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樱花捏在修长白皙的指尖,食指在拇指上灵巧地一搓,花茎沿着拇指滚动着,将花瓣旋起一片粉色的影团。
谢瑨呆呆地看着手中花瓣,心中一片茫然。他去年虽然病愈,也娶回了自己梦萦牵绕的女人,但却是患了上另外一种说不出口的病疾,那就是无法人道。
他清清白白地记得,去年病愈之后他还曾经与一名小妾试过鱼水之欢,可没两天这股恶疾就悄然缠身了,无论是私请的名医还是府中的国医都是束手无策,吃了多少的药也是丝毫无效。若不是他的侧室已经为其生育了一子一女,这世子之位恐怕都要大受影响。
世子妃可从来没为这个抱怨过,她在他看来似乎纯洁到不懂世间有夫妇人道这回事。男人总会把自己的女人,特别是挚爱的女人想象成不食烟火的仙子,而仙子都多多少少是有点傻的,尤其是在常识上面欠缺得很。
就这样,世子妃好像被瞒住了,谢瑨松了口气。虽然内心万分苦痛,但对她的歉疚却是因此而增添了十倍,不但平素凡事都依着她,连进她的房都要得到允许方可。
“世子妃请世子入内。”婢女安安悄悄来到他的身前说。
谢瑨入内,然后就看到了她穿着身暗红色的宽敞罗衣,躺在一张软榻上看书,看到得意之处,嘴角上流溢着会心的笑纹。
傅莼的身材很高,几乎与谢瑨不相上下,胜过通常的男子,但这么蜷缩在床榻之上,便犹如一只小猫,也不知她的骨骼怎么能如此般地柔软。
谢瑨看着这幅春光图,意识一阵模糊,心中一阵迷荡还是算了……
世子府占地极大,内有六处独立的院落。谢弁做了新的国主,那么谢瑨就成为了新的世子,傅莼也就是新的世子妃了,谢弁的世子府也就归了谢瑨。按傅莼目前的世子妃地位应搬去正院与谢瑨同住,但她却独独瞧中了西北角的这个小院,改造了一番后就作为了自己的居所。谢瑨不敢违拗她的意思,就自己一个人居于正院。
傅莼这院的正房也仿照着她在顿别的闺房,乃是打通了相邻的数间房合并为一个大房,四处显得通敞无比。房间里照样有个极大的高腰青铜花斛,粉白的樱花覆满着斛口。
“夫人今日可好!”
谢瑨很有风度,手上还拱了拱手,然后才坐上了婢女给他搬过来的锦凳。世子每日早上是必定会前来给世子妃请安,恐怕只有北见国才有这样的规矩。
“好啊。”傅莼随口答道。
“夫人看的是何书?”
“不过是女人看的闲书而已。”傅莼这才侧头来看了他,眼见他眼角直往封面上瞟,便干脆将书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谢瑨一看封面,上面写着书名为《鹰女王》,作者名叫“浆糊不笑生”。书名与作者着实都古怪得紧,好奇地问道:“夫人,那这书里到底写着什么?”
傅莼笑问:“世子要听?”
谢瑨连连点头。于是傅莼就讲起了故事:
远古以前,有一名美丽的女王,她与英俊的宫庭侍卫长相恋了。可她的邻国有一个会诸多魔法的邪恶法王,因心慕这名女王风姿并看中了她的王国就向她求婚,当然遭受了女王的拒绝。他怀恨在心,就对女王与侍卫长施行了魔咒。
从此以后,每逢太阳在天边露出一丝光亮的时候,女王就会化身为一只鹰;每到太阳在西边堕入黑暗中时,女王才会变回人形。侍卫长却正好相反,白日为人,夜间化狼。两人永远都不得以人形相见。
于是,他们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一人一狼,或者一人一鹰,相伴着在江湖上流浪。这样过了很多年,终于在某天发生日蚀。这一天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法王的毒咒失去了魔力。化为了人形的女王与侍卫长赶回了宫庭,在一群江湖好友的帮助下,经过一番激战,侍卫长手刃了法王,破解了那个魔咒。
终于,女王得回了自己的王国并与侍卫长结成了夫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个故事很有些传奇色彩,傅莼又说得寄兴寓情,伤心处是梨花带泪,胜利时是索笑解语。谢瑨一边听故事,一边看老婆,渐渐地痴住了。
“好了,故事讲完了。世子今日还有何事?”
