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犀利,不过阿图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重骑呢?”
张泉叹了口气,“重骑现在看似很有用,但实际上是因为松前军的装备与训练都不行。若是我顿别重骑遇上我顿别军,恐怕就占不了什么便宜了。就拿我这种骑马火枪兵来说,对付重骑也绰绰有余。”
阿图此前还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此时仔细一思考,觉得的确是存在着这种可能。听到这里,他不禁再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张泉来,觉得傅兖说他有将才的确是有道理的,别人还在苦读诸如《孙子兵法》之类的军学书,他已经在考虑创设新的兵种与新的战法了。
看回那些火枪图纸,阿图问道:“大哥的这些短火枪是各有所用,还是其中选一?”
“自然是选一而用。”
“那大哥倾向于哪一种?”
“这个还不好说,得先做出样枪来,试用过才知道。”
再问他有没有去定制样枪,张泉却是带着满脸褐色说要定制样枪有两个难题,一是定制费用太高,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二是顿别没有像样的兵器所,根本就做不出来这样的火枪。
“听说顿别令最近在建一个兵器所,还从外面挖了两名制兵器的好手。顿别令最喜欢新奇玩意,张大哥的图纸和使用之法可给他看过?”阿图道。
“还没有。过几天等我把它们完成了,就会给顿别令送去看看。”张泉答道。
若没有傅家的财力为后盾,这种新式火枪永远都不可能做出来。寻求傅恒的支持,无疑是条最好的路子。
“收桌子,吃饭。”孟冬儿手里端着两个海碗从厨房走了出来,穿着围裙,脸上红扑扑的。
“哦,对了。你看,我都忘了把带给大哥的东西拿出来。”阿图对着张泉笑道,然后从布包里取出了几包东西,说:“听说大哥是抽烟的,这里是两包烟丝与两包茶叶。”
烟丝与茶叶都是他刚才去买烤鸭的时候顺便买的,都是店里最好的品种。张泉一看纸包的包装,便惊讶地推辞道:“寮烟、武夷岩茶!两包烟、两包茶得三、四贯钱。这怎么成,太贵了。”
阿图见他这么说,忙道:“这是小弟孝敬大哥的,大哥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小弟了。”
孟冬儿却不依,拿起那两包烟丝与茶叶就要往阿图的布包里塞,说:“这么贵的东西亏你也舍得去买,明儿趁早去给嫂子我去退了。”
阿图急了,便站起身来道:“如果大哥与嫂子实在不给小弟面子,那小弟这饭也就不吃了。”
他这么说了,夫妻两对看一眼,才点了点头收下了他的东西,孟冬儿口中还叨唠了好几句。
开席吃饭,桌面上摆上了三个凉菜与三个热炒,还有阿图带来的那只烤鸭。照本地规矩,客人来家里吃饭,女主人是不可以上桌子的,因此阿图喊孟冬儿过来一起吃,她就是呆在厨房里不出来,说里面还有锅炖菜要看着。
阿图面前摆了个酒碗,斟上了满满的一碗酒,而张泉的面前却只有个小杯。张泉是医师不允许他喝酒的,但孟冬儿说今天给他破例,允许他喝上三杯。
两人一碰杯,阿图咕嘟嘟地喝了小半碗,张泉浅尝一小口。
喝酒、吃菜,话匣子再次打开。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火枪上去了。阿图借着点酒意道:“就我看,这个火炮也有改进的必要。现在的火炮射速太慢,一分钟才能打上一发,实心弹的射程也就三百来步,霰弹至少还要减半,这能顶什么事。敌军若是不顾牺牲地亡命来攻,我军也就只能在他们攻上来前打上一轮火炮而已。”
“哦。那你觉得如何改进法?”张泉好奇地问。
“我想到一种靠本身装药推进的火箭,其原理和孩童们所放的焰火相似……”
阿图开始侃侃而谈,指手画脚地说了十来分钟。张泉听了,口张得老大,连续问了十多个问题后,叹道:“若是这种武器能制出来,那咱们的顿别军岂不是无敌了?”
阿图呵呵大笑:“我也就是这么想想,但做不做得出来也难说。”
这时孟冬儿端上来了一碗蹄花,说:“你们男人呆在一起为什么老要说些打打杀杀的事,说点别的不好吗?”
