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带来的本票几乎有一半是从出雲国开出来的,这使得喝着茶又无所事事的阿图念叨起了花想容。临别前的那一吻每每回想起来就让他有股自得感,又有点啼笑皆非:尊贵的女国主一边在威胁着要喊侍卫,囔着要杀他的头,一边就献上了香唇。
美洲败报传来,皇家与朝廷都忙着调兵遣将,商定方略,这个时候若去递交那种国难免有趁火打劫的嫌疑,因此尘矶专门跑来府中与阿图商议,说此事应当暂缓,最好等朝廷处理完发兵美洲之事后再说。他们不急,阿图自然更不急,满口地答应了。
眼角似乎扫到了点异常,镶板另一侧探出了半个身子,那名在门口遇见过的美妇人笑吟吟地问:“你就是那个赵图?”
美妇人约么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黛眉画得又细又长,眼皮上还刷了浅绿色的眼影,给人一股不安份的跳月兑感。阿图转过头去,戏问道:“哪个赵图?”
一扬两道长长的细眉,美妇人做了个鬼脸道:“就是那个听说想当驸马的赵图?”
赵图伸伸舌头,调笑道:“若夫人是公主,在下就是那个赵图。”
美妇人受了调戏,也不着恼,一双顽皮的眼珠在眶里转了两转,笑骂道:“小子。本夫人的豆腐可是不好吃的,小心现任‘驸马’打断你的狗腿。”
现任‘驸马’?阿图眨眨眼睛,死皮赖脸道:“那咱们就瞒着他。”
美妇人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正要继续说话,却见左灵霖转回来了,娇笑道:“小子。记好了,夫人我姓安。”把身子缩了回去。
左灵霖这次离去几乎有一刻钟之久,回来之时也并非走长台里面,而是出现在外面的大堂里,身旁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
阿图看到他们两个,猜想那名男子定是她口中所说的行理,便站起身来。那名男子看他站了起来,连赶数步来到面前,满脸堆笑地抱拳道:“在下孙伯仁,添居本行襄理,见过如意男。”
孙伯仁的职位是皇家银行京都长安街分行襄理,虽然是在总行里办公,但并非是总行的总襄理。
阿图回礼道:“在下赵图,见过孙襄理。”
见过礼,孙伯仁道:“本来应由行理亲自出来见如意男,可惜行理今日外出未归,就只得由在下接待,望爵爷见谅。”
他言语间这么客气,阿图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连说:“不敢当。”
于是孙伯仁就请阿图去他二楼的公事房坐坐。阿图随着他与左灵霖来到大堂的深处,沿着宽大的大理石旋梯上到二楼,便见到一条铺着灰色地毯的楼道,楼道两侧都是公事房,里面都坐着人,忙忙碌碌的。
孙伯仁将他领入到靠近端头的一间房里,请他在一张台前的客位上坐下,便去门外唤了一声,招来名小妹职员让她去沏茶来。借着这阵功夫,左灵霖赶紧问阿图:“公子的欲要什么面额的现票?”
“金百两,银千两,钱千贯。”阿图道。
左灵霖得了章程,便道:“公子在这里跟襄理说话便是,在下前去办理取票。办完手续后,再带公子前去金库取票。”讲完这两句话,趁自己是背对着孙伯仁,口中做着嘴型叮嘱道:“记得,管办。”
阿图微笑点头,左灵霖便乐呵呵地去了。等她走后,孙伯仁坐到了自己台后的位置上道:“这些新来的职员都心思操切,一心想着要揽大客,相必她事先已请求过要做如意男的管办了。”
没想到这个学姐的招数这么容易就被襄理看破了,阿图讶然道:“孙襄理是如何得知的?”
孙伯仁哈哈大笑道:“无它,我等在下面柜台做事时也是如此。”
阿图跟着笑了几声道:“其实我觉得左姑娘为人不错,又是鄙人京大的学姐,就让她做在下的管办好了,不知可否?”
孙伯仁道:“既然是如意男的吩咐,本行自当遵从。不过她刚从大学出来不久,尚在见习阶段,难免经验不够,象如意男这般的大客,若是有所错漏的话……”
阿图坚持道:“没事,我就选她了。”
孙伯仁点点头:“那就谨从如意男的意思了。”接着,他就开始介绍皇家银行的历史、传统、声誉等等,罗哩罗嗦地说了一大通,还送了他许多份有关的册子,最后道:“倘使如意男肯在我行定存,一年期定存本行可付年息三分七厘半,比普通客户多五厘半;若三年定存我行可付四厘五,比普通客户多八厘。不知如意男意下如何?”
