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社日。潇湘馆敞门迎闺秀,大观园雅兴逸京都。一大早,潇湘馆的小院里打扮得繁华簇锦,铺着鹅卵石的甬子路洁净非凡。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青枝摇曳,绿草铺绵。正是初夏时分,小院里玉白的玉兰花和栀子花散着浓郁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早起,紫娟和琉璃就到缀锦阁和衡芜院等处采来两大篮的各色鲜花和紫藤,用一对精致的联珠瓶盛了山泉水,满满的插了两瓶,把那洁白的玉兰和栀子放在里面作蕊,实在漂亮极了,然后摆放到院子正中的两个大桌子上。余下的散放到前日莺儿送的小花篮里,依然摆在黛玉的书案窗前。
不知是花香,还是人香,花美还是人美,一时间,潇湘馆内人人含笑,个个神采奕奕,连空气中也流荡着隐秘的香味。
早在前两日,贾母和凤姐儿早使人送了银子来,使人采买了时新的瓜果点心,色色齐备地摆满了两大桌子。另外,黛玉又使人拿出新鲜的茶叶来,令两三个丫头煸风炉煮茶。另又叫雪雁等将新制的洗面女乃、保湿乳霜,还有那刚刚研制成功的洗水,都用搜寻来的细空瓶子盛好,用一块红绸手帕精巧地包扎在一起。通共扎了十几来个,预备来客迎送。
这一日,潇湘馆内竟齐聚了十多位公候姑娘。除了上次黛玉们特意邀请的冯秀英、赵如蕊二位小姐外,宝玉和探春下帖通知了那远近闻名的傅秋芳等三位小姐。
另有冯秀英、赵如蕊各人邀请的亲密闺友。
还有慕名而来的吴贵妃的侄女吴宓、周贵人的妹妹周小兰等。
红香粉绿,花枝招展,一时间潇湘馆内莺语频仍,惠香吹拂,好不热闹非凡,就连那廊前的绿毛鹦哥也惊得尖声锐叫不停。那宝玉本是一大早就在园内厮混的,后来看小姐们一个比一个靓亮,一个比一个柔弱得不敢抬头,才知自身混在女儿堆内很是唐突,只得与黛玉、探春们告了假,早早折回。
烹茶煮诗,美女齐聚,纤手素笺,纷纷提笔,棋琴书画,不一而论。
荡觞飞泉,戏水观瀑,慧心珠玉,谈笑厌厌,诗歌词赋,各自尽兴。
这一日,不说那冯秀英、赵如蕊二位小姐也与妙玉、黛玉等学诗词,勉强各作了一,凑了一会儿兴,入了社。那余下的都学着她二人样,或一联,或对句,或顺口溜,不一而足。就是那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周小兰,也与贾惜春一起携手同游,二人都作了一幅山水楼台的书画上来,叫人莫不惊喜。
女孩子相见,自然又是一番说不完的话题。黛玉、探春等因许多人都是初次见面,所以只管玩乐,不以他事为重,只简单说了每月逢五社日,姐妹有空可前来游玩,但作一次放飞身心也可!
听到黛玉们的这番议论,众闺秀莫不欢欣,喜悦,心中更以黛玉为榜样。她的开朗,她的无邪,她的淡雅,她的智慧,莫不磁石般紧紧地吸引着这群女孩子们。
其中更有与宝钗一样待选的,更是处处留心黛玉的一举一动。哪知黛玉丝毫不以规矩为是,不以待选为愁,倒越的叫这些姑娘们模不透了。(说到这里,丁晴为黛玉感到不好意思,她没有做到那为人楷模的本份上!)
因为黛玉早说过,中午潇湘馆自待客人,贾母王夫人等虽是怕人多烦杂,然镇日闲散也没多少事,专寻快活好玩,在凤姐儿等人的拥簇下,于午饭前也好奇地来潇湘馆看一看各家的姑娘们。
这一日的脂粉队里,有两个姑娘极为引人注目,除了那个年龄太小了点的周贵人的妹妹周小兰,另一个是那二十多岁了,仍然待字闺中的傅秋芳。通判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承贾政的看待,两人还时常走去。傅试虽说是暴户,原妹妹傅秋芳生得几分姿色,聪明过人,所以一心指望妹妹攀上豪门。哪知豪门贵州又嫌他本是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致使耽误至今。
所以,当贾母王夫人等在一群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堆中,一眼看出落落寡欢、矜然而坐的傅秋芳时,惊羡之中难免也心生一丝怜悯。不说女大不中用,就是一个女人的开花期也是极为短暂、珍贵的。如今为着哥哥的那分处心积累的心思,牺牲了妹妹的青春,眼看一切希望都将成为泡影!
