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见容颜一直握着电话发呆,忍不住问:“少女乃女乃,现在开饭吗?”
容颜摆摆手:“不吃了。”起身向外走,手指微微的颤,想给段安弦打个电话,觉得很有必要约她见个面。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心里藏不住事。如果误会解开了,她们兴许还能像以前一样。
奈何打了一晚上都是关机,段安弦越来越神出鬼没了。容颜心里乱蓬蓬的睡不着觉,秦远修帮她录制的这段录音就像一计猛药下在了她的心间。看清了一个人不假,但心里如何不侥幸如果永远听不到,是不是段安弦就会相安无事的装下去?然后她们一如既往。
知道自己的想法幼稚又可笑,以段安弦的性情既然暗恨着一个人,早晚都是要出手的。秦远修即选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就说明她们相安无事的太平日子到头了,他这是挑明了让她防着点儿段安弦了。
段安弦自打在秦远修那里碰了壁,心里那个毁灭性的想法就已经打定了。她那么喜欢秦远修,是当年对沈莫言的感情都比不了的,为了秦远修做什么她都甘愿,第三者也好,地下情人也罢。可是,秦远修不要她,而且没哪一时看得起她。他厌恶的将她推开的时候她就已经跌进毁灭的轮回隧道里了,踏上为自己设置的后路搏一搏。
这一想法她深思良久,俨然到了一个十分成熟的阶段。所以,当她站在华家的大厅里,面对华家一家老小时面无波澜,宠辱不惊,哪里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气势凌厉得像身经百战。其实她之所以这样镇定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了,所有人都说她不要脸。那么,她就不负众望让大家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不要脸。
况且她有自己认为可以胜算的砝码,就不信华家那只母老虎能将她怎地。
段安弦一出现显然一颗石子抛进平静无波的湖面,顿时涟漪四起,不知要让多少人心里打颤。首当其冲不能平静的就是华夫人,她手里还拿捏着她的小辫子,而她不就此销声匿迹还敢公然现身华家,何其嚣张的小三。再者就是华明东,刚将华夫人那边稳妥住,担心事态再度恶化。不等段安弦表明来意,已经命下人:“把这位小姐请出去,她走错地方了。”
华明宇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她跟段安弦见过几次面,事实上华明东的哪个情人他都见过,哥俩就在这方面还有一点儿共同爱好,出于志趣相投也会为对方摭掩一下。为此当他说段安弦意态迷人时,华明东还曾将段安弦让度给他一个晚上。才铸就了两人日后在需要时互通往来的契机,包括他的郁郁不得志也是在床上说露嘴的,才让段安弦拿捏到他急切功成名就的心态设计了秦远修。
包括华老爷子一直想抱孙子,而华夫人生了一个女儿伤到子宫再不能孕育的事也是从华明宇嘴里听到的。怎么想华明宇见到段安弦都淡定不了,趁大家将注意力放到段安弦身上时蹭出了门。
两个下人过来间接赶人,段安弦扬着尖巧的下巴笑意婉转傲慢:“放手!我没走错地方,这不是华家么。我今天就是带着华家的骨肉来认祖归宗的。”
彼时华夫人手里正握着一个茶杯还没来得及放下,段安弦话落,手中一滑,杯子刹时摔得四分五裂。
华明东心惊胆颤,拉过她的手指细细看:“有没有伤到?”
华夫人目光含恨,恶狠狠的甩开,又当着长辈面,声音只得压低,冷冷道;“不用你管。哼,看看你做的龌龊事。”
华老爷子跟华老夫人面面相觑,顾左右而言他,先将厅内的下人都打发了,盯紧段安弦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段安弦轻笑:“我是谁你该问华明东,再者问华夫人,他们比谁都清楚。”
华老爷子一脸阴森,转首望向华明东:“到底怎么回事?”
华明东支吾着不肯说,刚将事态彻底平息,再翻出来便没什么必要。大步直奔段安弦过去,毫不怜相惜玉地拉起她的手臂往出月兑:“有事出去说,别在这里胡闹。”
段安弦细女敕的胳膊被他攥疼,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脸上仍旧笑意如花:“胡闹?你在说我么?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了,查过了,是个男孩儿,我倒是来问问你们想将他怎么办?”
华东明所有动作僵住,侧首蹙眉,问得郑重:“胡说八道什么呢?”
段安弦跟他大眼瞪小眼,一字一句:“我没胡说,我有了你的孩子,千真万确的事,不信可以去医院查查。”
华明东钳制着她的一双手忽然松懈,眼里全是莫明复杂的光。
段安弦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华明宇也说了,华家看似豪门显贵,其实传统封建,没有男孩儿就好比将华家的根都断掉了。而华明东和华明宇并非一母同胞,如果华明东没有儿子,这番家业他能分到多少可想而知。这也是华明宇明明不学无数,却显得无比金贵的原因。
华明东的无奈她心知肚名,谁让他娶了个门当户对的老婆,越是如此想离了再娶或者干脆找人代孕的希望就可想而知的渺茫了。华夫人有娘家撑着或许可以不在意能从华家分得多少,但是华明东做为一个男人他在意。
华老爷子一下反应也很强烈:“你是说,你有了明东的孩子?”
段安弦嘴角微微上扬,给了他再肯定不过的答案:“是的,而且是个男孩儿。是去是留由你们华家说了算,如果你们不要,我立刻就去医院做掉。”
华老夫人白了脸没说什么。
华老爷子忽然沉不住气:“既然有了怎么能打掉,我们华家的骨血怎能由你这么糟蹋。不过,你确定是明东的孩子?”
“如果你们不信,等孩子出世可以做DNA鉴定,有太多种法子能够验证我说的是真是假,我会傻到来你们华家说胡话?”段安弦闲闲的望着这一干人,一只手自若的按在平坦的小月复上。
华夫人只觉得相当刺眼,有生以来最强烈的一次辱没,直恨得她牙龈痒痒。迎上段安弦挑衅的目光,怒火再压制不住,踱过去狠狠扇了华明东一巴掌冲出门去。
华明东被打愣,却又无从发泄。他是在华夫人面前保证过,再不跟这个女人往来。但他更想要这个孩子。
华夫人看了一会儿,感情必不浓厚而且有几分排斥,对华老爷子说:“我看小芹很不高兴,明东做出这种事,如果小芹回娘家说了,只怕我们也不好安抚。我看,不如就这么算了。”
华明东应急唤了声:“爸,不能这么做。”
华老爷子犹犹豫豫,不是无所顾及,但是跟华明东的心态一样,这个男孩儿对华家的诱惑力的确很大。而且在他们眼里区区一个段安弦根本对时局造不成什么威胁,等孩子生下来让正牌的华夫人抚养,将这个女人打发了就是。片刻间华老爷子已经在心里打定注意,淡淡的看了段安弦一眼:“先让明东给你找个地方安顿下,好好照顾你月复中的孩子,别出什么闪失。”
华老夫人拉了长长的音:“老爷……”
华老爷子一扬手阻断她的话,关涉华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不是一个女人撒撒娇就能改变的。难得在小老婆面前板一回脸:“什么都别说了,扶我上楼。”走前对华明东说:“你将她安顿好之后过来找我。”
华明东拳头握紧,应了声:“是。”
段安弦忽然叫住就要上楼的一对夫妇:“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华夫人上次私闯我的房间拍了一些东西,我不想受人威胁整日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只怕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华老爷子没回头,直说:“这种事你跟明东说。”
一切都太仓促了,华明东还没想好将她安置在哪栋房产里。家里还有一大堆问题有待解决,就先商量着将人送到酒店住一晚。
段安弦倚着车窗不说话,好歹算胜出了,可是她心里并不得意。从没想过给这些男人生孩子,也知道就算暂时争得一席之地以后的日子必定要很难过。还有一场硬仗在后头等着,如果生孩子之前她不能拿到想要的,必要一无所有。
这事实在太突然了,华明东还有些回味不过。
“怎么就怀上了呢?”当初就很小心意意的,其实他对华夫人还算有心,外面找女人不假,实实在在没想过让其他女人生孩子的事。
他们这种人也很怕惹上麻烦,这个孩子恰是华家想要的,若是其他豪门世家,只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段安弦面无表情的哼哼:“怎么?你很失望?你当我多喜欢为你生孩子么,可是有什么办法,好歹是条人命。”
华明东打着方向盘半晌没说话。