对于阿图来说,把钱放在银行里赚一点微末利钱实在是一种荒唐的事。不过他暂时还没有什么好主意去使用这笔钱,想了想后便说:“其实鄙人并不看中这些利钱。既然襄理开口了,鄙人的钱就定然都是放在这里,也决计不会转去别处,但若是鄙人想使钱之时,却不愿意受了定期的拘束。”
孙伯仁听了大喜,便说可以再给他一点优惠,就是所有的存钱都按定期来算,他可以随时提现。若存款满一年就但一年定期来支付利息,若满二年就按两年利息,三年按三年利息,如此推算,并不要求他一定得事先定好一个期限。提现之时,若所提现的部分未满定期的时限,只需按月份扣除定期的利息即可。
这样的条件无疑是给了他很大的方便,也使他额外地享受了相对高额的利钱,阿图很高兴,连声称谢。
之后,孙伯仁又给他介绍了一些本行推出的殖金,有股票殖金、债券殖金、年金殖金、房产殖金等等,说这些殖金虽然风险大些,但收益也要比存款利息为高。对于这个,阿图只说不感兴趣,孙伯仁也不勉强。
两人谈完,左灵霖也回来了,听说他肯将值三百八十多万贯的现票全数存在本行,并让她做管办,几乎是要喜晕了。银行的这些柜台职员主要就是靠揽存与向客人推介一些殖金做业绩,收入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靠此拿佣金,象阿图这样的一个大客起码可以抵得上一百个寻常意义上的“大客”了。
既然阿图决定将钱都存放在此处,也就不用提走那些现票了。于是,左灵霖领他下到大堂的柜台处,给他办了个存簿。存簿是个手掌心般大小的本子,每次存取都在上面记上一笔。另外还有一面薄薄的鎏金铜牌,上面已经压制好了他的名字,说是本行的贵宾牌。
※※※
从银行出来,阿图跳上钱四的车回府。沿路思量着今日这笔与银行的交易,觉得其实就算是把钱存在银行也不错,毕竟京都的物价多少年都是维持在平稳的水准,一年多的利钱足以再买一所象男爵府这般的大宅了。
马车到家,他在正门前跳下车,在门口家人的迎候声中进了大门。入到二院,耳里就传来了一阵训话的声音,原来是小清正在对着十几名新招入府的家人发话,未晴微笑地站在一边看着。
院子中,小清站在一排新人面前,用着严肃的口吻说:“你们都是新来,所以本府的规矩都得给我学好了,这里有本府的规章,”嘴里说着,右手指向身后椅子上摆着的一捆,“你们每人拿一本回去,一周内要给我倒背如流。背不出来的,对不起,你不能干活,本府也就不能给你饭吃。”
自阿图买下了钱家的院子与仆佣之后,劳勤就把钱家家规上的“钱”字改成了“赵”字,一直沿用。阿图很羡慕千叶的管家之法,见小清颇有其几分风范,便让她编一本新家规。小清肚子里早就把千叶的管家法倒背如流,但她没读过什么,怕写出来的家规被人笑话,就找了未晴前来帮忙。
未晴来自出雲国国府,又是做花想容的文出身,大规小矩也是倒背如流,两人双剑合璧,不出半月就编出了一册新的《家规一百二十四条》。不过,她们说目前的这一百二十四条只合用于现状,等男爵大人有了后,家规里还要加入训子教子的内容。
阿图是个没规矩的家伙,他的老婆也多半没有什么规矩,若是严格遵照原来的钱氏家法,那他和老婆们日日都要犯规,连饭桌上的一顿饭都会吃不下去。但这本新家法恰恰是给了他与老婆们极大的自由,规矩主要是体现在如何管理下人方面,所以大受他本人和老婆们的赞同。另外,初始的家规只有一百二十条,但老婆们,主要是傅萱和傅樱坚持要增加几条,用来专管他这个大老爷,于是最终就变成了一百二十四条。
既然新规矩是她们两人定的,傅莼就把管训新家人的事交给了小清。未晴因为没事可干,也帮着小清干起了这活。
只听小清在院子里继续说:“若要说本府的家法,那是既不宽松,也不太过严厉。老爷与夫人们都是顶仁慈的人,只要你们凭着良心做事,守着本府的规矩,本姑娘可以告诉你们,京城里就没有我们如意男府这么善待下人的,你们能来到这里,是你们有福了……”
这时,小清和未晴看到了他走进来,均遥遥地福了一福:“爵爷回来了。”
阿图对着小清点头:“你继续说,我听听。”然后就站在未晴身旁听了起来。
小清应了,等家人们向着男爵老爷行完礼后,继续开讲:“所以呢,你们要知福,要知恩图报。如何知恩图报呢,那就是好好地守规矩,把分排下来的活给做好,伺候好老爷和夫人们……”
看来这个小清是个能管家的,来自于昇阳城城规和国府府规的家规编得不错,这番训话也讲得不错,阿图觉得可以提拔她,甚至可以让她当专门管女仆的女管家。
再听一会,他就转身离去。走到三院,远远就看到个美妙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用看就知道是芊芊。
她走近了,阿图将她一拦,笑着问:“去哪?”
“夫人买了几块布料,让我送去街面上的裁缝店做衣服。”芊芊回答着,手里果然拿着几块料子。
她口中的“夫人”就是指傅莼。阿图又问:“送完料子后呢?”
“没什么事啊。”
阿图向四下一望,只有些下人在走动,低声道:“呆会去我房里,我等你。”
“这可不行,夫人还没许呢。”芊芊从他身边绕过,摆月兑了纠缠,留下一串笑声。傅莼曾对她暗示了某天会许阿图纳她为妾,可这天毕竟还没到来,芊芊可不愿为了迎合他而得罪了她。
又一次地失败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阿图叹了口气,一抬眼就看到素娘出来了。她自开府的前两日来到府上后就留了下来,一直在厨房里干活,厨房一共有六个人,所以她要干的事并不多。呆在陆上与船上完全是两个概念,脸色渐渐地白润了起来,她本来算得上有几分姿色,这下就更耐看了。
阿图本想顺口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没料到她一看到他就象老鼠见了猫一般,低头便要从身边溜。
阿图把腰一叉,带着怒气道:“喂!你有规矩没有,见到本老爷也不招呼一声。”
素娘停下脚步:“是。老爷。”
她说完这句就不出声了,阿图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把手一挥:“去吧,记得下次要有礼貌,这可是家规之一。”
“是。老爷。”素娘同样地再说一句,匆匆离去。
“她倒底是什么意思?”
阿图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再回望一眼她的背影,正好消失在院门口。联想起她一贯作风,那便是看到自己就躲,忽然恍然大悟,又怒火中烧:“难道本老爷的名声就这么差,连素娘都要躲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