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女敕学院的学生围住院长住的小楼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平时别说这种大规模的学生聚集,就是几个人一起违反了院规,穆灼都会立刻出现并严格处理——大陆第一学院的名声,是建立在苛刻的院规和更苛刻的遵循这些院规的情况下的。
但是直到现在,小楼紧闭的门中却依旧毫无动静。
几个性急胆大的学生甚至前去拍门,但是那几个人手刚碰到那扇不起眼的门,却被一股大力推了出来。
“结界?”学生们露出诧异的神色,忽然发现己方聚集这么久了,竟然一位老师都没过来处理。
这是什么情况?
有人立刻联想起刚才抱头逃窜的两头镇谷魔兽——那两头魔兽据说是百年前,故院长偶然的情况下救过它们的性命,所以它们自愿和故院长订立契约,为欣女敕学院镇守绝望谷口,同时也对来就读的学生进行试炼把关。
在契约的约束下,除非院长发出命令,无论发生什么事,它们都不该离开谷口。是什么让它们居然恐惧到了置契约约束不顾?径自逃入了绝望谷最深的山洞!
难道又有强者来犯,院长他们都出去迎敌了?有人这样猜测着,但是很快就被否定了,如果那样的话,那两头镇谷魔兽应该出谷,而不是逃回谷中。
聚集的学生正在茫然之际,谷口忽然传来一声长啸,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狂妄,响彻了整个欣女敕学院:“穆灼!给老子滚出来!”
小楼内,听了穆灼说出“术士纯血”四个字后,立刻陷入一片呆滞的众人,被这声狂呼惊醒,不过现在他们根本顾不得这个声音是谁,异口同声追问:“谁?”
穆灼却弹了弹指,示意两位长老和他一起将小楼的结界收起:“他已经来了。”
学生们期待已久的小楼,终于打开了大门。
而被期待更久的院长穆灼,连同整个欣女敕学院的主持者,鱼贯而出,望向谷口方向。由于穆灼刚才的话,他们并没有认为这是一次来犯。
从谷口那声狂吼,到那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牵着宁柘的手以闪现的方式到达穆灼等人面前,几乎是一刹那的事情。
穆灼身后的两位长老对望一眼,露出一丝震惊之色:这人,来得好快!
而穆灼却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面前这男子,根本不是术士!但是他的速度与隐约散发出的压力,却让他感觉到了压抑。也就是说,这个男子,实力绝对在他之上,可是他却不是术士。
穆灼现在已经是颠峰术魄,虽然,术魄和术师之间还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颠峰术魄,已经不是武士和魔法师所能抵抗的了,就算是武士中的变异者,天生武主,也要达到极高的境界,才能勉强抗衡,毕竟,**的力量再强大,也比不上灵魂之力的可怕。但,这个人,给穆灼的感觉,却也不是天生武主!
“你就是穆灼?”那男子可不管穆灼心里在想什么,他全场一扫,立刻迎上了穆灼的目光,“苏卷那小子说你是现在欣女敕学院实力最高的一个,这个谷里就你一个颠峰术魄,应该没错吧?”
再次听到“苏卷”二字,仍旧聚集在周围的学生们本来被这男子的出现震惊,现在被提醒了,顿时鼓噪起来,有几个人大声询问:“院长,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藏锋冕下的事?”
穆灼脸上肌肉跳了几跳,眼角抽*动了几下,他正要开口,那男子却转过身,面对人群冷冷道:“告诉你们干什么,就你们这群废物,难道还能去冠噩城为他报仇不成?”
“什么?!”学生们大惊失色,那几个询问的学生声音都变了:“藏锋冕下不是去冠噩城为我们欣女敕学院报仇的么?怎么、怎么是我们为他报仇?”
“因为他报仇只报了一半,不过自己却先报销了。”那男子轻描淡写的说,穆灼和两位长老在他说了一半的时候就脸色剧变,几乎同时出手施展灵魂威压,想要阻止他说出下面的话。
可惜那男子动都没动,冷冷道:“我最恨别人在我背后动手,这次看在苏卷的面子上饶了你们,再有下次我直接捏碎你们的灵魂!”