段安弦叹了口气:“你很想要这个孩子吧?帮我把那些照片从你老婆手里拿出来,孩子我会好好的生下来。”侧首看了他一眼,又说;“你自己的老婆什么人你该很清楚,不想你的孩子有事最好派几个人手保护。”经过那么几次段安弦也是真怕她了,女人发起疯来简直丧心病狂。她不想弄巧成拙,到最后不仅东西要不回,还要平白搭上两条人命。
华明东点头:“这一点你只管放心,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们母子。”
华夫人那边他没打算草草应付,回去必要跟她好好谈谈,就算将来有了这个孩子也只会管她叫妈,实则他们没有一点儿损失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安抚段安弦,让她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
段安弦心愿达成,虽然华家看似并未达成共识,实际已认定她肚里的孩子了。
将自己摔到床上叹气,心里并非真的感觉圆满,像缺失了一块什么。她跟所有向往美好的普通女孩子一样,只是想过简单幸福的生活,到最后却把自己推到绝境里。再回首看那些真心喜欢的人和事,就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罩,遥远又不真实。一路走来她失去了太多东西,不是她自爆自弃,只觉得没了回转的余地,再没有回头路。
心口有窒息的感觉,一遍遍的念着,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模索着开了机,有短信蹦进来。是容颜的,短短的几个字:开机找我。
段安弦盯着电话屏幕一阵失神,等反应过来了又赶紧按了关机键,屏幕上陡然黑沉下去。不知当时容颜是以哪种心情给她发的短信,她知道秦远修定然将事情跟她说明白了。
容颜很少有这种恨极的时候,朋友或亲人间的背叛不比敌人,敌人无论使什么手段将你折磨得痛不欲生,你都会觉得理所应当,便不会感觉到心灵上的折磨,痛苦也是一对一的,不会无止境的附加罗列。可是太过亲近的人不同,一但遭遇这种人的背叛,有时候说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容颜差不多用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就在床上反复给段安弦拔电话,她很想当面问清她许多事,然后告诉她,她真是蠢极了,何必将自己搞得这么不堪,又将她们原本好好的友情搞得分崩离析。
段安弦一直以一个八面玲珑的姿态出现,无论上学时代还是走上社会,办什么事都不像她们时常有悚头的时候。但段安弦没有,她有美丽的外表往哪里一站都是自信满满,笑容灿烂妩媚得像朵太阳花。很多时候容颜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后来她当了别人的情人,并沉迷此道的时候她也未打心眼里放弃过她,觉得只要段安弦肯回头,还是会有无限光明的美好前程。
可是,如今容颜有些灰心,段安弦是聪明,却挖空心思用错地方。段安弦不知道容颜为什么那么讨厌闵安月,其实打第一眼相见闵安月给她的印象并不差,不像秦郝佳冷言冷语,言辞字句有大家小姐的良好修为和教养,充分表现出对她的尊重,虽然容颜心不甘情不愿的占据了她的竹马。但容颜就是不喜欢她,简直越来越讨厌。现在再想起段安弦也渐渐有了这样的感觉,她们安字辈的竟奇妙的站在了一条线上,让容颜莫名其妙生出排斥的感觉。
夏北北准备出发上战场,一大早段安弦打来电话给她打气,电话里听不出声音有什么异同,跟往常一样。夏北北兴致勃勃:“呀,弦子,你真好,还记得我今天面试。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关机,今天我面试完跟小颜一起吃饭,你一定得过来。”
段安弦滞了下,声音有一丝起伏:“不了,你跟小颜吃吧。我今天正好有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祝你好运,北北,加油。”
夏北北想不出段安弦有什么事要做,仔细推敲她们这几人都像大事晚成,四个人里其中三个没工作,就她一个劳苦命,还干临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如今段安弦拿忙来敷衍,信服力显然不够强大。不依:“弦子,你来吧,只我和小颜两个人多没意思啊。呵呵,谢谢你啊,我会加油。”
“我相信你。”段安弦做出赶时间的样子,不想跟她多聊,匆匆的说了句:“行了,就这样吧,等你考完了再给你打电话哈。”
夏北北也打算出门了,走前不放心,退回来反复照了几次镜子,觉得微微满意。十几天没白刻薄自己,瘦了五六斤还挺明显。心头志气满满,微笑着想要再接再厉。刚走到门口宋瑞的电话又打来了,一边锁门一边接电话,形容一阵匆忙。
“宋瑞,你好。”
宋瑞一清早声音闲闲的:“今天不是说面试,我送你过去。”
夏北北下意识抚着胸口,好像一不小心心脏便会满世界的飞,直让人看到她心口是刻着一个人的名字的。想想就脸红心跳,稳住声音回绝;“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过去。”
宋瑞话语实在简洁:“我在楼下了。”
夏北北张大嘴巴:“啊?”她已经出了楼门,果然一眼看到宋瑞的银色车子,西装革履,临风而立,典雅尊贵。心思一晕,飘飘的朝他走了过去。
宋瑞替她将车门打开,不吝啬夸赞:“今天看着精神头十足,很漂亮。”
“谢谢。”夏北北将垂下的短发别到耳后。
宋瑞将车子开出,侧过脸看她一眼,笑吟吟:“紧张?”
夏北北提了一口气:“还好吧,有点儿。”
“其实不用害怕,以你的实力只要正常发挥就不会成问题。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去秦家叫上容颜。”说起来有段时间没见容颜了,知道秦远修去了美国,就想着将人叫出来。秦远修最近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连秦家都不允他去了,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容颜本来因段安弦的事愁眉不展,但一睁眼就感觉今天一切都没什么重要的了,一心都是夏北北。其实秦远修安排好的事她很放心,觉得夏北北这次定然马到成功。但人总是如此,事不到最后一刻一颗心就只能悬着,头脑中时不时有个坏想法做乱,便乞求不要出什么差子。
不想最后正正是出了差子,而且竟出在万事皆靠谱的夏北北身上。这样的结果让容颜十分不可思议,握着电话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再问一次:“北北,你说什么?”
夏北北声音沉沉,机械的答:“我说我主动放弃了,没去复试。”
容颜静了几秒钟,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不可遏制的咆哮:“夏北北,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放弃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没戏,你知不知道秦……”她不敢再说下去,气得呼呼喘气,不停的在客厅里踱步。一抚额头又骂:“不是,夏北北,我说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想成心气死谁是不是?猪头!”以往她怎么会笃定夏北北绝世聪明呢,没比她更笨的!如果此刻夏北北就在眼前,容颜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抽死她。比知道段安弦的背叛还气愤不已。本以夏北北终于可以熬出头了,没想到竟是个劳苦命。
夏北北气势很低靡:“小颜,你别生气了。我想回家睡一觉,以后再说吧。”
她刚把电话挂断,容颜接着又拔了回去。被夏北北按上,容颜又拔,直到她肯接起来,张口仍旧半死不活:“小颜,我现在真不想谈这事。”
容颜气得眼眶都红了,咬着唇齿:“北北……”抬眼朝上,将浓浓水汽逼退。再启音已带了鼻音:“北北,你不知道我担心什么……”她就是不知道,容颜感觉自己这个秦家少女乃女乃或许不会做得太长太久。如果再不帮夏北北一次,可能永远帮不到她了。
夏北北压制着,还是呜咽的哭起来:“谢谢你,小颜……我知道你很心疼我,也知道你跟秦少都费了不少心思……我都知道……可……可我不想被人踩进泥土里……”她从小家里就穷,学习再好还是不大被人瞧得起,时间久了尊严就像一根崩得大紧的弦,谁也挣不过,一挣就断。她时常觉得无能为力,觉得尊严是仅剩的一点东西。无论别人再怎么轻看她,至少还可以扬着头理直气壮。她拥有的东西再少,却不曾卑微的企及过而有失风骨。那种无奈又苦涩的心情别人无法懂得,就像一个急功近利的穷小子,终于有一天借着什么攀爬上去的时候,又常常会因为把持不住摔下来彻底被人看低。她想过,归根结底是他丢弃了那点最原始的东西,但她夏北北不想!
