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午有事儿,我们婉言谢绝了小张叔叔送我们返校的要求。
从他家出来,我对刘漠说:“大漠,把纸钱给小月,衣服由我和小月带回去烧掉,你在县城有件十分艰巨的任务要做。”
“别那么一本正经好不好,什么事儿直接说,还能难得住我刘漠不成?”
“下午你去找你爸,就说我朋友事儿没办完,明天还得来,你在县城等我们。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定要找到办公室的张阿姨,不管用什么方法,明天上午九点半,你必须和张阿姨一起出来跟我们在县委大院西侧会合。”
“要张阿姨出来做什么?”刘漠问道。
“还能有什么?带刘燕儿去堕胎呗!”小月插嘴道。
“聪明!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我冲小月竖了竖大拇指。
小月白了我一眼儿,没说话。
“有毛病啊你,跑这么老远来堕胎,燕山就没有卫生院啦?”刘漠喊道。
“你小声点!燕山乡卫生院虽然也能堕胎,但卫生院离学校太近,容易让人知道,医疗条件也不如县医院好,再者说了,谁领着刘燕儿去医院也是个问题。”
“哦,不过,张阿姨要是不出来怎么办?”刘漠问道。
“那要看你刘漠的本事了,另外,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跟张阿姨把刘燕儿怀孕要堕胎的事儿说了,省的明天来了咱们再跟她解释半天,但千万不能让刘叔叔知道此事,咱们编了这么多的谎话还不是为了二虎他俩,如果刘叔叔知道了,一切努力就白费了,所以这个任务最艰巨,可别出什么差错。”我提醒刘漠道。
“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刘漠终于想明白了。
回学校的路上,小月忽然扭头对我说:“看不出你心思还挺细的。”
“别夸我了,如果我心思细,早就该知道刘燕儿怀孕,不至于时间赶的这么紧。”
“刘燕儿怀孕你怎么会知道?又不是你……”小月没好意思往下说。
“其实你不知道,我看过医书,也算是半个大夫,如果早一点给刘燕儿把脉,就知道怀孕了,时间不就宽松了吗?”我解释说。
“想不到你还会把脉,小看你了!”小月露出了一点点的佩服。
“唉……,学校还有麻烦事儿等着呢。”我说道。
为了尽快烧掉衣服,我们直接把自行车骑到了山脚下,两人很快到了山洞旁,我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画了一个圆圈,取出那件发黄的白色连衣裙,放到里面,又把纸钱撒到上面点燃。衣服很快燃了起来,火光中仿佛看到一个影子渐渐地飘远了。
“你也该有个归宿了。”看着纸钱和衣服化成灰烬,我自言自语道。
“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找个练功的地方?”小月轻声问我。
“练功的地方肯定要找,但今天不行,咱们应尽快赶回学校,今天是星期四,一会儿体育班的学生要来这里爬山,走吧。”我答道。
匆匆赶回学校,正好赶上下课,体育班要带队出发,二虎看到我们,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马上跟老师请了假跑过来。
“刘燕儿呢?”我问。
“在……在宿舍,我带……带你们过……过去。”二虎说。
我把二虎拉到人少的地方,说:“医院的事儿我们已经联系好了,你安排一下,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县城。刘燕儿还不知道自己怀孕,这种事儿我们不方便出现,所以我俩在宿舍外面等你,你去跟刘燕儿说吧。”
“你……你们还……还是一起进……进去吧,我怕……”二虎有点胆怯。
“事情已经出了,怕管什么用?大不了挨几下,去吧,尽量快点,我们在外面等。”我宽慰道。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二虎出来了,左脸和左耳红的厉害。
“小雨劝不了,还……还是你……你去吧……”,二虎指了指宿舍的方向,又挽起了自己的胳膊给我们看,二虎手上和胳膊上有几处明显的淤青。
宿舍里,刘燕儿坐在床铺上,哭的梨花带雨。
我和小月进去后都没说话,而是一左一右坐在刘燕儿身边,任其呜呜地哭,小月拿出手帕不时地替她擦擦眼泪。
劝女孩子的方法其实也不太难,她委屈的时候就尽情让她哭,你要做的就是递递手帕一类的工具,哭过之后再劝效果要好很多,如果刚哭就开始劝,她的委屈还没发泄出来,肯定是越劝哭得越厉害。
我看哭的也差不多了,说道:“刘燕儿,这些天你身体本来就弱,先别哭了,咱们赶紧商量怎么办才是正事。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要想办法把问题解决好!”
