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帮你准备一点醒酒的饮品?还是你只想要好好休息?”瓷宁边说边往房门口退去。
“我……唉,麻烦你。”饶允晔不想这么快就让她走出他的视线,想要跟她解释清楚,不希望她心里因此留下疙瘩,但是,他知道现在他解释再多也不会令她开心,恐怕还会成为她心中的负担。
原本不应该再麻烦她的,可是他下意识还想再多跟她相处,哪怕只是麻烦她替他端来一碗东西都好。
他渴望像这样待在她身边已经好久、好久了!
“好,待会儿见。”瓷宁给他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
“嗯,待会儿见。”饶允晔望着她,心头一悸。
他一直看着她,她却不曾再回过头,当目送她快步离去,望着空无一人的主卧室,他的一颗心顿时像是沉入谷底。
与她无关?骗鬼去吧!
他对自己冷笑一声,今天,是当初瓷宁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他桌上的日子,一年之中,就数这天最难熬。
饶允晔握紧拳头,往床头柜狠狠捶了一下。
接着,他整个人往后靠向床头,视线在卧室里四处梭巡。
这里拥有太多关于他们的回忆,温柔的、激情的、温馨的、幸福的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低下头,看向冒出鲜血的掌心,饶允晔收回视线,仰着头,紧紧闭上双眼,努力将属于这间卧室的记忆强压进心底深处。
他警告自己,在瓷宁把离婚协议书交给他时,她便不再属于他,再也不属于他……
饶允晔做事向来有计划,为求得学问,他拿了全额奖学金到哈佛念完大学和硕士,在尝试过各种运动后,他发现自己热爱拳击跟徒步旅行,便朝这个方向进行。
在陌生的国度徒步旅行,是种体力跟应变能力的大考验,因为常会遇到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例如先前到义大利旅行时,他曾从满脸喂裹的义大利男人手中救出差点惨遭强暴的艾曼达。
幸好他拳头还算够硬,语言方面也还算有天分,通常学个半年就够他出国时使用,等他一个月后再回来,也差不多搞定了该语言的基本会话能力。
一年一趟旅行,一趟旅行熟悉一种语言。
至于擅长拳击这件事,曾经让他很骄傲,以为能借此守护想要保护的人,直到四岁的儿子因车祸过世后,他才赫然发现世事并不能尽如人意。
他拥有事业、兴趣,却留不住最想要的女人。
在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让瓷宁扬起幸福的笑容后,就知道不管愿不愿意、心会不会痛,他都必须放手。
饶允晔不希望她离开身边,但他更不要她过得不幸福。
唯有她幸福,他才能安心。
自从儿子走后,他就已经彻底失去给她幸福的能力,每当她看着他时,双眼却仿佛总是穿过他的身躯,直勾勾望着后方儿子的灵魂,眼中只剩下无止尽的悲伤。
他们像被堆积在岸上的沙,时间如潮,不断从身边缓缓流逝,但他们却待在彼此身边静止不动,像被施了魔咒般困住了彼此。
所以,当瓷宁提出离婚时,他很快便同意了。
知道他们夫妻准备离婚,饶允晔的女乃女乃第一个反对,因为她知道孙子深爱着他的妻子,但饶允晔直接替瓷宁档下这些反对,完全尊重她的选择。
因为他知道,这正是她需要的,她太爱儿子了,而他们父子俩又是这么相像,她必须有喘口气的空间才行……
在第一道阳光洒进一开里时,饶允晔迅速翻身坐起。
宿醉感令他不舒服,于是他快速冲了个澡,让自己清醒。
走出浴室后,他下意识的顺手打开衣柜,赫然发现他没带走的几件衣服静静挂在里头。
饶允晔瞪着那些衣物,愣然许久。
瓷宁提出离婚的要求,却没有把他的衣物处理掉。
这代表什么?饶允晔的胸口倏地一紧,也许可能是她心里……
他终于等到了,是吗?用力甩甩头,他不敢胡思乱想,也不敢奢望,怕万一后来发现是他误会了,不知会为她带来多大的困扰。
无法给她完整的幸福,已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但他至少能做到成全她任何决定,尽避他的心会因此疼痛不已……
饶允晔捂着胸口,浓眉紧燮,一股窒闷前趴在他胸中郁结不散。
昨晚,她为他送来饮品时,他必须用力握紧左手,才不至于伸向她的后脑,将她拉进怀里深深吻她。
两年来不曾好好看着她,这个他深深爱着的女人,依然吸引着他!
后来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僵凝,最后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便离开房间。
他又让她觉得痛苦或是瞥扭了吗?
打理好自己,饶允晔走下楼,打算尽早离开。
来到楼下的客厅时,他注意到儿子以前最喜爱的棒球跟手套放在桌上。
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饶允晔皱起眉,心中有些担忧,万一她看见了这东西,心里又感到悲伤怎么办?
就在他正犹豫的当下,后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要走了?”