“你知道秦远修他……”容颜讶异,讷讷问她,听到夏北北重重一个:“是。”字,转眼被无力席卷。不单夏北北不想说,她也无话可说了。无声无息的挂掉电话,沉进沙发里久久沉默。
其实她很懂得夏北北,一个女人有这样折打不断的骨气按理说天大的好事。就因这样,她才相信就算夏北北如何落破,哪怕一生也站不到她自己理想的位置,但正因为她骨子里有那种纯净倔强的东西,便永远不会沦陷或堕落成段安弦的样子。容颜想起这一点又感觉很安心,只是心疼她,她肯帮夏北北,是觉得没人比这样难得的女子更应该幸福。
蓦然想起什么,抓起电话直往外走。刚到门口,有电话打来。
容颜盯着屏幕上“老公”二字,心里酸触感一下达到极致。接起来,声音哽咽:“我把事情办砸了……呜呜,怎么办?”
秦远修之所以打来就是因为听到了这边的风声,苏诚打去电话问他怎么回事,那个夏北北为什么没去面试?秦远修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只得说明他人不在国内,必先打电话回去问问才能给他回复,临了嘱咐他一定先控制下场面,什么结果都还不好说。开场就是如此,容颜委委屈屈的一哭,秦远修想问的话卡住,温情脉脉的先哄她:“乖,慢慢说,怎么了?”
容颜退回到沙发上抹鼻子,抽抽搭搭:“我对不起北北,都是我瞎掺和把事办砸了……要是我没让你帮忙,北北就不会发现,也就不会不去复试。以她的能力或许就过了也说不定……”现在倒好,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她想明白后,肠子都悔青了,认识夏北北早好多年,为什么就不多想想她的脾气再行事呢。
秦远修这会儿觉出隔得实在有些远了,想揽过来安慰一下,最后只能无力的感叹。让她先别只顾着哭好好跟他说话。
“夏北北不去复试是这个原因吗?你问过她了?”
容颜摇头:“没呢,我还没跟她见面。是她打电话时说她没去面试,然后我问她知不知道你费了心,她说知道。我就想她一定是从哪里行到风声了,所以才不肯面试的。”
秦远修张口一个“死心眼”就出来了,他见过的人和事太多了,各种形态数不胜数,时至今朝活得像夏北北一样刚正不阿的还真是头一次见。俊眉一蹙,让他说她什么好呢。回过神,自己的女人还隔着电话絮絮的哭,秦远修再没什么闲心理会夏北北的事了,首要是让容颜好过。凉凉的说:“平日看着夏北北比你们几个都省事,没想到更邪乎。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要是我们没给她打点,她百分之百的没戏。我已经找人查过了,三个面试的都托了关系。哪一个不够硬就得下来。”世道就这么残酷,所以说夏北北那丫头活得太简单了。
容颜继续慌神:“那怎么办?夏北北不知道内幕多险恶,她抱了很大希望也的确下过苦功的。现在连试都没试都错过了,心里定然不好受。”会不会怪她坏了她的好事呢?容颜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成了罪人。
秦远修轻轻说:“乖一些,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容颜当真闭嘴,握着电话静静的等他。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了补就的法子,可是,秦远修做事素来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早在电话里就让苏诚控制一下局面,意思就是别把事挑开,或许还可再暗箱操作一次,让夏北北有个补试的机会。
半晌,温温的哄自己老婆稳神做事:“你去夏北北家,问问她什么毛病。要是愿意再试一试,我和苏诚再想想办法让她今天下午补一场。”
容颜终于恢复一些精神头,问他:“真还有办法么?”
秦远修淡淡的“嗯”了声,实则这几个女人让他觉得比一个公司的运营机制还费心思。
“马上去做夏北北的工作吧,别自己出门,让司机送你过去。”
容颜乐呵呵的:“好,我这就去。”
秦远修叫住她,说话时语调暗下来,隐约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上宋瑞,劝夏北北这事他比你管用。别在外面呆太久,早点儿回家。”
他说什么容颜都欣然应下,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唯秦远修最让人心安。就像他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以至于在他身边久了,便养成了凡事不放心上的习惯,越发的一事无成。
去夏北北家的路上容颜给宋瑞打电话,让他直接去夏北北家会合。宋瑞那会儿还很纳闷:“早上直接把人送过去了啊,怎么可能没参加?”
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明白,容颜大致讲了讲,宋瑞跟秦远修一个口稳:“还真是死心眼啊这丫头。”
“死不死的就别管了,怎么也得让她抓住机会啊,宋瑞,你帮我劝劝她。”
容颜急得声音里带了哭腔,宋瑞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顿时软软的无力。
“别急,我马上过去。”
夏北北开门时容颜看到她眼眶通红,看来是狠狠的哭过一场。事情到了这一步,没哭死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容颜心里愧疚,跟在她身后说起话来小心意意:“北北,你是不是因为我暗中瞎掺和,所以才没去复试的?”
夏北北坐到沙发上吸了吸鼻子,容颜赶紧抽出纸巾递上去。夏北北低下头,浓重的沉寂:“小颜,别这样说,怎么是你瞎掺和呢。还得谢谢你跟秦少费心,不是你们的事,是我自己忽然不想参加了。”
“为什么呀?”容颜靠过来,拉起她的手迫使她看着她:“不是因为我们暗中找了人打点,那还有什么原因?北北,我知道你是个不肯屈服低头的人,一直很有自己的原则,可是……我跟秦远修这么做,绝对不是看不起你或者把你看低的意思。我们要有半点儿那种想法,就……”容颜已经准备对天起誓,被夏北北一下打断。
“小颜,我说了,不是因为你们帮我打点的事,真的不是。是我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行,所以才放弃的。”
鬼话连篇!容颜翻起白眼,夏北北执着起来的样子她见识过,八头大牛都拉不回。一刹间苦口婆心:“北北,你听我说,你很有能力。虽然考这么多次都不理想,但那不是你的事。这个社会很现实的,我也是看不下去,才想让秦远修帮忙。就是肯定你的能力,觉得一旦给你机会,你就会做得很好很好。秦远修说了,他会找人再疏通一下,我们再去试试好么?”
夏北北挣开她,脸上灰黑的一丝挫败:“小颜,别说了……”半晌,又道:“替我谢谢秦少,白上他费心了。”
容颜看着她不说话,心里微微气鼓。
夏北北刻意转移话题,去拉她那只受伤的胳膊:“让我看看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被容颜一下躲开,已经站起身。难得容颜对夏北北发一次脾气,冷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夏北北,我什么都不说了。我只想知道,你放弃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只要你说了,我二话不说的走人。”
夏北北踌躇,容颜面无表情的哼笑了下:“看来你也没实心实意的把我当朋友,不想一个个都这样,我真是失败。”两颗又大又亮的泪珠从眼眶滚落下来,悲情的擦拭一把转身要走。
夏北北一下攥住她的手腕,不知道容颜为什么一刹会看着如此悲伤,以为自己这次不领受她的好意,让她受伤了。其实夏北北并不是真的愚。她知道一个强大的后台对他们这些一心想端国家饭碗的人多重要,由其现在这样的肥差,又只招一个,凭她自己的能力争破头都不会如偿所愿。也能猜到秦远修为了打点她这事,人力物力都没少花费,按理说她该识抬举。就因为感念容颜和秦远修的恩情,她才想着退出算了。以前她就是傻了,分明是不自量力。难怪那些人会那样说她……
实则她已经做好面试的准备了,而且势气一如既往,打定心思要好好发挥,把最完美的自己展现出来。可是,她去洗手间时发生的那段插曲彻底打碎了她的一切信心,生起慌忙逃窜的心思。
两个工作人员洗手时的谈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仅隔着一扇门而已。但她们没看到她,以为没人,放开胆量倒月复中的苦水,而且话语当相尖文。
听出两人关系很好,而且显然是这次复试的相关人员。不仅如此,能听出其中一人与这次参加复试的其中一人有关系,言辞之间都是袒护。越发滋生出不满情绪,本来托到她们头上的那个考生这一次是很有戏的,谁知道来个官大压死人的,她们这些小虾米一时招架不住,得了上头的指示只能让别人上马。其中一个抱怨:“收了别人的钱还得退回去,那个男孩子我见了,挺不错。还有那个夏北北的档案我也看过了,凭她那个身价,想进这种部门简直笑话了,她怎么敢想呢。”
