇迹般的延续恩仇,纠结在一起。
都说“天道昭然”,或许老天就是要借北星的手,还玛盗普布一个公道。当然,这种说辞,北星一定嗤之以鼻,一定不会接受的,在他心中,狗屁“天道”就是强权者挂在嘴边的,最无耻的遮羞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