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是,“朱老三”并没有从怀中掏出那把匕来,而是当即转过身子,冷冷地看着项天宇。后者迎着那锐利的目光,感觉到朱老三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懦弱胆怯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冷静。不过,这副模样应该是他的本来面目!项天宇笑了笑,缓缓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
“赵云修,江湖人称‘过江龙’,勇猛过人,善使双枪。熙宁十年出生于江南东路饶州乐平县。幼时双亲见背,无有所依,遂混迹于市井之间。绍圣元年加入扬子**阵中,由于能力翘楚,渐成为一寨之主,之后屡破朝廷官船,名动两江之地,官兵一时间无可奈何。大观元年七月,因不慎劫杀兵部尚书长子之游船,朝野震惊,朝廷遂大军前去围剿。修自知祸事难逃,遂远走他乡,于千里之外的潭州扎根落户,即今以去十二年矣!”
随着项天宇以那缓慢的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话,朱老三,或者说是赵云修的脸上的汗珠渐渐增多,不过脸上的表情依旧沉稳,让人揣摩不透。
“你究竟是何人?”
赵云修淡淡地说道,能够如此清楚自己的底细的人,除了朝廷之外,就只有自己亲信的几人了。但是在十二年前的那场横祸之后,自己的弟兄们基本阵亡。难道说,其中有人出卖了自己,不可能,自己的兄弟可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此次约见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看他的样子,很可能是官兵,但是官兵又为何要去烧官家的船?他们是不是来抓自己的,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什么??
这时候,项天宇微微一笑,说道:
“赵兄,请你见一位故人!”
赵云修一听“故人”二字,心中立即盘算起这对象为何人,难道说是以前的弟兄?还是别的什么的、就在这时,项天宇张开双手拍了拍,一长两短,这是之前约定好的暗号。房门立即从外面被打开了,王成斌夺门而入,一见赵云修,两眼中充满了激动的泪水,当下朝赵云修跪下,口中说道:
“恩公在上,请受成斌一拜!”
看着下跪不起的王成斌以及站在一边默默含笑的项天宇,赵云修有些模不着头脑了,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这位小兄弟快快请起!”
赵云修连忙扶起王成斌,虽然还没有弄懂事情的究竟,但是他明白,对方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地对自己不利,于是并没有提防什么。王成斌擦了擦眼中的泪水,颤声道:
“恩公,您不记得我了吗?”
“??真是不记得了,小兄弟你越说我就越是糊涂!”
“恩公,您还记得二十年前在洞庭湖口的民船上救下的一对母子吗?”
被这么一说,赵云修的思绪渐渐地回到了二十年前,记忆也一点一点地汇聚在脑海中,形成一段清晰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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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符二年夏,暮,洞庭湖口城陵关北三十里处。
此时的江面上并没有什么过往的船只,偌大的一片水域显得静悄悄的,“渔歌唱晚,响穷彭蠡之滨”的景象无法得见,只剩下远处的晚霞,映衬着静静的水面,四处都是一片安宁祥和之色。
没过多久,远方的江面上出现了三个小黑点,然后越变越大,三艘长约十二丈,宽约三丈的中型战船出现在视野之中。不过,这三艘战船可不是什么朝廷的兵船,而是闻名于长江中下游一带,大名鼎鼎的“扬子**”的战船。眼下这三艘战船的目的,自然是在江面上寻找合适的“衣食父母”!
赵云修卓立在正中一艘战船的船头,极目望去,浩荡的长江宛如海洋一般,让人望不到边际。船体冲击江水而出的滚滚之声,浆手们那整齐宏亮的呐喊声连成一气,使这三艘战船更添声势。赵云修身边的一个小头目恭敬地说道:
“大当家的,您瞧瞧这气势,知道您老人家要来了,把那些官兵都吓得不敢出洞庭湖了!”
“不是我们厉害,是那些狗官实在是太没用!”