另一个附合着唱曲:“人家不是有人么,我听到点风声,说好像是秦少安排下来的。”
“集团总裁秦远修?”女人惊了一下,咂咂舌,一腔讽刺:“哼,他帮一个乡下人说什么话呀?没见那个女大学生有什么漂亮,土了吧唧的,现在的豪门少爷已经纨绔到这种地步了?”不名思议,她认定秦远修托人助夏北北,是跟她有不明关系的。
夏北北自然咬牙切齿,这是对她人格的一种侮辱,更是对秦远修的不敬。在她心中秦远修正经算个正人君子,是不容人这样辱没的。
另一个女人凉凉的又接话:“再土还是被秦大少看上了,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这些少爷们哪有长情的,家里有老婆,夏北北这种妥不了玩够了一脚踢开。不过就夏北北这种,现在出卖自己也算有点儿算计,否则凭她自己,哼,想出人头地做梦吧。”
夏北北整个人僵在厕所里,没想到秦远修会暗中托人帮她,心里暖暖的有丝感动,知道容颜为她的事从来不少费心。
女人仍不死心,却又无计可施,奈何自己权贵不如人,只能在嘴皮子上讨些便宜,无力念怏怏:“再看不上也只能是她,谁让人家攀上秦大少了呢。”
夏北北再出来,热情就已天翻地覆,看清自己半斤八两,也就彻底心灰意冷。
若说委屈她比谁都委屈,是,她出身贫寒,不如太多人好运能生在耀眼辉煌的豪门世家。从来都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奈何世界已变成这副模样,硬生生的让骨气无地自容。
顶着半晌午越加明媚的阳光给容颜打电话,心里灰冷至极,越来越冷,竟微微的打起颤来。一度怀疑她一脚踏错了时辰,抬头看天是否漫飘雪,原来没有,依旧阳光明媚,却像下起大雨,脸上湿透一片。
容颜不知道其中周章,接到电话的时候自然气急败坏。一腔热情被冷水泼灭,只知道夏北北的锦绣前程再一次被一个致命的感叹号做了终结,心抽搐着可惜成一团。
夏北北还攥着她的手,哽咽着把事情说了一遍,怕容颜误会她不领情,继续把事情说明:“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你和秦少,除了你们谁肯这么真心实意的帮我呢。可是,她们说得也没错,我本来就不自量力,凭自己的实力一定考不上。不能因为秦少帮了我,还要让他名声上不好听。”
容颜回来抱住她:“北北,你这么想不是傻了么。”
宋瑞何时已经开门进来,夏北北的话他也听了七八成,跟着感叹:“是挺傻。”
容颜一回头,宋瑞已经走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宋瑞闲闲看她:“你们哭得正热切的时候,门铃我按过了,没人理会才自动开门进来的。”然后蹲到夏北北面前,看着这两个小姑娘觉得有几分好笑,不知道太单纯是好是坏,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容易受伤是真的。模模夏北北的头:“你为秦远修想那就太没必要了,他的名声已经很不济了,一定不在乎再添一笔。”
这些个男人都是不拘小节的,也不在乎容颜就在当场,他知道容颜不在乎,事实上容颜也是真的不在乎。豪门少爷的花边新闻太多了,就算洁身自好也幸免不了,何况秦远修实实在在就有个隐讳的心上人闵安月。容颜听到这个的时候只觉得有丝丝苦涩,除此之外不作更多感想。
宋瑞接着说:“北北,你的心思太重了。其实就算都知道你是靠着秦远修这层关系上去的,也没人会说什么。真要有人喜欢搬弄是非也得考虑考虑是否搬弄得起,据我所知真敢触怒他秦大少的人并不多。”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瞄了容颜一眼,嘴角钩了下,然后又说:“你就是不走运,偏偏那两个女人的话被你听到了。女人啊,怨气上来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啊,你问她们走出那个门她们还敢再说么?自然不敢的。再说,你跟秦远修本来没什么,有什么好怕,无风的浪打不高,早晚会归于沉寂。”生生的叹了口气。
容颜被宋瑞的话调动起情绪,一跃而起:“是啊北北,你也说了她们其实也是暗中操作想让别人上的,只是实力不够便只能认命。她们心里不爽快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啊,自然怎么解气怎么说,你这样就放弃了,不是正让那些家伙称心如意么。”见夏北北有几分松动,一鼓作气:“宋瑞也说了,她们出了那个门就没人敢说什么。你想啊,咱们国家什么体制?暗箱操作的事多了,哪个不心知肚名?但你何时见过有人四处宣扬过?祸从口出,当着外人面再知道内幕的人也不会傻到说露嘴。不会有人说你是靠着秦远修的关系上去的,更不会有人说你们怎样。放心,官场没我们想得那么义薄云天,要有那个透明度还用得着这样么,大家都各凭本事了。你想想对不对?”一开始以为夏北北放弃复试只是因为秦远修帮忙托了关系刺激到她的自尊心了呢,现在看来夏北北活得并没那么死性,就稍稍放心了些。
夏北北听他们这样说宽心不少,她没经历过这种事,就觉得人得有良心,不能秦远修帮了她,而她却让人有机会往他身上泼脏水。
而宋瑞和容颜此刻都秉承着一致的态度劝说她,泼吧,放心大胆的泼吧,秦远修该不是个惧怕声名狼籍的人。何况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夏北北一旦上去了,谁会翻老帐看谁与谁有关。要真这样,国家机关更没人做事了,天天查缺补露都忙翻天。
宋瑞按了按太阳穴,轻微笑了下:“我们男人跟你们女人想事情不大一样,夏北北,你计较的东西就是太多了。”
容颜觉得自己还算不拘小节,靠过来一点儿撇清自己:“其实北北跟我们这些女人也不大一样。女人也挺喜欢不择手段的。”事实上如果让她去考,扒不得有人助她一助,当然,能让她不费吹灰之力的上去更好。
宋瑞眼角含笑的看着她:“谁说我们喜欢不择手段了?”
容颜一脸虔诚:“你没说,我自己想的。”
宋瑞抬手上来,伸到半空或许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僵了下,转而只拿掉容颜肩膀上一根发丝,再没了其他动作。神色正经:“听话呆着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再度看向夏北北,轻柔的语气略加重:“随波逐流的确不好,但太别俱一格也是要吃亏的,有时候不防灵活一些,不仅不会失去你想保留的东西,兴许还能为保存这些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有时候低下头并不就是有损风骨,没有失去就不配得到。人要想永远高姿态的活着,就得先放低姿态创造拥有。明白么?”
夏北北浑浊的目光渐渐清明发亮,觉得宋瑞的这番话真是大有深意,按理说他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个极其成功的男人,只怕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不及他此刻的造化。她一直倔强的活着,但也实实在在的多吃了不少的苦头和委屈,谁说她就真的不想翻身呢?说到头还不是怕到最后做不好,被人笑话连最起码的那点坚持都不剩了。说白了,就是她缺少能屈能伸的品质,乍然想起一句话,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秦远修和容颜是一片好意,正经的人之常情,她可以保持自尊,但不能清高得过了头。要知道打点人脉不是一句话的事,她总得懂事些。
看着宋瑞的眼光生起敬佩,他年纪不比她大几岁,但不论做人的经验还是处事的道理却是她远远比不得的,这样的宋瑞让她越来越喜欢。
受教非浅的点点头;“我知道,这次是我想得太简单,太任性了。”
宋瑞明显松了口气:“想明白了就好,还好你碰上了秦大少,做错事也不至于没后悔的余地。”
容颜“啊”一声反应过来,拉起夏北北走人:“对,秦远修正急着办这事呢,我带她去看看,兴许还来得及。”
夏北北知道自己这次闹大了,痛苦褪去就是一脸愧疚,讷讷:“小颜,我看这次算了,不想再给秦少添更多麻烦。”
容颜自然不甘,夏北北的事她一直都很放在心上。只晓得机会难得,错过了就不知什么时候再有。口气很硬性:“怎么也得去试试,兴许秦远修就有办法。反正他已经欠过别人人情了,不用一用简直太亏了。你什么都别想了,我给他做牛做马报达他还不行么。”她说这话时皱着眉头,有几分认真和急迫。
宋瑞行云流水的搭了一句话:“走吧,我带你去,远修能说得上话的,我也认识。”偏着头看容颜,懒懒地:“你怎么报达我呢?”
容颜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大神来,而且是个颇俱重量的人物,拧着眉头作认真思索状。
没想出头尾,秦远修的电话打来了,直接问她;“夏北北还没胡闹够?”
