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众人的心头却依旧笼罩着无尽的夜幕,那夜幕黑得不见五指,压抑得如同一张贴在人脸上的牛皮纸,使人无法喘息。
既然棺木中满是银两,那铁不凡的尸体又在哪里?堂中早已一片混乱嘈杂。
欧阳兰捡起贪狼刀,冷冷望向大汗淋头的陈三,问道:“陈管家,这下你如何解释……”陈三脸色煞白,强吞了一口唾沫,雀雀说道:“大……大侠饶命,我说……”陈三将事态缘由一经道出,顿时满堂皆惊。
原来铁不凡心生贪念,私吞了运往陕南的灾银,又怕被人揭发引来江湖公愤,于是便布下此局,先是诈死连夜离开铁府,再命陈三借下葬之名将那一大笔银两藏在棺中运出城去,他便在乱葬岗接应银两,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灾银逃之夭夭。这计划不但瞒过了整个江湖的眼睛,就连铁府之内,竟然也只有陈三一人知晓。
“铁不凡现在何处?”欧阳兰问道。
“按原定计划,他此时该在城外乱葬岗等我……铁不凡夜里临走时曾吩咐过,要我正午之前务必将银两送到……”陈三拭了拭满头大汗,答道。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众豪杰得知中了铁不凡的圈套更是众怒难平,顿时叫喊着要前往乱葬岗擒拿铁不凡。
此时却闻门外响起一串爽朗的笑声,随即又闻外面有人说道:“众位莫要冲动,若是去了乱葬岗,你们就当真要乱葬了……”此时只见一名家奴打扮的年轻人踱步而入,又笑道:“这局布得实在高绝,好在欧阳公子提前埋下一招好棋,如今天机神算花小云已死,恐怕智将之名非欧阳兰莫属了……”他说着目光扫向欧阳兰,那神情似笑非笑,竟仿佛存心戏弄一般。
此人一进门,陈三便认出他正是府上的一名下人,随即一瞪眼道:“大胆,众位豪杰在此,何时轮到你个奴才放肆!”
那下人不理陈三,又朝众人道:“小的已查点过,先前铁府库房中存放的几箱火药昨夜竟不翼而飞,恐怕此时已埋在乱葬岗中,正等着众位过去,好一同炸个满天飞……”闻他此话,在座众人无不震惊,洛长生忍不住问道:“难道你知道铁不凡现在何处?”那人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铁不凡就在府中。”一语方毕,欧阳兰冰冷的声音立时传来:“有话直说,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下人神秘一笑,击掌间立时有两名男子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进来。这两人不是别人,却正是花小云“包赢赌坊”中名叫小二小三的伙计。再看被抬进来那人,在座众人更是全然吓了一跳,那尸体岂不正是铁不凡?
“各位看见了,铁盟主早已被人所害!有人故意布下迷局,引欧阳兰潜入铁府,再将杀害铁不凡的罪名嫁祸于他,从而将江湖中人的目光引向欧阳兰;其实铁不凡早已被杀,尸体一直藏在铁府后园中的闭关密洞中,密洞内寒气逼人,以至于尸体存放多日而不腐,所谓的闭关练功根本就是幌子!”那下人说着又望向陈三,笑道:“陈管家,我说的可有差错?”
陈三恍然一惊,怒道:“你……你这是搬弄是非!”正说着却见那人已抬手朝自己耳根处模去,众人一愣,竟眼睁睁看着他从左耳下撕下一块脸皮……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待他将整块脸皮撕扯下来,愣在一旁的陈三终于止不住打起颤来……
谁能猜到,这家奴的真面目竟会是花小云……
“秀才,一日不见可有想念?”花小云含笑朝欧阳兰问道,却见欧阳兰冷冷扫他一眼,开口道:“姓花的,你为何此时才来,我险些就成了刀下亡魂!”花小云嘿嘿一笑:“天涯何处不是赌?再说,杀你若如此简单,这些年来你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花小云忽然出现,众豪杰又添了几分糊涂,终于还是空寂禅师忍不住问道:“花施主,你不是已经……”欧阳兰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替花小云答道:“花小云之死实则我二人定下的一计,只为一明一暗查出真相。”空寂含笑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如此,还请花施主将实情道来,众位英雄自然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花小云闻言一笑,已从怀中取出青云索,随手丢在陈三脚下道:“陈三,事到如今你还有话说么?不如将自己绑起来伏法吧。”
陈三心间猛然一震,立时驳道:“花公子此话何意?难道你怀疑陈某杀害了铁盟主?”元驰笑已靠点穴封住伤口,此时也为陈三辩道:“陈管家一直对盟主忠心不二,弑主之事绝不可能!再者说来,陈三武艺平平,怎能伤得了盟主?”
此时却闻花小云笑道:“陈三武功一般,为人又胆小如鼠,决不是凶手。”他这话说完众人越发糊涂起来。
“陈三不是凶手。”花小云说着又朝陈三笑道:“可此人就一定是陈三吗?”