赵云修淡淡地说道,虽然自己才二十二岁,但是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北宋朝廷每年虽然拨给军队大笔银两,但是大部分都被各级官员中饱私囊了,最后分到官兵手上的那点根本微不足道!这种情况造成的后果是,许多官兵的兵器质量还不如土匪强盗的好,当然,战船是更加不如了。加上士气低落,这没有饷钱,谁给你拼命啊!因此官兵和**每每相遇,往往是官兵大败而归,要么是根本不敢迎战转向就跑!
那名小头目见赵云修如此回答,当下换了一个话题道:
“今天运气应该不错,说不定等会就碰上肥羊了,大当家的,等会小的一定给您物色一个夫人!”
“李华!”
听到这话,赵云样冷哼一声,吓得“李华”差点没跪下来。并不是说他就如此之胆小,而是因为赵云修的魄力实在是惊人,才二十二岁就成了名震一方的头领了,而且手底下的功夫在这一带都是出了名的硬,自然散出一种逼人的气势来。
“大???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我问你,我们青云寨的三个‘不准’是什么?说出来听听!”
“是的,大当家的!”李华心中一震,颤声道:“第一,不准私自出寨,泄露水寨秘密!第二,不准风言风语,破坏寨内团结!第三??”
说到第三条,李华忽然结巴了起来。赵云修声音略微加重,一哼道:
“第三条是什么?”
“第???第三条,不准骚???骚扰平民,欺男霸女!”
“你还漏了一句,最后一句是什么?”
“??如有违反者,斩!”
“很好,看来你还记得这三条!”赵云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忽然之间脸色大变,爆喝道:“既然如此,你上个月十三日为何要私自出寨,强抢民女,害的那户人家一家五口全部死于非命?”
“大当家的,饶命,饶命啊!”
李华“扑腾”一下跪了下来,一时间如同小鸡啄米般地磕起头来。哭道:
“大当家的,小的那时候是昏了头,才干出这等荒唐事情。还请大当家的看在小的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您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李华说着,扑倒在地上,直接抱住了赵云修的大腿,一边哭着一边求饶。赵云修苦笑了一下,用一种缓慢的度,却偏偏能让周围的众人听清楚的语调说道:
“我饶了你?可以,不过如果下次有人再犯的话,我是罚还是不罚呢?姑息一个人的罪过,就等于鼓励其他人去犯错!”
李华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他倒是明白这话的意思。看来赵云修是铁了心地要杀鸡儆猴了,李华虽然害怕,但是却没有对赵云修产生一丝的怨恨。记得三年前水寨被人围攻,几乎全军覆没,当时就是大当家的护着自己逃了出来,然后还背着自己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最后两人都瘫倒在路边时,李华才现,大当家的手臂上还插着一只断箭。
从那之后,李华的这条命算是交给了赵云修。这三年来,一遇到以命搏命的硬仗时,李华从来没有后退过一步。可以说,青云寨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甚至还要过之前的规模,这李华没有功劳,那苦劳也是数不清的!
这时候,赵云修已经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李华。后者惨笑了一下,然后从腰间拔出弯刀,在自己的衣服上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大当家的要自己死,自己绝对没有一句怨言!
“大当家的,小的坏了规矩,给您老脸上模黑,对不起您老人家了!这辈子能跟着您是小的的福分,希望下辈子还能给您做牛做马!”
说完,李华举起手上的弯刀,照着脖子上一抹,然后就倒了下去!
过了好半晌,赵云样才转过身子,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他大喝一声道:
“拿酒来!”
一名手下战战兢兢地将一坛酒碰了过来,赵云修一把接过,将封口撕开,然后捧着酒坛子对着李华那尚余温度的尸体跪了下去,颤声说道:
“兄弟,在下面等着哥哥,过几年哥哥就下来陪你吃酒!”
说完,赵云修站了起来,捧起酒坛子对着就是一顿狂饮。大概喝了半缸之后,他直起身子大吼道:“安心上路!”,然后将半坛酒狠狠地砸在了甲板上。
“安~~~心~~~上~~~路~~~”
三艘战船上的人一齐喊道,这声音如同闷雷一般,一直传到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