死一样寂静的绝望谷中,他的话清晰入耳,但是现在没人有心思理会他的威胁,那几个询问的学生在短暂的沉默后,尖叫起来:“你胡说!藏锋冕下怎么会死!”
穆灼和身后众人对望一眼,都露出了苦涩的表情——苏卷去冠噩城前来见穆灼,正是担心今天这样情况的出现,绝望不可怕,在苏卷之前,欣女敕学院一样是大陆第一学院,可怕的是,刚刚获得了希望,却随之彻底的绝望……
这种从颠峰忽然落到谷底的差别,才是摧毁无数人信心、力量乃至灵魂深处信念的根源。所以苏卷明知宁柘服用过量罗合蔓,却还是要将他身负术士纯血的事透露给穆灼,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长久,必须要为欣女敕学院留一个希望。
因为只要有希望在,欣女敕学院就能生存下去,谁能知道以后的学生,会不会再出一个震惊大陆的天才呢?
也因此,穆灼今天召集长老和老师们,将苏卷身死的消息告诉他们时,仍旧没有绝望。术士纯血,这意味着什么?如无意外,百分百能达到术冕的存在!可以说,宁柘的价值完全在苏卷之上,因为术尊还是有过十二位的,而术冕,却仅仅出过临渊一位!
所以穆灼用“术士纯血”四个字,点燃了欣女敕仅存的两位长老和五名老师心中的希望。但是,他却不能用这个来点燃学生的希望——术士纯血,无论出现在大陆任何地方,都是将引来最疯狂争夺的东西!
要不是苏卷自觉亏欠欣女敕学院,想要尽力保存学院的话,绝对不会轻易将这个消息告诉穆灼。百分百达到术冕,这句话足够让所有的术士疯狂了。
术士纯血再强大,宁柘现在却还是个只会召火术这种小魔法的十一岁孩子。这个消息,需要封锁的程度比苏卷身死还要重要!
因此,现在看着面前面如死灰的学生们,年轻的眼中逐渐透露出无尽绝望的气息,穆灼缓缓闭上了眼睛,第一次,他觉得,就算拥有术士纯血的学生,欣女敕学院,也完了。
因为,术士纯血无法公布,但,苏卷的死,却已经被公布出来了。
“你们发什么呆?一副死了爹和妈的样子给谁看?”那男子却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冷冷道,“苏卷死了你们欣女敕上下也全死了吗?”
没有人回骂他,因为所有人似乎都随着苏卷死了这个消息,心,也一起死了。
那男子皱了皱眉,忽然转过头对穆灼吩咐:“那个,从今天起,我就加入你们欣女敕学院了,你给我安排一个住的地方,职位……唔……苏卷只是你们的学生,还是被开除的学生,那我不能和他一样,哦,你们之前好像有个什么镇院冕下是不是?那我就做你们的镇院冕下吧,至于封号……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诉你们。”
“你是?”穆灼却没有如他想的立刻照办,而是淡淡的望着他牵宁柘的手,上次苏卷来时,当然还带着宁柘,虽然当时苏卷用了一些手法,让宁柘保持着沉睡,但是穆灼还是在宁柘入谷时,就感应到了苏卷所说身负术士纯血的人,已经来了!
“你不用管我是谁,”那男子打断他的话,皱眉道,“我之所以来这里,一是帮苏卷送宁柘过来,二是……他女乃女乃的,老子和冠噩城誓不两立!你们欣女敕学院既然是冠噩城最大的打击目标,老子当然要留下来好好扶持你们了!”他得意洋洋道,“凡是冠噩城要打击的,老子一律要保护,凡是冠噩城要保护的,老子一律打击!怎么样,老子的性格也是很符合你们学院的吧?”