众人哗然,花小云继续说道:“陈三有一嗜好,每日都会到城南梅苑茶庄去品一盏上等碧螺春,多年来风雨无阻。我已派人查过,近半个月来陈三竟一次也不曾在梅苑茶庄出入,如此推算,真正的陈三恐怕半个月前就已被人所害。”他说着又望向面如土灰的陈三:“陈管家,我说的可是实情?”
陈三脸色越显苍白,忽然狰狞笑道:“你所言不错,我确实不是陈三。”“你当然不是。”欧阳兰忽然说道:“你就是已被处死的陕西布政使苏赢,对灾银动了贪念的不光是铁不凡,你更甚之。”
“哈哈,不错。”苏赢说话间扯下了脸上的易容软皮,狂笑道:“一百八十万两雪花银摆在眼前,谁能不动心?铁不凡一介莽夫,也配跟我平分这笔银两?我本以为将事情嫁祸于他之后再除他灭口,想不到却还是你们棋高一着,兰花公子果然非同凡响。”
“既知道我不好对付,你又何必将我扯进局中?”欧阳兰冷冷问道。苏赢笑道:“若要平安吃下这笔灾银,铁不凡就一定要死,放眼天下,最合适杀死铁不凡的人选自然是你这天下第一杀手。”
“原来罪魁祸首是你……”元驰笑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抬掌便朝着苏赢天灵拍去,却见苏赢身形一晃,顺势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两片寒刃顿时顺着元驰笑胸口和喉间抹过,元驰笑惊魂未定,茫然间人已倒了下去……
这变故突如其来,直看得在场众人心中嘎然一惊,苏赢却笑道:“老夫封刀多年,想不到如今却要大开杀戒了!”
欧阳兰冷冷一笑:“不惧阎王夺魂斧,只恐三湘追命刀。想不到堂堂的陕西布政使苏大人,竟然就是传闻中二十年前死于仇杀的三湘追命刀司空不败!”苏赢笑道:“不错,老夫当年对江湖心生倦意,于是便散出已被仇家杀害的传言,改头换面隐于朝野,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残存到现在?”
欧阳兰忽然神情一变,又问道:“如此说来,在密洞中以鸳鸯刀法挡我去路的蒙面女人,自然就是碧落姑娘了……”
“不错。”苏赢道:“老夫命碧落蒙面拖住你,只为将铁不凡之死嫁祸于你。欧阳兰,你一早便对碧落心存怀疑,如今又为何如此惊讶?莫非你已对我那宝贝女儿动了真情?哈哈哈……”
欧阳兰眉间猛然一颤,顿了顿道:“若说怀疑碧落姑娘,你倒没有说错。当初太湖之上,翻云龙李猛追杀碧落姑娘到我船上,碧落姑娘言称李猛受雇于铁不凡时,我已对她起疑。”
“为何?”苏赢问道。
“你可知道,李猛脸上的伤痕正是拜七年前铁不凡所赐!当年神刀堂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新任盟主铁不凡率众围剿,结果堂主李猛侥幸逃月兑,神刀堂却惨遭灭门。李猛怀恨在心,于是在脸上划下一道伤痕,发誓定要找铁不凡报仇。他如此憎恨铁不凡,又怎会为铁不凡卖命?”欧阳兰顿了顿,又道:“其次,七凶会已没落多年,双绝刀法如今也已近失传,碧落姑娘却对其如此了解,显然身边定有老一辈中的刀术高手指点。”
欧阳兰刚说完,苏赢立时拍手笑道:“说得好,今日险些被你坏了大事,你说我还能留你活命吗?”
欧阳兰眉间一震,却闻洛长生已抢先道:“何必与他多费口舌,如今大局已定,难道我等众多高手还拿不下他?”
“就凭你们?”只见苏赢忽然猛撤几步退至墙边,一拳砸向墙壁,墙面上立时现出一块空洞,苏赢转手抄起身旁香案上的蜡烛,狰狞笑道:“库房中的火药的确被我埋放在了乱葬岗中,不过,那仅仅只是一半而已,还有一半火药早已被我安置在了这大堂的四壁内。你们若不想与这正堂一起炸得粉碎,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苏赢,坏你好事的是我,与其他人皆无关联。”欧阳兰说话间“啪”地将刀扔到苏赢脚下,又说道:“你若点燃火药,自己也难逃一死,不如先放其他人出去,我留下来任你发落。”
苏赢脚尖轻轻一点,将贪狼刀挑到手上,那刀锋寒光闪闪,仿佛稍不注意便会猛然刺穿人的骨头,顿时看得他不寒而栗。
“若想救他们,除非你自裁谢罪。”苏赢笑着将刀扔向欧阳兰。欧阳兰接住贪狼,将寒刃抵在颈前,花小云刚要上前劝阻,他已莞尔笑道:“我若不死,那我们就要一起死。”他说着一掌推开花小云,惨笑道:“贪狼啊贪狼,这些年来我用你夺取了多少人的性命,想不到最后一次出刀,要死的却是自己。”
“不要!”话音未落,立时只见一道身影扑了进来,犹如摇摇欲坠的黄叶,被萧瑟的秋风带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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