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心碎如雨
“哎小伙子,你不知道修真人不可以在凡界的领域胡乱施法吗?你是谁家的弟子?”
一个道貌岸然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管闲事的来了。
我此时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对这种无聊之人,我根本懒得回头,更懒得吱声。
“咦知错不改,目无尊长,真是气人哪”
身后之人从没有遇到敢不尊敬他的晚辈,他怒了,拉不下面子,他在那儿喋喋不休的叨咕着。
收拾心情,我暗暗的拜别父亲,我告诉他,路还很漫长,但清洗仇恨的日子一定会到来,等我。
看着面前这个不守规矩的年轻修者的背影,享誉大陆几百年的第二批师鬼光有些把持不住了。
本来是无意随口一言,可人家当自己的话是放屁,连头都没回,根本无视自己的存在,这鬼光可受不了了,想想自己所到之处,各大修真宗门,世家大族无不倒履相迎,笑口相送,在龙翼还真没遇到一个如此无礼的修者,这可气坏了鬼光。
这臭小子要走,鬼光大声喊道:“等等,没个交待,你想就这么算了不成?”
对方站住了,转身深施一礼,抬腿又走。
这回鬼光看明白了,浓眉、星目、女圭女圭脸,挺清秀的一个孩子,不对他的眼睛,他的面相……
鬼光迷糊了,身为龙翼最神秘的批师,可谓阅人千万,然而这个年轻人,自己怎么看不透他哪他是给了个交待,但他施礼根本没抬头,仿佛是对着空气一般,这是一种蔑视,一种赤果的蔑视。
“站住,你是哑巴啊你当我鬼光不存在,你当……。”
“住口,陌生人,你我最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不是什么人都是你能教训的,你最好自重,不然别怪我不尊老,不敬贤。”
“呦呵听过说横话的,还第一回碰到一个横着走的,我鬼光还不信了,我就走你那边,你奈我何?”
瞅着这个气得吹胡子瞪眼,比三寸丁高不了多少的矮老头,我笑了,胡搅搅,谁碰上谁倒霉啊可我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我笑呵呵的凑上前去说道:“老人家,别生气,别生气,一把年纪了,气大伤身。行你走这边,我走那边总行了吧?”
“不行,这条路今天还就不让你走了。”
闻言我心中一怒,这个不可礼遇的老家伙,给脸不要啊修为不咋地,脾气可不小。
但我转念就不气了,他分明是个老小孩,老顽童吗仗着体内有一股子类似于占师灵慧的东西,说不定还真是个吃八方的主儿,探探他。
“那个…那个老前辈,小子认错了,路不让走是不行的,其他您看着处理吧”
呵呵,转性了,鬼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之人,他越看越是迷糊,内面相模糊不定,凶劫纹枝繁叶茂,本尊占位黯淡无光,这应该是个毫无轮回机会的必死之人,怎么可能?
鬼光眼珠一转,挥手说道:“即已认错,就罚你跟在本批师的身前,执弟子礼,小心伺候三个月,如何?”
还真是个批师这老头一定是感应到了我身上的什么东西,或是有什么难解的疑团,他才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跟他走也没什么,是个不错的选择。
实际从万磁古洞出来,我一直很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越接近顶点,我反而没有了先前清洗仇恨的急迫,我很清楚,有些事你不去找它,它都会找上你,反正天大地大,值得我北星牵挂的人和事没有多少,用不着刻意的委屈自己,随缘最好。
眼前之人明显对我非常的感兴趣,跟着他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观察世人,何乐而不为,至于他说的什么执弟子礼,小心伺候之类的只是托词而已。
“前辈,在下愿意效劳,不过我还要去见一个朋友,不知您老是否有兴趣?”
鬼光一撇嘴,晒然的说道:“有兴趣没兴趣不都得去吗你可快着点,前辈我还身有要事哪”
这老头有意思,他将了我一军,他怪我自称在下,而没有自称弟子,睚眦必报的个性,呵呵,我喜欢。
……
落日城南八十里王家甸,这是一个不足二百户的村落,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清贫,我的心情异常的沉重。
鬼光一路很奇怪的跟着我,他一直猜测我此行的目的,能挺住不问,难能可贵啊
村头,我遇到一个白发老妪,连忙上前询问。
“老女乃女乃,您知道王小石家怎么走吗?”
“王…王小石,哦小伙子问的是王青他们家的疯孩子吧?哝西头第二家就是,唉挺好的一个孩子,这世道啊”
老妪边摇头边叨咕着,她佝偻的身影蹒跚渐远。
“哎这老太婆年内有大病之灾,恐怕难过。”
我斜了一眼神神秘秘的鬼光,故意刺激他道:“你在龙翼批师界很有名吗?”
鬼光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都说批师批生不批死,你怎么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你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你…你个混蛋,你个有眼无珠的小子,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我鬼光在批师界自认第二,谁敢认第一,什么狗屁基本规矩,我怎么不知道,哎你怎么走了”
挤兑完了,还听他唠叨的,那一定是傻子,我大步流星的走向了村西。
一间不足以挡风遮雨的陋屋,几把残破的农具堆在窗下,满院的枯枝败草凌乱不堪,一头瘦成皮包骨似的狗兽来回游荡,这会是王小石的家吗?
我没有忘记他,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个曾经生死患难,这个曾经同甘共苦的兄弟。
推门而入,我看到了世间最悲凉的一幕,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击穿,翻涌出无穷的哀伤。
土炕上,一扇破旧的门板绑着一个奇脏无比的年轻人,一个瞎眼的女人躺在旁边,一个枯瘦的老汉在给他们喂着残羹冷炙,很明显,这一家三口都撑不了多久了。
你们找谁呀?”