刘燕儿已经止住了哭声,只是坐在那里不停地抽泣着。
“是啊,我们刚从县城回来,就是为了联系医院的事!”小月说道。
刘燕儿微微抬起头,满眼泪水,“以后我还怎么见人?家里知道了怎么办?该死的二虎,那天还欺负我两次,呜呜……”说着站起来又要去拧二虎,吓的站在门口的二虎扭头就跑。
我都想笑,心说:这二虎真是榆木脑袋,哪儿有这么劝人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挨拧活该!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不说,我们没人去瞎说。堕胎的医院也已联系了,肯定替你保密。你现在马上准备一下,该请假的请假,该买什么买上,明天一早我们去县城。”我说道。
接着,小月把我们昨天在县城的安排简单跟她介绍了一下。
我看了看正在门外往里偷窥的二虎,说道:“二虎,进来吧,吃不了你!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俩越闹越让别人怀疑,现在你们两个表面上要和以前一样,才不会让老师和同学们起疑心。”
二虎小心地从外面走进来,我起身让出位置,二虎似沾未沾地坐在离刘燕儿一尺远的地方,仿佛随时准备起跑。
“你过来!”是刘燕儿的声音。
干什么?”二虎已经离开了床铺,准备启动。
“让你过来就过来!”
不过咱……咱们说好,可……可不能再……再拧了。”二虎战战兢兢地往里挪了挪。
刘燕儿模了模二虎胳膊上的淤青,“疼吗?”
“疼……哦不……不……不疼!”
“咱们走吧!”小月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哦……”我回头说了一句,“记得明天上午八点集合!”
出了宿舍,小月开玩笑地说:“以后找对象千万不能找个结巴,听着太费劲了!”
我赶紧甩开小月的手:“你长这么黑,结巴能不能看上眼还是个问题,哈哈……”
“找打……!”
星期五上午八点,大家准时到了校门外,我和小月各骑一辆单车,二虎骑车带着刘燕儿,一行四人直奔县城。
一路无话。
到了县城,在县委大院的拐角处,我们停了下来。
“你俩先在这里等着,我和小月先过去看看。”我说道。
“等……等一下……”二虎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纸包,“跟那……那位阿……阿姨说,不够先……先帮我垫……垫上,回……回头一定还。”
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把零钱,还有硬币,我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了自己的零花钱放进纸包,刚要包上。
“等一下!”小月走过来,悄悄塞给我一张五元的纸币,纸币非常平整,一看就知道是压箱子底的。
“还是留着吧。”我轻声说,因为我知道五块钱在当时的分量,尤其是对一个学生的分量,这么说吧,我有一次买了两本小人书,给了三毛钱,还找回来七分。
“快收起来,别让他们看见了。”小月装作若无其事地强行塞给了我。
我和小月等了大约十分钟,才看到刘漠拉着张阿姨从大院走出来,趁张阿姨不注意,刘漠冲我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吆!好长时间不见,小雨长这么高了?”张阿姨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是啊,这么长时间不见,张阿姨越来越漂亮啦!”我笑着说。心里却十分气愤:本来我就比同龄人矮,她还说我长高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心是这么想,脸上的笑容自然是一点儿没减。
“这就是那女孩吧,唉吆,这么小,哪儿像个高中生啊?”张阿姨指着小月问道。
小月站在那里脸臊得都黑了。
“张阿姨,您弄错了,不是她,她是我同学。哦,小月,把他们俩叫过来吧。”我冲小月说,并眨了眨眼。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看来刘漠不止把情况说明了,逻辑上编的也不错,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现在的学生,这么小点就……唉,我们那时候手都不敢牵,还好我认识妇产科主任,要不必须得实名登记。”张阿姨轻声说道。
我心说,幸亏刘漠说他们是高中生,如果说是我们同学你还不得吐血?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你不敢牵手,前几年却和刘叔叔纠缠不清呢!
看小月把二虎他们两个领了过来,张阿姨看了看他俩说道:“这才像高中生嘛,上高几了?”