容颜脸色倏变,好言好语:“已经不胡闹了,正要过去呢。”拿眼睛猛瞪夏北北,直瞪得夏北北瑟缩地低下了头。
以为秦远修要豪迈悲愤的吼一句:“不胡闹了就立刻给我滚过去。”之类的,却听他沉着嗓音又问:“宋瑞过去了吗?”容颜嗯嗯应过,把电话递给宋瑞;“找你呢。”然后牵着夏北北跟在宋瑞后头往外走。
不知道秦远修跟宋瑞说了什么,两分钟后把电话还给她,轻微的幸灾乐祸:“你们本事不小啊,能把秦大少指使得团团转。”临了笑了笑,一个满意的:“不容易。”已经月兑口而出。
夏北北本就负荷累累的一颗心更加有不能承受之重。
总体说来夏北北的运气还不算太糟糕,宋瑞带她赶过去时还不到中午休息的时间,显然宋瑞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刚一到达面试地点,已经有人过来接他。跟宋瑞握了握手,言辞诚肯:“秦少已经跟我们交待过了,宋少就放心吧。”
宋瑞让容颜等在车上,直接把夏北北送进去。容颜知道里面还有一些环节需要他去垫句话,官场是有法门的,说紧不紧说松不松,需得软硬兼施。
没等多久宋瑞从里面出来,车门一开,容颜“蹭”一下坐直身子:“怎么样了?”
宋瑞率先看她的胳膊,抬眸:“小心胳膊,这么大动作干嘛。”伸手将车门带上,闲闲的靠到椅背上闲闲的说:“没什么大问题,虽然是国家的编制,但想招几个人,最初还是由他们自己订。松动一下不是不可以,远修做事一向很周全,夏北北一退缩,苏诚就给他打过电话,早稳住了。”
容颜抹了把汗:“吓死我了。”
午时的阳光照进来,宋瑞看她时需迷起眸子,只觉得太明亮炫目。明显笑了声:“之前又闯什么祸,惹远修不高兴了?”
容颜转过身眨巴眨巴眼:“你觉得我是那种会闯祸的人么?”
宋瑞挑了挑眉,一副“太觉得”的肯诚表情。
容颜气翻天,愤愤的别过脸不理她。
宋瑞已经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开走了。
容颜惊讶:“去哪儿?不等北北了?”她不放心,夏北北不出来她是不想离开的。刚想吵着让他停下。
宋瑞眼风飘飘扫过来,语气有丝无奈:“本来想带你去吃顿好吃的,不过不行了,远修发下话,让我送你回去。”
容颜不死心:“那北北她?”
宋瑞跟她保证:“放心吧,回头我再来接她。”
夏北北的事据说可以安妥了,容颜又陷进另一波恼人的浪潮里。一想到段安弦就觉得该给秦远修打个电话,之前因为段安弦跟他吵过闹过,总的算来损失最大的就属秦远修,而她从没一刻识过好人心。
觉得这件事自己做得实在不怎么像话。
宋瑞转过头看了几次,容颜浑然不觉,轻轻叩了两下方向盘:“怎么?想秦少了?”
容颜心不在焉:“是在想他。”想想怎么跟他正式的说声对不起才不显突兀呢。
宋瑞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一两秒后转过头,没再说话。良久:“他这次说几天回了么?”
容颜边想事情边答:“没说,出差这事说不准的吧。”
“出差?”显然宋瑞小小的诧异了一回,不禁疑惑:“美国那边不是有相关人员负责,从来也没用到过他啊。哪次去不是放松心情?”
容颜反应过来,哑言。心想是了,秦远修从没说过去美国出差,哪一次去也没这样说过,都是她自己想当然的认为。经宋瑞这么一说,忽然有些眉目。秦远修在那里读过书,又有固定居所,能看出对那里有些特殊的情感,或许有值得惦念的美好回忆,所以时不时总要过去缅怀一次。
恰巧她又想起件事来,据某一次看杂志获悉,闵安月这个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正是在美国加深的造诣理念。
“怎么了?”宋瑞见她久久不说话,问她。
容颜揉了揉鼻子,没心没肺:“你不是说要带我吃好东西么,我在想,要不要请你帮我圆个谎。”
宋瑞好笑:“你是想让我帮你骗远修说你回秦家了?”
容颜刹时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宋瑞蹙蹙眉,帅气的脸皆是惆怅:“你低估了秦家那些下人对远修的忠诚度。”
容颜不以为意,仍旧得意洋洋:“可是你要知道呀,我也嫁进来好多年了,你就那么料定他们是向着秦远修而不是我么?”哪一次秦远修犯病发疯,下人们不齐心协力帮她摭着掩着那些认为会刺激到他的事。
宋瑞即刻见出兴致,似乎觉得这样的容颜很有趣,再者觉得忽悠秦远修是件值得高兴且偿试的事。一刹间竟比容颜还要蠢蠢欲动。但毕竟是个沉得住气的男青年,不会像容颜那样将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掩映不住的张牙舞爪。轻咳一嗓,略微含蓄:“要不然,你给秦家打个电话试试?”
容颜也是行动派,已经掏出电话给秦家拔过去。宋瑞内心深处觉得她会成功,她这个样子若是求他些什么,估计他一准也会心软。就算世人皆传秦远修铁石心肠,但不得不承认结了婚还是规矩了许多。看来这个小女人是有几分乐力的。
电话一接通,容颜极敞亮的叫了一声:“张叔。”音调不高不低,音质不强不弱,像春风一般拂人暖。宋瑞在一旁都听得十分欢喜。
以为攻心计接着进行下去的时候,容颜却出其不意的将电话挂断了。握着电话就像拿着块烫手的山芋,一把扔到了宋瑞怀里。小脸白成一片。
宋瑞不思其解地看着她,有些担心:“怎么了?”思绪一转,乍然灵光,愕然:“打远修手里去了?”猜想或许秦远修回来了,而容颜这个电话就好死不死地被他接起来了。以秦远修的性格,能干出这种出其不意的缺德事也不是不无可能。
要是他还好了,顶多转折一下,把圆谎的事变成报备行程,说她转眼就要回去了。何况此时此刻她并不怕秦远修,心里闷闷的正想找他不快,违背他的意愿还来不及,怎会轻易顺他的意呢。容颜盯着电话,觉得不下几秒就得响起来。奈何脑子太混沌了,就没想到关了机省事。颤巍巍的数了三个数,果然,铃声响了。
电话还在宋瑞手中,他拿起来看了看,举送到她面前:“哎,绍风的,你接啊。”
就因为是秦绍风的,容颜才像躲瘟疫一样的胆战心惊。秦绍风是乐胎转世,她见识了几次之后觉得他什么事都做得出,又深刻意识到自己没有降妖伏乐的本事,暂时还不知能将他怎地。
又往后挪了挪,一脸抗拒:“我不接。你替我接好了,就说……就说我上厕所了。”
宋瑞顿了顿:“这句话由我说不太好吧?”
容颜也觉得不太好,太**亲密了。关键时刻脑子总是不太好用,转了一圈,又说:“就说我不在吧,电话是你捡到的。”
显然宋瑞思考事情一向缜密,前因后果只看梗概都能分析清了,问她:“刚才是不是绍风接的?”
容颜点头。
宋瑞眸光一转,也不再问她,自作主张的按掉,然后顺手将电池扣出来,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最后把解体的电话往她手里一放,轻松自若:“这样不就好了。”
容颜看傻了眼,反应过来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怎么就忘记这一手了呢。”
宋瑞没接下文,静静的看着她,直看到容颜全身不自在,才以一个闲散淡然又大有深意的口吻问她:“为什么躲着绍风?”
容颜怔了一怔,一个小叔子喜欢嫂子这种事说出去毕竟不大好听。垂下眸子,敷衍:“啊,我这胳膊不就是因为他受的伤么,害得我疼了这么多天,所以还不想理他。”
宋瑞显然是不信的,嘴角钩了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多问。
“走吧,接上夏北北,我们去吃饭。”
夏北北总算搭上了末班车,不论是以何种方式挤进去的,但好歹在明面上表示出她没有错过复试,算按部就班了。夏北北知道这都是秦远修和宋瑞的功劳,既庆幸又愧疚:“真得谢谢秦少,要不是他找的人管用,又一直电话摇控帮忙在这头压住阵脚,肯定没机会了。还有宋瑞,你跟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谢谢你啊。”
宋瑞并没放在心上,淡淡一笑:“我就甭谢了,不过说句话而已。”
夏北北执着:“那句话太管用了,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刁难我,而且态度好的没说话,我知道都是看你的面子。”
容颜看看她,又看看他,一脸疑惑,插话进来;“不好意思,打断下,有没有人先跟我说说,宋瑞说了什么?”