阿图笑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小开、毛松他们每次跟我喝酒,不是说打仗就是谈女人。难道我能跟大哥谈女人不成?嫂子你还不得把我赶出去。”
这其实是一句及其普通的说笑,可不知为何,孟冬儿的脸却红了,扭头就走。
阿图觉得奇怪,难道自己这话说错了,再细细一想,觉得也根本就没什么。再看张泉,他的脸色也透着些微的古怪,心中就更纳闷了。
幸好只是稍微冷了下场,张泉便举起了酒碗道:“来,喝酒。哥哥在家酿私酒,酒有的是,兄弟你多喝点。”
张泉受伤之后就啥事都干不了,又想找点事做,便在家里的后院搞了个酿酒间,酿点私酒卖给熟人。酿私酒本来是非法的,但一来他酿的数量少,二来大家都知道他的难处,也无人管他。
他酿的酒是用麦子配着其它的一些杂粮所制,虽然不怎么好喝,但也绝不差劲。阿图道:“那小弟就不客气了。”说罢就一口干完了碗中的残酒。
“吃菜。”张泉给他再次满上了酒,又夹了个鸭腿给他,问道:“内子说兄弟你每半月至少去她那里借一次书,每次十来本。我就奇怪,你看书怎么看得这么快?”
“大哥莫非不信?”阿图呵呵一笑,说:“要不大哥去寻本书来,小弟读给你看看。”
张泉一笑,随即去到屋里取了本薄薄的书出来递给他:“这本成不?”
阿图一看封面,上面写着:“酿酒十法”,便说:“成。”然后打开第一页,开始读将起来:“凡酿酒必资曲药成信。无曲即佳米珍黍,空造不成……”
少顷,一篇文千来字的文读完。再读一遍,随后将书还给张泉,口里说:“大哥看我背得对不”,口里就叽里呱啦地就将它们全给背了出来。
一篇文背完,张泉逐字逐句地对照着书本,乃是一字不差,大惊道:“兄弟果真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孟冬儿适才听到他在堂间读书,便也从厨房里伸出了个脑袋来瞧着。
“兄弟的武勇哥哥我早就知了,乃是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之能。想你刚来顿别之时,原本是话不会说,字也不识。先前听说你已从蒙学里毕业了,我本是有些怀疑,但此时见了兄弟的才能,方才不得不信。哥哥我想啊,别说在这顿别,便是放眼天下,象兄弟这般才情的人也少。”
阿图听他这么一本正经的称赞自己,虽然口中谦虚着,但一张嘴已然笑得完全合不拢了。张泉夸了他几句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却长叹了一声,满脸的萧然之色。
“大哥有何心事?”阿图问。
张泉再次叹息一声,说:“大哥这身子是不成了。”
他突然说起了这种话,阿图正想劝解几句,只见他一摆手,阻止道:“兄弟你也别劝我,我的身子哥哥我自己知道。只可惜了你嫂子这么个好女人,跟着哥哥我受累。”
阿图接口道:“大哥别这么说,书上都说夫妻要相濡以沫,患难相守。不过提到嫂子,我们那些城里的兄弟们没一个不交口称赞的,说嫂子既漂亮又贤惠。”
这是实话,小开、毛松这些人提到他们夫妻,个个都是羡慕张泉有这么个好老婆,不光是长的漂亮,还有情有义。连阿晃这样玩世不恭的人都说,能娶到这样的老婆一定是前生修过好几世了。
听他这么说,张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温馨之色,微笑道:“说到你嫂子漂亮,那可不是哥哥我自夸,原来这顿别看中你嫂子的人可不下二、三十个后生。那时她还在镇上的学堂里读书,每天放学的时候必定有好几人等在学堂门口自告奋勇地要送你嫂子回家……”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厨房里传来几声咳嗽声,孟冬儿在里面囔道:“看你显摆的,就不怕人家赵图笑话。”
阿图对着里面笑道:“就让大哥说说嘛,要是别人能有嫂子这么个好老婆,只怕要跑到大街上去显摆了。”
这句话说完,里面的孟冬儿就不吱声了。
“嫂子的家住的离学堂很远?”阿图又问。
张泉笑道:“不远,只是百步之遥而已。”
阿图听了,也随之笑了起来。两人这么笑了一阵,张泉的目光却逐渐地黯淡了下去,道:“可现在不成了,自从我受伤之后,一切就都变了。我不想耽误了你嫂子,几次都劝她改嫁。可是她傻,始终都是不肯……”
说到这里,他猛然地将杯子的酒干完。放下酒杯之时,双眼隐隐带着些雾蒙蒙之感。阿图最怕看到别人伤心,见他这般模样,心头不禁涌上了一股悲凉,只听他继续道:“若咱们夫妻有个孩子,就这么将就着过也成,起码也有个盼头……”
“孩子可以生嘛,大哥和嫂子都这么年轻,以后还不是女儿成群。”阿图劝慰着。
“不成了。”张泉惨然地摇着头,“不瞒兄弟你。三年半了,自哥哥我受伤之后,就一直无法……以尽夫道。”说到最后四个字,他的声音几乎都低得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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