见穆灼还是站在那里不动,这男子有点不耐烦了,忽然抬起手:“老头,你是不是以为我没资格做你们的镇院冕下?”不等穆灼回答,他随手向虚空中抓了几把——动作很随意,好像捕捉着漫天洒落的雪花一般优美。
但是,在他抓了这几把后,原本莫名其妙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随着他这随意的几抓,空间忽然静止了,而且是绝对的静止。尤其是穆灼,他心中的震惊几乎让他的面容扭曲,颠峰术魄所能看到的,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多——他看到,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凝固了一样,连空气中飞扬的尘粒,都维持着悬浮的姿势,时间也似乎在此刻停止,以这男子为中心,至少在穆灼视线范围内,一切都仿佛他掌心的玩物。
“空间控制?”那男子哈哈一笑,放开手后,周围顿时恢复了正常,但是每个人看他的脸色都大为不一样了,穆灼身后的一位长老喃喃问。
“不,不是空间控制。”另一位长老深深看了眼那男子,道,“你有没有发现,在他凝固空间时,我们的灵魂同样受到了……凝固!”
穆灼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这……这是什么实力?”
他曾经见过含元冕下的实力,当然明白即使是术师也不可能在凝固空间时限制灵魂,术士之所以强大,就在于灵魂是不受魔法限制的,包括空间魔法。
那男子傲然道:“怎么样?我虽然不是术士,但是我的实力最少也是个术尊颠峰吧,听说你们以前那个镇院冕下只是个小小的术师而已,喂,老头,还不快去给我找个住的地方?难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一位术尊颠峰强者的吗?”
“我这就去!”穆灼还没答话,他身后五名老师中的一名已经立刻答应下来,飞快的跑去收拾了,这位刚到术魂的年轻老师边跑甚至边激动的猛掐自己的大腿,确认这不是做梦——术尊颠峰的强者坐镇!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即使失去苏卷,即使术士纯血的宁柘尚未长大,欣女敕学院,也将重振大陆第一学院的声威!
那些被冠噩和天征学院联手打压走的学生,以及更多追求实力的学生,都将纷纷归来!
“这还差不多。”那男子满意的点点头,看都不看穆灼一眼,正打算跟上去,忽然看见周围的学生都望着自己,目光中一扫死灰之色,无比狂热起来!他怔了怔,左右看看,模了模鼻子,喃喃道,“作为镇院冕下,我是不是该和你们说几句?”
不等别人插话,他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学生们几眼,立刻脸色阴沉下去:“这里就是全部的欣女敕学院的学生?”
“是的。”穆灼犹豫了下,还是回答了他,“除了几个出去巡视的学生外,都在这里了。”
那男子立刻跳脚:“我日啊……苏卷那孙子骗我!他不是说你们是大陆第一学院么?这么多学生都这么大了连个术魂都没有,相比之下刚才在外面拦我的两个丫头都能算高手了!”他眼珠一转,落回穆灼身上,长叹一声,痛心疾首道,“唉,算了!连院长都才术魄,我还能指望什么?!废物!一群废物!”说完怏怏要走,正当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的欣女敕老师和学生们如梦初醒,一个个跳起来准备反驳他时,他忽然站住脚,刷地转过身来,一股强大的气势瞬间席卷全场,将所有人都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一字字道:“对了,本来我不打算干扰你们正常教学的,不过,既然你们这么废物,那从明天开始,欣女敕学院的教学由老子一手抓!一年之内,不教出几十个术魂来,老子就是苏卷的魔……”说到最后一个字他顿时警觉,哼了一声,不忘记扫穆灼等人一眼,“包括你们这群老家伙!你这个术魄颠峰还想做到什么时候?三个月内不晋阶到术师,老子自己灭了你!老子手下不留废物!你们懂不懂?!”说完带着宁柘身影一闪,追着那个给他收拾住处的老师去了。
“院长,那个人……”下面的学生都被那男子的霸气惊呆了,直到他彻底消失看不见,穆灼身后的两位长老才跳脚道,“他究竟什么来路?!我们现在怎么办?”