宋瑞似笑非笑的逗她:“这个……这个儿童不益,你还是老实坐着吧。”
容颜是个小乐头,由其跟秦远修历练久了,光受秦大少戾气熏染修为也该差不了。这可以说就是所谓的双修吧,至于“双修”这个词什么意思其实容颜并不十分懂。
冷静且认真的看着宋瑞:“你不会为了帮夏北北过这一关答应他们什么要求了吧?”问完忽生感慨,眉眼间都是怜惜之色,注视宋瑞的目光硬是生生的拼挤出无限怜悯:“宋瑞,我知道你长成这个样子很得男女老少喜爱,男男女女的会对你动心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名节很重要,你不能为了帮夏北北搭上自己的清白。若对方是个男人的话,你由其要慎重。”
夏北北含着的饮料又险些喷出来,最忌讳在喝水的时候听容颜讲话,糗事也不是第一次出了。
宋瑞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荧荧袅袅的像很愉悦,修为也实在不弱,弯起嘴角煞有介事:“的确是个男人啊,也的确有这样的不情之请,不过不是看上我,问我手底下有没有长相好一点儿,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我当时想,带在手边的就你和夏北北,她有事在身自然不行。然后,我就想着拉你去打点人情。”缓声笑了下,接着道:“我上车那会儿本来是要拉你进去的,看你实在太小了,那些老家伙应该不太能看得上眼,就算了。”
容颜双手合十,深深的一声感叹;“真是些有素质的公仆,我对国家的未来刹时充满了信心,觉得**社会离我们不远了。”拍了拍夏北北的肩膀:“北北,把你交到他们手上我很放心。”
宋瑞已经伸手弹上她的脑门,哧哧的笑:“你还越说越来劲了。”
夏北北跟着笑,目光自两人间穿梭而过,定定的落进宋瑞一双含笑眼里。
之前宋瑞答应夏北北说要带她们吃火锅的,这次真的兑现了。容颜好久没出来放风了,感觉格外自在,比往日在家里吃得多。由其这一段时间不知道秦远修怎么了,总感觉情绪不大对头,守着一个没什么胃口的大活人吃饭,她会有胃口才怪。
反倒宋瑞一个大男人吃得并不多,一早放下筷子耐心地看着对面两个人狂吃。
夏北北觉得她和容颜这样一准要吃很久,怕耽误了宋瑞的时间,就说:“宋瑞,你不上班么?要不你先走吧。”
容颜抬起头:“是啊。”
宋瑞喝了口茶,悠悠道;“吃你们的吧,不急。”默然想了下,抬眸对夏北北说;“你那个过完复试还好几关呢吧?”
夏北北咽下嘴里的食物,烦恼皱眉:“是啊,还有好几项呢,体检,政审,哪一项都有可能刷下来。”
容颜吃辣了,一边丝丝,宋瑞已经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容颜说了个“谢谢”快速喝了一口,稍稍缓解一下说:“你怕什么啊,祖辈上又没反革命份子,身体更别说,你就跟他们说你是吃货,有问题才怪。”
夏北北作势要拿筷子戳她,嘟起嘴笑:“你才是吃货呢。”
容颜低下头接着下吃,坦然诚认:“我本来就是个吃货。”
笑着笑着夏北北突然想起件事来:“呀,忘记叫上弦子一起了,早上还说要她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的。”
容颜面不改色,但夹菜的动作明显停了下,之后再没什么胃口,索性放下筷子大口大口喝水。
宋瑞本来坐在对面摆弄电话,修长的手指不停的在屏幕上滑来滑去,见她闲下来喝水,抬眸:“怎么?吃饱了?”
容颜点点头:“嗯,差不多了。”
宋瑞笑笑:“我当一个吃货有多大的杀伤力,不过而而。”
夏北北也很好奇,侧过脸问:“是啊,就吃这么少?”不符合容颜昔日的风格啊。
容颜又是草草:“吃饱了。”想了一下,静静问她:“早上你跟弦子通过电话了?能把她约出来么?”
夏北北锁紧眉:“是通过电话,不过约她向来不太容易啊,说现在很忙,天知道她有什么可忙的。”
容颜闷着头不再说话,之前她很急切的想要见到段安弦,觉得有些恩怨已经拖了太久,以前不知道,解决一事便无从说起。如今她全都知道了,就不能再拖着不做了断。
静冷认真地拉住夏北北:“北北,你就帮我把她约出来吧,我想见见她。”
夏北北觉出慎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跟着放下筷子,不解:“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自己约她。”
容颜神色颓下:“她估计不太想见我。”电话打了不知多少次,无一例外的关机,短信也一条没回复。既然夏北北说早上她们才通过电话,就说明段安弦知道她在找她,并有意躲避。“北北,你就别问了,当帮我一个忙。”有些事,虽然被段安弦耿耿于怀,对容颜来说却是毫无意义的陈谷子烂芝麻。
夏北北这几天一直闭关,没跟任何一个人见过面,单纯的以为两人之间可能起了点儿小摩擦。以前也有过,纵使关系再好的人也有意见不和的时候,吵两句是难免的,但她知道转眼总能和好如初。岂不知容颜和段安弦这次是老帐新算,不那么容易摆平。
没太放在心上,无可奈何的说:“好吧,我帮你约一下。你们啊,都多大的人了,还闹小情绪。”边说边给段安弦打电话,这次很幸运,没关机,才响两下就有人接听,开门见山:“北北,复试怎么样?”
问得夏北北一阵英雄气短,微微不太好意思:“出了点儿差子,不过多亏了秦少和宋少,算过去了。”
段安弦听到“秦少”俩字分外敏感,就像一种顽固的病毒,无论打多少次疫苗,一旦触及到仍旧会发作。心想多悲哀,秦远修在她面前永远像一座冰山,无论她投以多大的热情,总不能融化他分毫。但在夏北北和刘小眼里却不尽然,她们觉得秦远修冷淡一些不假,却秉承着一定的君子风范,从来将她们讨好得恰到好处。
别味的挤出一声笑,压住满腔情绪故作淡然:“顺利就好。那我……”
夏北北听她的语气像心不在焉,怕她下一秒就说有事要做,急切开口,编排:“哎,弦子,我复试完觉得心里很压抑,你出来陪陪我吧。”
听筒里段安弦有一丝犹豫,夏北北使出杀手锏伤春悲秋:“你要没时间就算了,路是我自己选的,结果不如意也是活该。呵,不麻烦你们了。”
多年的交情是闹着玩的么,夏北北当时就认定段安弦该不会弃她不顾。听那端叹口气:“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就你一个人么?”
夏北北眼风描向容颜,看她摆了摆手,立即会意:“啊,我在‘清风’茶楼等你,就我一个人。”
宋瑞把电话放一边,眯起眸子认真的看着几个女人在他面前唱大戏。女人之间的情感他不太明白,但从来没认为那是种让人省心的物种,转起轴来比男人要让人费解很多倍。
夏北北撂下电话,不放心:“小颜,我跟你一起去,给你们调和一下矛盾就解开了。”
这事她插不上手,容颜心里笃定,一口回绝:“不用!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让宋瑞送你回去吧。”
宋瑞端端地看着她:“确定可以?”
容颜微微好笑:“我去见朋友,又不是打架,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这话倒不错,宋瑞心理上也是这么安慰自己。朋友间再大的摩擦又能到哪种程度,就像他同秦远修,就算彼此大打出手,过了劲头照样紧紧抱成团。但他敏文习惯了,无时无刻喜欢察言观色,哪里觉得不太对头。见夏北北吃得差不多了,拿起外套送她回去。
“清风”茶馆就在隔壁,容颜还不急着离开,跟两人道过别后坐在位置上发呆。
宋瑞走到门口时回头,声音清清淡淡的传过来:“谈完了在茶馆等我,我送你回秦家。”
容颜晃了一下神,偏头看去时宋瑞和夏北北已经离开了。
段安弦今非昔比,出门已经有护法跟随了,让人不可思议。容颜看到着装从来前卫时髦的段安弦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两个男人一起进来,一进门段安弦回头说了什么,两个男人在门口找个位置坐下,没再跟过来。她一人摆动腰枝走过来,看清座位上等候的人后,顿了顿,摘下墨镜一脸惊怔。
容颜面无波澜同她对望,嘴角微扬,想想之前段安弦那一番悔改的话是白说了,眼见从操旧业,似比以前更腥风血雨,排场阔气了。
“怎么?不想见到我?过来坐啊。”
段安弦咬了下舌尖,反应过来一切。毕竟见过太多种场面,这种于她而言简直微乎其微。再者早就知道容颜已经知道一切,她们之间的脸皮算彻底撕开了,在她对秦远修表白的那一刻,就没想着再维系这份友情,这一幕也是早在意料之中的。
平静的坐到她对面,一点儿没输了气场。扬起下巴:“找我有事?”