谢瑨回过神来,赶紧说:“夫人的故事真是好听……”
“我是问有何正事。”
谢瑨的马屁刚拍了不到半句,就被老婆给打断了。
“哦,是这样的。今年高见虎又在深川集结大兵,似要对我国不利。去年他在深川集结了兵马却是最终出兵北方,若非你傅家力挽狂澜,后果真不堪设想。可如今大哥已改封了丰原,往后咱们这北方就少了支顿别强军,防御大为削弱。国府上下都在暗中揣测,到底他葫芦中是卖的什么药,会不会趁着顿别军迁移之际再出远别取中川。我想夫人平日素喜兵事,因此前来……”
谢瑨知道傅莼一向爱玩刀弄枪,为了拍老婆马屁,本来还想为她组建支女卫队来护卫世子府,让她来统领。可傅莼拒绝了,说既然嫁了人就不再是武将,也不会再去摆弄刀枪了。
他跟她平时也说不上什么有实质内容的话,往往是满怀着热切想跟她来一番深谈,却每次都是被她几句话给打发掉了。今日,想到她平时也爱看些兵书什么的,因此就拿着兵事来说,以求找到个共同语言。
傅莼笑道:“咱们虾夷这两国打来打去这么多年,都是徒然耗费人命钱财,始终都打不出个结果。就打咱们北见国来说,若不是有纹别的金矿,早就打不起这仗了。你说。这仗打得有意思吗?”
“夫人明见万里,为夫实在是佩服万分。”谢瑨忙再次献上马屁,自怡自得地继续说:“但虾夷之地还是得归于一统,否则无法修生养息的,这也是历代国府的国策。”
“妾之意并非说是不打仗了,而是说这仗打得没意思。”傅莼微微一笑。
谢瑨一愣,问:“那夫人是何意啊?”
这时安安端了个托盘走了上来,上面放着两碗燕窝银耳羹,摆上了桌子。
傅莼从软榻上起身,走到桌边坐下道:“国府无人是高见虎对手,自然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还不如安心守城算了。”然后自取一碗并将另一碗推去对面,说:“喝碗羹吧。”
“多谢夫人。”谢瑨坐到她的对面开始喝羹。刚喝了两口,叹气道:“其实国尉一生戎马,久经战阵,治军严整,未必就不是那高……”
话刚开了头,便眼见她面上似笑非笑,连忙收口道:“夫人以为田夫子如何?”
只听得她淡淡地说:“这是你们谢家之事,妾就不多嘴了。”
谢瑨心中一凛,心道:“你不是我谢家的媳妇吗?怎么说不关你事。”面上却是堆起了笑脸说:“为夫愚钝,还得请夫人多多指点。”
他的言语太过谦和,傅莼皱眉道:“也罢。妾今日就多说几句,世子若觉得能听则听,不可听则不听,”见他连连点头,继续说:“田夫子长于谋略,但短于决断,可以为谋,不可专责一方。”
谢瑨闻言一愣,仔细一想田夫子其人,果然如此。他往往会就一件事给你出数个主意,若是你要他拿个明确的选择出来却是勉强,于是问:“那夫人觉得何人可用?”
傅莼说:“文事妾不甚明寮,但世子若是求将,妾以为枝幸总兵长野望乃是大将之才,其兵法韬略,武功胆略均是上上之选,我国只用以守御一方,殊为可惜。”
长野望谢瑨是见过好多次,还是他们两个的媒人,当下心中再细细把此人想了一遍,便连连点头说:“夫人之言甚是,二姊夫确有将才。”
“若要我北见国寻出一人可抗高见虎者,非阿大不可。”傅莼正色道……
谢瑨非常走了,带着愉快的心情。他今天有两个收获,其一是跟傅莼说了几乎两个小时的话,这是前所未有的;其二是她向他推荐了一个将才,他要向父亲推荐长野望,让他在将来担负起更大的职责。
门“吱”地一声关上了,屋内尽头的一扇门打开,阿图怒气勃勃地走了出来。这是安安的卧房,与傅莼的房间相连,彼此只隔着一扇门。
“为何让他呆了这么久?”阿图怫然作色,然后在她身边的榻上坐下,一把抱起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傅莼听了指责也不答话,只是露出了满脸的娇媚色,在他唇上重重地吻了下去,随后两人就分不开了。
安安看到如此情形,慌忙往自己的小房走。来北见城之后,她发现傅莼竟然会有个情郎,而且还是赵图,那个惊疑就不用提了。这赵图每隔一段时间总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上一次,在小姐这里呆上个一两晚。更奇怪的是世子却甚少在这里留宿,两人也不睡在一起,好像小姐的夫君是赵图,而不是世子。
当她走进自己房间之时,忍不住回眼望去,但见赵图的一双魔爪已然伸入到傅莼的衣裙里面,而后者却只是娇笑着任他肆意妄为。见此情形,她猛然地将门关上,背靠于门,心下更是一阵狂跳。
随后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与傅莼吃吃地笑声,接着脚步声去到了床那边,之后的响动她便是再也无法听下去。
她浑身无力,脚步软绵绵地几欲摔倒,勉强走去了自己的小床躺下,将一个枕头抱得紧紧的,心中犹如烈火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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