穆灼却露出一丝微笑:“我刚才探察过,宁柘……并没有被控制。”
“呃?”大家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穆灼意味深长道:“所以,这个人确实是苏卷拜托来的,他对我们欣女敕学院并无恶意。”以宁柘术士纯血的身份,能够不觊觎他的人,当然可以信任,穆灼左右看看,轻声却坚定的道,“既然如此,他又确实有术尊颠峰的实力,我们还关心他什么来路干什么?照他说的做!藏锋之战后本院精锐相继损失殆尽,难得这位强者愿意留下来并帮助教导学生,岂不是比请到一位镇院冕下更有价值?!”
他瞥了眼小楼周围还在傻傻看着自己的学生:“从现在开始,刚才那位强者就是本院的镇院冕下!尊号等他想好了告诉我,我再告诉你们!你们刚才都听到和看到了吧,那是一位术尊颠峰的强者!你们想要成为苏卷那样的强者、想要让欣女敕学院在你们手里重振大陆第一学院的辉煌,那就一切照他说的做!听到没?”
学生们彼此望望,最后终于纷纷动容,齐声道:“是!”
实力,决定一切,虽然这个男子来路不明,还为他们带来苏卷死亡这样绝望的消息,但是他展现出的实力,却让整个欣女敕学院选择相信他!现在,也只能相信他!
等所有学生和长老、老师都散去,穆灼一个人回到小楼中,望着厅中静静躺在桌上的玉佩碎块,忽然跪倒在地,嚎啕痛哭!在痛哭之前,他还不忘记先施放一个隔音结界,因为逆境中的欣女敕院长,必须不能在人前暴露任何软弱——就算得到一位术尊颠峰的强者坐镇,仍旧无法弥补他心中的失落和痛苦,因为,欣女敕学院虽然是提倡自相残杀的学院,苏卷却等于是整个欣女敕学院的主持者们共同抚养长大的!
穆灼无法忘记,当初他还是欣女敕学院七位长老之一时,为了争夺更好的排名,他也亲自向那位首席长老的亲传弟子下过手,明里暗里,首席长老虽然宠爱这个唯一的学生,但是身为首席,也有很多需要他忙碌的事情,不可能时刻看守在苏卷身边。
多少次苏卷在他手中挣扎逃生,有好几次险险死在他手里。以首席长老对苏卷的疼爱和实力,只要他知道穆灼居然敢对苏卷动手,绝对不会放过他。首席长老如果对穆灼下手的话,穆灼当时是绝对不可能有活路的!
但是苏卷从来没说过。
这个欣女敕学院历史最天才的学生,在学院四年多的生涯里,遭遇了无数次袭击和暗杀,多少次九死一生,但是他从来没杀过一个人。
他是欣女敕学院唯一一个在打伤对手后,会留下伤药甚至帮助对方疗伤的人。
就是在藏锋之战中,他也从没杀过一个人。
“苏卷……”穆灼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将玉佩一块块小心收拾起来,眼中闪过刀锋般的寒意,“欣女敕学院,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苏卷这家伙……”在欣女敕学院最豪华的一幢房子里,巡视完整个学院觉得欣女敕学院对自己还算重视,男子才心满意足的在一张宽大舒适的摇椅上坐下,舒服的申吟了一声,“他的学校还真不错,附近的魔兽挺多的,小子,你以后喂这小丫头,叫什么,霜云是吧,方便多了。”
宁柘和在无垠山脉或顾镇时比,有了很大的改变——仿佛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毫无表示,只在听见苏卷或藏锋冕下时,才会有激烈的反应。刚才若不是这男子在牵着他手时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帮助他稳住气血,他一定会当众呕血不止。
“我叫霜轮。”霜轮比起宁柘来要好很多,它冷冷看着面前的男子,锋利如刀的爪子从肉垫中弹出,“你不用讨好宁柘了,别以为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我们就会忘记,是你杀了藏锋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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