容颜悠悠的品着茶,不急不缓的。隔着朦胧雾气看了她一眼,淡然的垂下眸子没回答。
段安弦操起手,索性耐下性子等她一等。
容颜实则很好奇,段安弦哪里来的理直气壮,理所应当?且不论曾经关于沈莫言的那一笔谁对谁错,她对自己朋友的丈夫出手,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愧疚么。放下茶杯,问出来:“看来你很坦然么,怎么,现在秦远修这一款很对你的胃口?”
段安弦执着茶杯的手停了下,一滴液体溅出,没想到容颜正儿八经说起话来也这么刻薄。当即稳了神:“看不出来,豪门少女乃女乃当久了,连人都尖文起来了。”优雅的抿压一口:“没想到秦远修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哼,你现在是刻意来嘲笑我的?”
容颜靠到椅背上,眯起眼睛盯紧她。这个段安弦看得她浑身都不舒服,不敢相信这是她认识了很多年的舍友,以前认为的优雅都变成了假惺惺,连吟风弄月都成了风尘。不知道她是后来变成这个样子的,还是,本质就如此。
刹时心凉不已,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她们回不去了。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来嘲笑你的,见过傻的,可是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见段安弦脸色一白,要说话,紧接着又道:“不过看来你很会给自己长脸,秦远修没粘上,转眼就又找了一个,这回比以往的财大气粗吧?”一直感觉秦家有钱,可是还真没见哪个人出门要带两个壮丁当保膘的。充门面?还是有钱没处花了?由然生起一种被爆发户纵横席卷的错觉。
段安弦猛然坐直身子,手掌攥得紧紧的,恶狠狠地看着容颜。
容颜操起手臂:“怎么?你很生气,要打我?”
段安弦就那样不言不语的盯着她,瞳中被火焰点燃,心里是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掐死她解恨。
终了松懈下来,嘴角漫出丝不屑痕迹:“我又不是什么野蛮人,来这里也不是想跟你打架的。”
容颜笑了,很敬佩的口稳说;“还是你素质高。”语意一转,笑意冷却:“可是,我不像你。”空气中骤然一声脆响,段安弦没来得及反应,门边那两个大汉也没来得及反应,容颜扬起的手掌已经自若挥起又放下,整套手法干净漂亮。
段安弦一时间傻了眼,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侧脸颊火辣辣的疼起来。瞠目结舌:“你……”
容颜吹了吹手掌,松松的挑着眸子:“对,我就是野蛮人。我跟是你不一样,我没那么贱,你勾引秦远修是真,但我跟沈莫言却沾不到半点儿关系。如果你说你因为他恨我,那就说明你疯了,而且疯得不轻,出现幻觉了。至于你因为沈莫言的什么举动堕落,与我无关,你该反醒一下自己,是否叫自食其果,别跟个怨妇似的,把所有问题都怪到别人头上。你臆测着我抢走了沈莫言,所以你不离不弃的恨了我这么多年,让我十分惊讶又佩服。但那些毕竟不是真的,这个帐记我头上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可是,你勾引我老公却是千真万确,打你一巴掌真是太便宜你了,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解恨。”说到这里,她手掌又开始痒痒,连行动带言语惊得段安弦一团零乱的时候,她一挥手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完云淡风轻的叹了口气:“现在感觉好多了!”
段安弦彻底被她激怒,也不是个软柿子,没有平白被人打而不还手的习惯。由其如今手下还带着帮手,一侧首,青筋爆起,狰狞着哼笑:“没想到你也带着帮手来的。”就是这一句话让容颜分了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秦绍风不知何时进来的,也跟着搅和到了一起,正跟两个大汉打成一团。
来不及做任何感想,段安弦大仇已报,狠狠的掴了她一掌。恶言恶语:“容颜,我最看不得你这个样子。装得一脸清纯,谁不知那是你专门诱惑男人的伎俩。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幸福,又怎么配得起秦远修那样的男人。”
容颜右脸呼呼的疼起来,足像一面火焰炎一样火烧火燎。这一掌挨得实在忒亏,咬牙切齿的一心想要扳回来。哪里肯听她说什么话,段安弦一掌才落,她劲地而起,连着她挥上来的那一响,稳稳做了衔接。
段安弦本来还指着她的鼻子骂,没想到容颜这么不服软,而且显见着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她以一种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她,她心里的容颜永远的胸无大志,懒洋洋的,没想到内里是这样一番水月洞天。捂着打疼的脸颊吃了一会儿惊,扬手就要还回去。
蓦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攥住手腕,纤细的骨头都要断了,疼得她当即呼出声来。然后再被人猝不及防的甩出去,狠狠跌坐回沙发上。
秦绍风已经打了上来,一身利落,不染纤尘,那两个大汉再膘肥体健也远不是他的对手。蹙了蹙眉,一脸心疼的端详容颜被打过的脸颊,指尖触上去:“疼不疼?”
容颜还没从刚才的戏码里走出来,大义凛然:“还行。”
秦绍风挑着眼角看她,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看她一脸认真又无比稚气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弯子吹了吹。淡冷的瞟了段安弦一眼,问她:“怎么跟这种女人搅在一起的?”
段安弦愤然坐起身,很有骨气的质问:“我什么女人?你知道她什么样的人么?假正……”
秦绍风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一双眼还留恋在容颜被打过的粉女敕脸庞上,抬手已经挥过去,伴着段安弦痛遏的尖叫。他一个大男人,出手是重是轻可想而知。秦绍风是好惹的么,不羁轻狂整个S城何人不知?段安弦站他面前还不懂收敛,就是她自找麻烦了。君子风度是什么,全看秦绍风的心情而定,他想讲的时候就讲,不讲的时候什么都可不管不顾。
嗓音冷冷的残酷:“你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么。”
段安弦匍匐在座位上半晌没说话,不是她已经恐惧得无话可说。而是这一掌实在太重,跟容颜那三巴掌加起来都不在一个档次上,耳朵嗡嗡的想,良久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口中腥咸,抬手一拂,嘴角淌下血来。
容颜哑言,瞪大眼睛看着秦绍风怔忡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秦绍风是这个威力,男女在他手上残暴得并不会得到区别对待。她忍不住心颤了一下,以往自己不是在刀尖上行走么,从来不跟他好好说话,由其前几日还又打又骂的。而他整日嘻皮笑脸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就算自己不顺心也让她顺心,现在看来都是假象,实则这是个暴力份子。抬手是可要人命的,她简直向天借的胆子。
那两个大汉早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碍于秦绍风在场,并不敢再度靠上去。
秦绍风一心扑在容颜身上,也没太有闲心顾及段安弦。否则今天非废了她那只爪子,见容颜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看他,以为将人吓坏了,小心肝狠狠的疼了下。软声软语:“乖,没事了。吓着了?”将人拉过来,疼宠的拍拍后脑勺:“我不动手了,其实我没用力,纯是她自己倒下时摔的。”秦绍风还在解释,妄想在容颜心里努力维系一点儿温柔的样子,不会感觉他太暴力。
容颜还是没什么反应,秦绍风看了段安弦一眼有些懊恼。低下头问容颜:“还打么?要没出气,你再打一会儿。”他风度的退在一旁,摆出维持秩序的样子,一脸虔诚。
氛围有些无厘头了,容颜快搞不明白来这里的目的,只摇摇头:“不打了。”
“不打了咱走吧。”秦绍风温温柔柔地拉起她的手,前方两个挂彩的大汉和茶楼里的其他看客皆看得一愣一愣的。一个男人转眼间上演两个版本,反差实在太大了,天壤之别。一会儿凛若冰霜,一会儿温柔如水,直叫人目瞪口呆。
容颜被秦绍风拉着走人,走出两步挣扎着回头跟段安弦说句实话:“段安弦,其实你恨的不是我,你恨的是比你幸福的女人。你这人心里太扭曲了,见不得别人比你好而已。”如果此刻嫁入豪门的人是夏北北或刘小,再或者老公又恰巧是她中意的,那么也一定不能幸免的糟段安弦嫉恨。原来她竟是这么个心中不平的女人,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却怨天尤人。
途经两个大汉身旁,走过去又退了回来,秦绍风眸子一眯:“你们哪家的狗?”