那老汉浑浊的双眼带着一种惧怕,带着一种卑微的看着我们。
“小石,我…我的兄弟”
我一头扑了上去,打翻了漆黑的饭碗,抱住了门板上嘻嘻傻笑的王小石。
接下来的几天,鬼光和我住了下来,鬼光忙前忙后的为那对苦难的夫妻治病,而我一直守着小石,寸步不离。
小石的三魂残破不堪,天地二魂已然迷失,主魂自我封闭,深深的陷入意识海的某个角落,根本不理外界的呼唤。
我非常清楚,我就是以神识强行唤醒他的主魂,可对于另外两魂却毫无办法,他依旧难逃一死,我绝望了。
鬼光仔细看过小石的情况,他只摇头说了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小石的家本来是王家甸的富户,他去修真后,王家更是显赫一时,然而当他因疯癫被天道院遗弃,王家顿时成为十里八村众口唾弃的罪人。
小石的父母不得已变卖家产,远走他乡的为小石治病。几年后,三个花子一样的人回到了王家甸,住进了王家的祖屋,靠两亩薄田艰难度日,鲜与人往来。
小石比我幸运,为了修真,他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三魂,而我付出了比生命更为沉重的代价,我不知道,这一刻是他在救赎我,还是我在救赎他。
……
王家甸西面一处高岗,我亲手结束了小石的生命,亲手埋葬了小石,洒落最后一片纸钱,我的心碎落如雨,我对强权的痛恨达到了极点。
小石的际遇令我心寒,我对他全部的情感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这也是我帮他结束痛苦的理由。
实际上,这样一种选择,我并不纠结,但痛彻心扉,我感觉到自己刚刚有些暖意的心,再次尘封。
我尽己所能的安排好了小石的父母,然后沉默的跟随着鬼光上路。
我没有问他去哪里,也没必要问,我需要的是沉默。
这一点鬼光看的比我明白,他很贴心,一路帮我打理着一切,很有点“执弟子礼”的意思。
住在小石家里的时候,鬼光对我一通盘查,当然我也不是吃素的,博弈的结果是我了解了龙翼第二批师鬼光的大部分故事,而他得到的只有四个字:“苦修,无心。”
鬼光很不满意,他提了苦修三圣,而我搪塞说那些大佬级数的人物我不认得,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丹修。
远远望着晨曦城,我愕然止步。
“鬼光,你带我来晨曦,为何事先不说?”
“嘿嘿,臭小子,你醒过来了,你没问我,我为何要说,真是奇了怪了,咋俩到底谁伺候谁呀?”
我一动未动,继续冷漠的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鬼光的嘴角一阵的抽*动,他暴跳如雷,“你个混蛋,你以为你是谁,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吆五喝六的,你还不够格。这个世道分分秒秒都在死人,冤屈大的多了去了,遇到一点‘小伤小痛’,弄得所有人都跟欠你一样,真他**的混蛋。”
骂的好,骂的对极了我在频频点头,我非常同意他的观点,怨天尤人屁用没有,何必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挨了一顿骂,我的心里舒坦了不少,看鬼光的眼神也活泛了,深施一礼,我表达着歉意。
“哼算你小子识趣。如今天下修真,八方诸侯云集晨曦城,这百年罕遇的热闹,那少得了我鬼光。但是有一点,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咱们只看不伸手……。”
“等等嘿您老等等,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是不知道啊晨曦城展家家主展青,在天倾山脉意外获得傲世四典之一的《剑典》,他修不明白,于是传檄天下,要找个师父,也就是找个宗门和靠山。这可了不得了,天下修真门派闻风而动,连一些避世苦修的都出来了,可见这傲世四典的厉害”
鬼光摇头晃脑的说着,我眉头一皱,以我对展青的了解,这家伙阴损歹毒,每做一件事背后必有深意,他会白白便宜别人,那是天大的笑话。
“鬼前辈……。”“停,叫我鬼师,不然听着不爽。”
“好好好,鬼师行了吧那展青拜个师父搞出这么大动静,用心何在?”
“嘿嘿,问到点子上了,这个问题整个修真界都在猜我老人家却有点看明白了,龙翼平静太久了,星火燎原,这也许就是那个爆点也未可知啊”
“爆点?呵呵,一个凡人世家大族的家主,玩转修真界,他不怕引火烧身吗?”
鬼光眼神一冷,撇嘴说道:“世事变幻无常,岂可尽然,如果他只是一张打在明处的幌子哪?”
我沉默了,这些并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晨曦城是我另一个心碎如雨的地方,能不去我真的不想去,可那里有一个人,一个刻进我魂灵,融入我血脉的人,我想知道她是否一切安好,是否过得快乐
晨曦城东城一间其貌不扬的翔升客栈,我与鬼光住了下来,冷静的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着外界沸沸扬扬的局面。
一个月来,凡间四大世家之一的展家成了众矢之的。
龙翼的修者大半云集晨曦,看热闹的,浑水模鱼的,了结恩仇的,势在必得的,推波助澜的……,林林种种,形形色色,他们共同把展家,把《剑典》推上了风口浪尖。
果然不出鬼光的推测,展青以公开《剑典》上卷为饵,搅混了修真界的一池静水,这件事造成了空前绝后的影响,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无法控制,已经远非一个单纯的拜师可以涵盖的,它就是一个爆点,它点燃了平静的龙翼,点燃了修者的贪婪之心,星火燎原之势不可避免,一股血腥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鬼光整天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他干些什么我毫不关心,《剑典》的归属更与我无关,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边缘人。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展家的近况很不好,首当其冲的竟然是水柔,这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