为着这份心思,贾母王夫人在称赞了各位女孩子生得齐整漂亮后,因拉过傅秋芳那双白女敕的手,真心赞叹说:“傅姑娘果然冰雪聪明,生得好人材!今日一见,实为惊叹!将来不知哪家小爷儿有福消受得了呢!”
傅秋芳本来略显苍白的鹅蛋脸顷刻间浮上一片红晕,稍许才开口说:“老太太、太太们过奖了!秋芳其实也是一介平常姑娘,只有一颗平常心的。”
贾母因与王夫人等交换了一下眼色,说:“有平常心就好啊!平常心才是正道理。可惜我们家宝玉还小,东府里几个爷儿又是姑娘瞧不上的,不然,老身也有心为姑娘作一门亲事。”
王夫人附和道:“是呀,姑娘这好的人才,不愁没有人要的。只管放宽心,有看上了的,只叫你哥哥早早说上媒来,别耽误了终身大事呀。”
那傅秋芳一脸的红晕,不好意思地点着头,恐王夫人贾母要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在一群小姐妹们面前抬不起头,因趁贾母等与旁边的赵如蕊说话去了,找个借口起身,与那正在观赏翠竹的一位姑娘一起佯看风景。
这里,贾母因与与薛姨妈说:“这好的姑娘,天可怜见的,怎的这般空守闺门,让人心疼得很呢。”
薛姨妈点点头,也叹道:“是呀,老太太就是菩萨心肠,一样的孩子,看别人就不急,看她就是不同。”
贾母说:“我看这孩子就是不错。人磨到这个年纪,不怨天不怨地,更不怨哥哥,只说有一颗平常心!这可是一般女孩子能悟得出来的?”
王夫人说:“老太太说的何不是呢。其实,这也是那姑娘明理,这么多年的寂寞都熬过来了,如今不保持平常心也不成呀!”
自潇湘馆回来后,凤姐儿瞅着王夫人有空,因悄悄说:“太太刚才与傅姑娘说的话,我也听见了。我当时想,太太如果有心,把她说与姨太太家的蟠哥儿,不是很好吗?”
王夫人听了,瞪大眼睛说:“有这话,你刚才怎么不当作姨太太面说去?这会儿跟我嚼什么?”
凤姐儿道:“太太难道不知呢。这傅姑娘人大心大,更有那一心向上爬的势利哥哥,姨太太打量着她哪里看得上蟠儿那样的呆少爷来,自是不敢好意思说出口的。”
王夫人说:“你既知如此,这会儿怎么偏偏提这个?”
凤姐儿笑道:“我知道太太是个菩萨心肠。要不是林妹妹托了我,我也懒得管人家的闲事儿。只是我打量自己人小面子不够,不好托人去傅家求了,还是太太出面,在老爷面前说了,不就一拍即合,事半功倍了!”
王夫人说:“若是别人开口,我还可以不睬,偏偏你林妹妹这半年来变化的太大,一忽儿的已攀上了皇亲国戚,让姑娘们不敢相比,就是老太太和我,也不敢看低一点。她既然说了,定有她的道理吧!”
凤姐儿道:“还是太太说的对。如今林妹妹早就是贾府里的又一个小祖宗了,连老太太、老爷也让着她三分!偏偏她人小小主意多,凡事又没有个差错,叫人不服也难。就说这个事儿吧。林妹妹就说了,‘女乃女乃只管与太太说去,求了老爷传话给傅大爷,兴许就有一半的眉目了!’”
王夫人道:“真的吗?要说论年纪,蟠儿倒是和傅姑娘配得过的。只是,那傅姑娘长得出众,不是很高傲的一个人吗,怎么会看上一个成天与商贾小贩打交道的蟠儿呢?”
凤姐儿说:“太太所猜的无不是我们所疑的。但我想那傅姑娘不是青春已大,难觅佳偶,她今日那个恹恹的神态,想必每个人都从那张脸上读出来了。虽说我们蟠哥儿也没读过多少书,但些须记得几个帐,虽没得个什么正经官呀职位的,但到底是世代皇商,况还是包衣内府出身的,这点,傅家怎么赶得上呢?按理,她傅家还高攀了呢。”
王夫人说:“是倒是这个理,勉强说的通。但姻缘二字还是讲缘份的,谁知道那两人八字有不有一撇呢。要说,我们蟠儿屋里现有一个香菱在,本不在乎这一两年。我看林丫头倒是对傅姑娘顶好的,可这种麻烦事人家没求我,我也没得心思去管了。”
凤姐儿低声说:“太太你不知道,林妹妹一出手就是这个数。”她伸出一只巴掌摇了摇。
王夫人道:“五十两?”