其中一个惧美色,由其这种噬血的美色,退了退没吱声。只得另一个答:“华家的。”
容颜一愣,遥遥望向段安弦。
秦绍风清清冷冷的:“回家跟让华明宇管好他的女人,再放出来乱咬人信不信我给他废了。”
走出去时,容颜提点:“她是华明东的情人。”不是华明宇的。
秦绍风之前一直百般讨好,唯怕吓坏了她。看她情绪还挺稳定,微微飕起一点儿怒火,毕竟不敢太过肆意的发作,见一面已经这样不易,不能将自己的后路一下断掉。其实他气也不为其他,这副小身板凭什么来跟人家叫板?也就是他及时赶来了,要不然那两个大汉不拆了她的骨头。就算秦远修的名号再能护身,可是那两个愚木疙瘩会问清她是哪家的媳妇再下手?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回头看她一眼,板着脸:“有什么区别?”这脑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偏题的本事倒是了得。
容颜讷讷:“区别大了,华明东的那就叫小三,华明宇的就是光明正大的女朋友。”
秦绍风被她气得想笑,哼了声,恶狠狠的不是好笑:“华家的事能光明了么,华明东的情人,华明宇要是不染指,我跟你姓。”
容颜被震撼,这话真够肮脏龌龊的。她知道段安弦是专业小三,但不信她已经不堪到这种地步。
这个问题不能想,一想便容易偏离轨迹胡乱影射。然后她一低头,一下看到秦绍风牵着她一只手,刹时被烫到了一般,猛然甩开。头脑中完全被“荒唐”两个字占据,看吧,就算秦远修最后不要她了,跟这个男人也是不可能的。否则,她还有什么资格再看不起段安弦呢。
秦绍风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下来。愣愣的回过头看她,最怕她一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寞嘴脸,每当此时他的心都不着边不着沿的荡漾,滋味当真不太好受。
不给她退缩的机会,两手扶上她的肩膀,晴天白日下认真的望着她一双眼睛:“小颜,何必这样。你以后都不打算再理我了是不是?就因为我爱你,你就要把我视为敌对?”
容颜想躲身,他不允,继续说话:“没这必要,我爱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除非你有力气躲我一辈子。再说你怕什么呢?我又没说现在就把你掳床上去,我用心思喜欢你,还能玷污了你不成?不带这样不理人的,你太伤人了。我帮你打了一架,你翻脸就要不认人?”修长的手指攀上她被打的一侧脸颜,一脸一眼的肯诚;“我就是心疼你,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关心总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吧?就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所以你觉得这关心也有问题了。其实你想多了,就算我现在没有爱上你,出于人之常情我关心你有什么错?你替我挡过一刀,我再这样帮你,有什么不妥。还是你想告诉我,人与人之间是该冷漠的,而你之前替我挨的那一下,我可以理解成你对我有意思?”
他这一套理论按理说有几分说得通,容颜现在就像被上了弦,时时刻刻高度绷紧,越是这样越不能淡然处事,淡然面对,反倒不断将两人的关系推到一个无比尴尬难容的地步。就像秦绍风说的,他们一辈子都要一个躲着另一个的活着么?又不是谁欠了谁的债,何必要搞到这般狭隘的地步。这世上类似的事情多了,每分每秒都有发生,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或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但不幸的都是单恋,却没见随时随地都是因爱逃亡的。如此说来,是不是如果秦绍风一直在S城,而她容颜为了避闲就该逃到另外一个城市去,永远不能回来。哪里说得通?如果这个理论成立的话,那好了,某一个人恨极了另一个人,什么报复手段都不用采取,就堵到他家门口说爱死了他,然后那个人羞愤之下夹着包裹逃走了,岂不是让人很得逞。还哪里会有现在居高不下的犯罪率。
逃避最不是个办法。
容颜想想秦绍风昔日对她的好,这样躲瘟疫一样的躲他是没什么好。都生活在秦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老这样确实不是个办法。莫不如把话说清了,以后两厢再见面也能坦坦荡荡。
退出一点点,讷讷说:“其实我没想躲你,只是……你以后别一见面就胡言乱语,那样会让我们都很难堪,你说呢?”
秦绍风怎么说?他最想的就是得到她,让她眼里心里都是他。但好不容易将人稳住,不能任即将打开的局面又一下回到原形。只能压抑着最真实的情感,点点头:“你说的都对,以后我注意行么?”
容颜又问:“不会再说你喜欢我之类的话了吧?”
秦绍风用力点头:“不会。”其实他也不是个靠嘴皮子过活的人,爱这东西完全可以放在心里不说出来。
容颜稍稍安心下来,垂下眸子看手掌。
秦绍风见终于不对他狠狠的防范,暗暗松了口气,说些时下正忧心的问题,细细的盯着她的脸看:“疼么?”
容颜笑笑:“脸不疼,我打了她三下,她才打了我一下。手掌有点儿疼。”说这话时有几分洋洋得意。
秦绍风握在手里,轻轻的帮她吹气,微微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狠角色。”之前吓死他了啊,她挥第一掌的时候就怕那贱女人还回去。冲进去时正好撞上那两个男人,否则她免不了要吃亏。
事态到了这一步让容颜也很无奈,其实她不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没人惹她的时候她比谁都要好说话。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个完全没有脾气的人,真若惹到她头上,她也是要加倍还回去的。
秦绍风过去开车,准备送她回秦家。
容颜坐在台阶上等他,夏北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容颜和段安弦已经彻底决裂了,还一派天真的以为两人已经和好,笑滋滋的问:“是不是没事了?都聊开了吧?”
容颜低着头用一根手指在地上胡乱画圈圈,淡淡答:“是都聊开了,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聊得这么开过。今时今朝才算真正看清彼此,呵呵,我跟段安弦,之间再不会有什么事情了。”说到这里喉咙微哽,今天多辉煌,除了那一巴掌,她半点委屈都没受到。之前心里恨恨,吵完了打完了心里那样畅快。可是,现在酸气后知后觉得泛上来了,眼眶跟着发酸。
“小颜,逛街去不去?”
“小颜,去吃麻辣烫吧。”
“小颜,你最好了,记得替我答道啊。”
“小颜,快来,老师今次点名。”
……
那么多纷纷扰扰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徘徊,都是段安弦一人的。讨好的,含笑的,打趣的,调侃的……那么多那么多的种种,像从很遥远的地方悠悠远来,来自一个叫做学生时代的净土,闭眼间尽是无穷无尽的和乐融融。
那时她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有共同的恶趣,看小说也是彼此推荐,然后卧谈会时狠揪着一个人不放,或迷恋或唾骂。细细回想,都有段安弦的影子,她再不济,还是成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就像若要想起过往,便不可避免的要回想到她。那时的段安弦可真是漂亮,学校里光辉耀眼的校花,每年占她的光总能吃上大把大把的巧克力。光棍节宿舍里一起喝酒,吵着即便没有男人,也要紧紧抱成一团,好上一辈子。知道么,女人之间也是有不离不弃的。
再到毕业,再到嫁人,小小回老家,北北一心扑在行政大道上。只有段安弦,每次回国的时候还愿陪她一起闲逛……
此时此刻却像转了身,她们分走两边,背道而驰,注定越走越远。容颜的生命里再不会有一个叫做段安弦的玩伴,而段安弦也要在余下的生命里将一个叫做容颜的闺密剔除。这就是她们共同的归路。
容颜握着电话泪流满面,日光照下来,明晃晃的一片,万物看不清析。
“宋瑞去找你了,看到他人了吗?”
夏北北问她什么早已听不清楚,隐忍着啜泣肺腑中一阵阵的抽疼。“北北,你说人能穿越回到过去吗?”
回到过去她就去找沈莫言,什么都不做,就告诉他,我不要你喜欢我,我要我的姐妹。
夏北北笑她:“傻了么,那都是小说里乱写的。”
容颜按掉电话,觉得她就是格外的傻,好像什么都抓不住。别人越走拥有的东西越多,而她却越走越少,像要注定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