刘燕儿低着头摆弄手指头不说话。
“高……高二。”二虎赶忙说道。
二虎和刘燕儿长的比较成熟,个子也高,否则说他们是高中生估计得露馅。
“走吧,跟我去医院,刚才我已经跟妇产科主任打了电话。”张阿姨说着拉过刘燕儿,“等一会儿填表的时候你随便报个名字,年龄至少要满20,有人问就说是我表妹。”
“恩。”刘燕儿小声应道。
我拉了一下张阿姨,把手里的纸包塞给她:“这是他们凑的钱,不够您先垫上,回头让大漠给您捎过去。”
张阿姨想了想,收下了。
张阿姨现在已经是办公室的副主任,由她领着,在医院省去了排队,挂号等麻烦事儿。但术前检查是不能免的,好在张阿姨对这些繁琐的手续比较熟悉,带着刘燕儿进行了尿检、B超、心电图、白带常规等项目检查,检查完了,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接下来就要做手术,到了妇产科,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刘燕儿脸色苍白。看刘燕儿比较紧张,张阿姨安慰道:“别担心,很快的,疼肯定是有一点,实在不行就打麻药。”
医院的走廊里坐着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准妈妈”正在聊天候诊,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与刘燕儿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也有来堕胎的,大部分是计划外怀孕被逼着来的,像刘燕儿这样年龄的一个也没有。
我们自然不能进手术室,包括小月也不能进去,年龄太小。看张阿姨带着刘燕儿走了进去,二虎在旁边手足无措,一会儿蹲下去,一会儿站起来,搞得我和小月也紧张兮兮的。
手术室里,刘燕儿双腿分开,被固定在手术台上,看她紧张的脸色苍白,医生怕出危险,进行了局部麻醉,刘燕儿无力地躺在手术台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二虎陪着她在一个房间走廊里排队挂号,好不容易排到门口,她一抬头,看到房间的牌子上写着两个字——地狱,于是拉起二虎就跑,跑啊,跑啊,跑的两人筋疲力尽,瘫软在地……。
接着,她感觉自己那里好像在被消毒,剃毛,这令她感到十分羞耻,也很害怕,接下来她听到器械冰冷的声响,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里面伸进来一根管子,月复内的胎儿看到管子伸进来,很害怕,吓得使劲往后躲,往后躲……。耳边还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我不想死,妈妈,我不想死……”,但最终还是被另一个工具切成几段,吸进管子,伴着那些血水,掉进一个玻璃瓶里。他很痛苦,也很无奈,眼睛里充满着怨恨,好像在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刘燕儿慢慢睁开眼睛,她看到有个婴灵在手术室里围着她飘荡,他在哭,很伤心的哭,最后被一个神秘人带走了……。
“还算顺利吧,胎儿有点大,恐怕再有两天就完全成型了。是个男孩,可惜了的。”主治大夫对张阿姨说。
这也是刘燕儿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手术完成大约用了四十分钟,之后就是术后消炎,大夫开了一些辅助消炎药,说至少要住院观察一天。
还是张阿姨的面子大,医院考虑是她的亲戚,给安排了一个单间。看我们几个都集中到了病房,张阿姨从身上掏出那个纸包递给二虎说:“这些钱你拿去给这位小姑娘买些营养品,别的不用管了。如果没什么问题,估计明天下午就可以出院,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二虎说什么也不要,张阿姨和蔼地说:“小伙子,我和大漠,小雨都不是外人,这些钱就拿着吧,她身体虚,现在需要补充营养。”
“让你拿着就拿着吧,最多下次我不吵着要张阿姨买东西就行啦!”刘漠在旁边插话道。
二虎手里握着那些零钱,眼含热泪,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病床上,刘燕儿早已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儿,张阿姨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卷“高级”卫生纸。
张阿姨走到床边,悄悄塞给刘燕儿一个小包,轻声在刘燕儿耳边交待了几句。
“那是什么?”刘漠指了指刘燕儿手里的小包。
“哎呀,什么你都问!”张阿姨在刘漠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望了望我们,“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让大漠直接找我。”
“谢……谢谢……,谢谢……”二虎忙不迭地说。
看着张阿姨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想:张阿姨不止年轻漂亮,还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做事儿又如此周到,难怪刘叔叔会……唉,不想了,想多了都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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