“五百两!”
“啊!”
凤姐儿叹道:“这还是个底数。你想想,这事若成了,姨妈不是对太太感激万分,她为了蟠儿哪有不感谢媒婆的道理。太太虽说不好接了亲妹妹的银子,但她薛家的钱不是为着儿子去用的吗?况且太太难道不知道家里的难处,我们家现今为着娘娘用白花花的银子造了一座皇宫在家里,白白地给姑娘们,还有这里来那里来的姑娘们住着,虽说这银子借的垫的,暂且不用管。可宫里头,那夏太爷三日一来,五日一访,开口就是几十,叫我哪里找地缝儿给他填满呀!”
王夫人低头半晌,道:“这个我也知道。倒时让你为难了。若说为了宫里的娘娘,咱们娘儿俩苦点累点,倒也是应该的。唉,算了,你既然说到此,那我就去老爷那儿碰碰运气去。”
凤姐儿喜道:“多多的感谢太太!太太但说无妨,只要老爷出面,这事包管成的。”
潇湘馆内,送走十来个外家姑娘后,黛玉携了宝钗在秋千架下坐了。二人说着今日也算见识了这如许多的闺中密友,评议哪个姑娘长得出众,哪个姑娘诗艺如何。
黛玉因对宝钗叹道:“不瞒宝姐姐说,我看今日所来的琼芳闺秀,论容貌智慧的,没有比得上妙姐姐的,论才学品行的,没有能出宝姐姐的。日后宝姐姐大选但请放宽心了!”
宝钗笑道:“我知道妹妹总是一番好心,要叫我们大家都如意。虽说我也不敢对一月后的大选抱什么希望,担到底抵不过母亲、姨娘们的关切。况且宫里头还有大姐姐不时地捎话来。所以这也确是我心头时常之虑。今日听妹妹这样一说,越叫我狐疑,不敢轻心了。”
黛玉哈哈大笑起来,忍住心头的放肆。半晌才说:“宝姐姐这样一个成稳的人,终究也有害怕的时候,如今竟连妹妹这一番真诚的肺腑之言也不敢相信了,可见日思月虑,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了!”说着,并不等宝钗答言,依然一字一顿地说:“要说真的有我佩服的,除了那个傅秋芳,我看再没有人了!”
宝钗道:“傅姑娘倒是不用介意的吧,她那身份还不够上名帖呢!”
黛玉道:“虽说傅姑娘不是我们选秀的对手,但她那为人的聪颖伶俐,恐怕连皇上见了,也被其美貌和气质所吸引,到时心血来潮时也钦点了,可是老天爷也说不定的。”
宝钗被黛玉的话蒙得一惊一乍,瞪着眼摇头不是,点头不是,只得问:“依妹妹说,那该怎么样?我知道妹妹一出难题诘问时,八成都是有了主意的,你尽管讲你的道理就是了。”
黛玉故意板起脸来,因问:“我平日果是这般令人讨厌的嘴脸了,连待人宽和的宝姐姐也捺不住性子了!”说着时,转眼看见湘云正在不远处与丫头们追追赶赶地嘻哈着,因喊过湘云来,评一评宝钗这话是否正确。
湘云走过来,耐心听了二人的言辞,只不回答宝钗说黛玉平日内心有了主意就难别人的一问,而对二人讨论到傅秋芳的事很感兴趣,因笑着推黛玉说:“林姐姐还是不要瞒我们这些无知的蠢物了,你到底看中傅秋芳哪一处,还是早早招了为是吧。”
黛玉因见话题至此,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大家看傅姑娘因为挑三拣四,把个人的事耽误至今,人人心里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以为她再也难拣到好的。但姐妹们平日读书,难道不知一句‘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了?经过这一番磨砺,那傅姑娘可是三冬的梅花,得了先天的容貌禀赋,经了历年的涤荡之气,倒是删就浮华,渐修正果,自有清芬而来。”
湘云呸道:“什么梅花香寒,清芬自来。凭她那攀龙附凤的心理,我就看不惯!”
黛玉道:“说她攀龙附凤,说白了这何不是我们每个人的俗世心理了,更何况傅秋芳本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才!更有那样一个代父行权的兄长!”
宝钗、湘云没料到黛玉把道理剖析得这般直白无遮掩,因不好意思同声问:“既然你这样称许了她,难不成为她安排一桩好姻缘,也送到皇上那儿去吧?”
黛玉道:“把她送到皇上那儿去!那还真是舍了自己只为她了。我还没有好到这个份上。不过,就近为她安排一桩姻缘,又有何难呢?”
湘云嚷嚷道:“林姐姐又要做大好人了!我小史妹妹真是佩服啦!”
黛玉懒得跟她皮去,因与宝钗真诚地说了。
……
宝钗大喜,慌忙下来又是作揖又是打拱,只差没有下跪磕头。她亲热地拉着黛玉的手,因切切地说:“难怪母亲平日在家里总是夸赞妹妹的为人,如今我果然见识了,妹妹为人豁达无尘芥,悲天悯人情怀,果见一斑!妹妹如今果若为我们薛家作得如此好事,定叫母亲烧上三天三夜的高香来拜谢妹妹了!”
黛玉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菩萨,要你们烧高香作什么?我是个吃人间烟火的俗人,姐姐只管回去与姨妈说了,送一千两银子过来,我帮薛大爷作成了这好事!”
宝钗道:“真的?!我这就回去告诉妈去。”
湘云道:“阿弥陀佛!一千两!林姐姐作了这好的媒婆,白花花的银子就进手了。”说着,调皮地一吐舌头。
黛玉嗔道:“云丫头专只调皮,谁不知道他薛家的银子多的流水哗啦啦地流,为着薛大爷的婚事,谁有心认真作一个去!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恐怕也没人敢伸手吧!”
宝钗和湘云忙道:“是啦,到底是林姑娘,有什么作不成!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我们也送到手的!”
黛玉一哼,道:“算二位聪明!”
兰苑诗社,群芳竞秀,黛玉有心,为傅秋芳掇合一桩婚事,不久很快在京都传诵开来。虽说当事人傅秋芳及哥哥傅试,初始听到薛蟠的大名,在一阵的楞后痴呆,半晌从黛玉的书信里读到,“秋姊今日风采,人人皆仰,然秋风紧迫,一日催似一日,我为姊之长计,不为功名,不为利碌,只求通达经纶世务之人。念薛家根基,母慈妹惠,姊独揽行权,早断家务,造福子孙,何不是一幸也,万幸也!……”不由得也辗转反侧,低头行吟。
自潇湘馆见过黛玉及宝钗等诸姊妹风采以来,少有闺中密友的傅秋芳早把黛玉、宝钗当**生知己。虽说薛蟠犯有前科,然而自黛玉入贾府来,时时处处帮念着薛大爷,更有挑选成南行护商一例,世人早因了黛玉的声名,而羡慕起这早不惹事生非的薛大爷来。况还是黛玉等分析得对,傅家也是以经商起身的,如今遭遇有皇亲国戚的薛家,做了人家堂堂正正的大女乃女乃,从今以后,只怕稳稳地把皇家赚钱捞油水的渠道全拢到怀里了。
那傅试见了薛家这般,又是贾政、黛玉等亲自作媒,哪里有个不同意的,早是把近二十年的心愿一了了之,莫不快意。于是接了薛家的聘银,两家交换了生辰、八字,预定到专等宝钗选秀大事定后,就把傅秋芳嫁到薛家。
却说黛玉灵心一动,有意掇合一段好事,那薛姨妈自是高兴得每天合不拢嘴。一听宝钗说了这事,因专门换了衣裳,和宝钗一起过潇湘馆来看黛玉。
薛姨妈看着潇湘馆比衡芜院另有一番雅致精巧,因一边走一边对宝钗说:“要说,这林姑娘还比你小,竟能把这小院打理得如此精致耐看的,哪像你那里,那个疏懒空旷的样子!过几时你也要去选秀了,那时可得多学着人家点,看人家一举一动都是值得琢磨呀!别的我可以不说,单单看她这小的年龄,为你哥这朋友一场,待人的那个好心肠,你就不如了。”
宝钗忙说:“妈,我听着就是,你还是少说点吧,这儿又不是家里。”
薛姨妈摇摇头,叹道:“你呀,就是这个面子上用心,谁不知道你心中那个争强好胜的。”
母女二人说着时,早有紫娟等笑吟吟地迎上来:“姨太太来了!宝姑娘来了!”
薛姨妈忙说:“紫娟姑娘好!我是特意来看看林姑娘和妙姑娘的!”
紫娟说:“姑娘就在屋子里呢。姨太太和宝姑娘快请进!”
走进兰轩,一股清香扑鼻,薛姨妈又是一阵啧啧惊叹:“好香呀!”再一看,黛玉正躬身往一个大箱子里翻找什么,忙的无瑕迎接。见薛姨妈进来,忙立起身问了一个好,道声快请坐,一会儿就好。
紫娟等上了茶,黛玉捏了一双布呢花鞋过来,说:“记得那次南归,看见这双鞋子好看,就留心收了。这时想起,就自己去找出来,好拿来试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姨妈和姐姐久等了!”
薛姨妈忙拉过黛玉的手,抚过她额前的乱,爱怜地说:“千万不能这样说。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我们平日照看的少,这会儿倒承你的恩情,真是过意不去。听你宝姐姐说了那事,我都不敢相信,不知怎么感谢你了!”
说着,让随来的丫头婆子奉上一个大什锦盒来,里面装着各色精致糕点瓜果,另有一个盒子,装着五彩金丝绫线系着的金元宝十锭、银稞子十锭、玉如意两锭、玛瑙珠子两对,等等。
黛玉见了,忙说:“姨妈客气了,都是黛玉一时大胆,顺手牵了个头,具体的还是让二女乃女乃和太太们去人家姑娘家说去的,姨妈若要道谢,还是去谢人家吧!”
宝钗笑着说:“妹妹不要客气了。母亲自然知道二女乃女乃和太太是具体办这事的大媒人,另有得谢她们的。这些只是母亲的一点心意,聊表对妹妹的感谢了!”
薛姨妈也点头道:“是呀,这只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权当我顺便来看看你,姑娘但管赏给丫头们玩吧。你一个女孩子,可怜见的,为着一双花鞋都得亲手去翻拣,一见这些,我就心疼。到底是没娘的孩子呀!”说着,爱怜地叹息了一下。
宝钗忙推她,说:“母亲有这个好心,对林妹妹如此爱惜,林妹妹又是对我和哥哥都有恩的,母亲有心,不如认了妹妹来,以后要来就来,要送吃送穿的,都无不可。”
薛姨妈因打量黛玉的神情,只小心地说:“宝钗说的无不碰在我心坎上。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个妹妹早是皇上的大红人了,过了几时,定是进宫不可的。记得初始时听人家说北静王妃都不敢认她作干女儿,我这时不照照自己的脸面,赶着人家做女儿,哪知人家乐不乐意呢!宝丫头还是快别说了吧。”
黛玉听得这母女二人的对话,知道薛姨妈是真的一副感激之情,顿生母情,宝钗说的也是肺腑之言,也是看着自己单薄而说,因开心地叫紫娟接了礼盒,说道:“既如此,姨妈和姐姐的恩情,黛玉先领了。大家既说到把我也作女儿妹妹看待,以后也就不用客气了。只是这个时候黛玉还不能开口接下这个称呼来,一为着薛大爷要娶亲,姨妈马上就有儿媳了,这时赶着收女儿,叫外人怎么看呢?二是黛玉也不是孤单的了,不用说老太太、舅舅、舅母们自是疼惜的,就是妙姐姐是黛玉特意接了来作姊妹的,平日也是谈笑恹恹,胜如亲人相聚一般,并不感寂寞呀!”
薛姨妈和宝钗对视一笑,说:“就是呀,我们只一心在姑娘身上,哪里还忘了妙姑娘呢。”说着,另带了礼物过房去看妙玉。
余言不叙。次日,薛姨妈早就用大红纸封了一千两银子到王夫人手上,感谢她夫妇二人为薛蟠的婚事操心。王夫人初始也推辞一番,那薛姨妈是过来人,哪里不知贾府繁华之下银两紧迫的道理,因坚决要王夫人收下,说:“姐姐就不用客气了。不说蟠儿是薛家唯一血脉,我辛苦这么多年,一切的家底何不是他的,为着他的。如今喜从天降,能讨得这么一个打着竹笼哪找的媳妇儿,我心愿足矣,哪能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
王夫人听了,果然是这番道理,因一边令平儿收了银子,一边向薛姨妈道喜:“妹妹果然时来运转,马上宝钗大选,哪里料得蟠儿喜讯先动!将来娶了这么一个远近闻名的能干媳儿进门,何愁不会财源滚滚,家道兴旺呢!”
薛姨妈也笑道:“是呀,都是林姑娘聪颖伶俐,就知道我们家的蟠儿正需要一个明事理,识大体的慧心女孩子教管教管他。人家姑娘大点就是好,这样才能把心力顾到家上,顾到男人的心上……”
那老年姊妹俩又说了多少亲热喜悦的话,只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