饶允晔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不确定她语气中的不舍是真的,抑或只是出自他个人想象。
大约是后者吧,他对自己苦笑一下后转过身,深幽的目光笔直投向她的脸。
他看见瓷宁就站在他身后,经过了一夜,她疏离的态度已不复见,神情带着些愉悦。
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
“我差不多该走了。”饶允晔双手伸进裤子里,悄悄握成拳头,不准自己问她开心的原因,尽避他很想知道。
从昨晚那个和她约会的该死男人来看,他早已被她划出生活圈外,他还有资格分享或是过问她的喜怒哀乐吗?
“刚才我简单冲了个澡,脏衣物丢进了垃圾桶,所以随手拿了这套衣服穿上。”
他多么渴望能走进她的生活,再次跟她共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所以他会逼自己离开她的身边。
“你不用跟我说抱歉,那本来就是你的衣物。”察觉他骤冷的疏离,瓷宁移开视线,嘴角的微笑慢慢的敛起。
原本她以为他会想留下来吃过早餐再走,就算只是随口聊聊彼此的近况也好,现在看来,他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赶快离开这里、离开她。
他们一定非要这么疏离不可吗?
那么,昨晚他为什么不顾一切冲出来救她?原本她以为是他心里还有她,如今看来,也许是她多想了……
瓷宁的喉咙一片干涩,心情突然像是坠落谷底。
在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他存在,就算两人已经离婚,她依旧无法对他忘怀,就连他的衣物,她也细心保存。
关于他的记忆与物品,都是她午夜梦回时陪伴她度过伤心痛苦的温暖屏障。
如果没有他曾经给过她的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走出丧子阴霆。
“可是你没有车,还是我帮你叫一辆计程车?”
见她因他消失了笑颇,饶允晔想起两年前她也是如此,总是看见他便红了眼眶。
他知道,看着他,她常会想到过世的宝贝儿子。
如果待在她身边只会给她带来痛苦,他可以从她身边走开,只要她能因此过得开心一点……
“没关系,我喜欢步行。”饶允晔才说着,双腿已迈步往门口走去。
察觉他急着离去的举动,瓷宁心一慌,没多想便仓皇的开口。
“你不吃点早餐吗?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她下意识不希望他离开,至少不是这么快。
“准备了很多?”他疑惑地道。
看着他定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她的心跳不禁偷偷加速,直到他完全正面对着她时,她连呼吸都乱了节拍。
“一部分给你,另一些要给……”
“昨晚那个家伙?”想起昨晚那个根本保护不了她的没用男人,饶允晔心里顿时燃起熊熊怒火。
瓷宁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有些困惑,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因太过紧张而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皱了下眉头后,她继续说下去。
“给我今天的小客人。”
“小客人?”饶允晔挑起眉。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加入了社区义工。”瓷宁发现自己正七零八落地解释着,说到最后,手索性挥了两下,道:“总之,等会儿有个小男孩会来,我帮他准备了些点心,还有运动用品跟跳棋。”
“这就是客厅出现棒球的原因?”
瓷宁望着他沉静的英俊侧脸,发现他正自行抽丝剥茧,试着理出事情的脉络。
“对。”
“你不太会玩棒球传接,以前你还曾被球打到眼角……”
说到一半,饶允晔突然想起这是多么敏感的话题,猛然住口,小心翼翼看着她,心中暗骂自己粗心。
万一因此勾惹起她的伤心,他会恨死自己!
瓷宁对他微笑,继续把话接下去。
“然后肿得像猪头,眼睛整个充血,把宝贝儿子吓得紧紧抱住我的大腿不放”她轻轻闭上眼睛,再次笑开来。“这两年我调适得还不错,谈儿子的事不会再让我难以承受,现在我已经可以拿出儿子以前爱用的东西出来使用,看见这些东西再次出现在生活里,我已经不再只感到悲伤,反而觉得很温暖,心里很踏实,就好像宝贝永远都活在我心中一样。”
听见她这些话,饶允晔心中激动不已。
亲耳听见她说自己终于走出悲伤,对他来说,这是全世界最美丽的话语。
他凝视看她脸上的微笑,情不自禁朝她走近,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看她。
“你恐怕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听到你这么说。”饶允晔伸手想抚模她脸颊,却在想起右手掌心的伤口后作罢。
瓷宁察觉他收回手的动作,想起昨晚那句“与你无关”,心不禁一沉,喉咙像突然被硬物梗住。
她垂下双眼,躲开他的视线,转身走往餐厅。
饶允晔跟在她身后,在她对面的位于坐下。
见他喝着西瓜汁时微微皱眉,瓷宁立即想起他不喜欢喝太甜的饮品,连忙开口询问。
“要不要喝牛女乃?”没等他回应,她已站起身,走向冰箱替他倒了杯牛女乃。回到桌旁时,她接着问又:“要不要加热?”
饶允晔在她转身前一把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定定看看她说:“别忙,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
她松开手,默默回到座位上,轻声开口:“当作你昨晚救我的谢礼。”
“昨晚你已经谢过了。”饶允晔的脸色倏地僵住。
她留他过夜、吃早餐,用意在于感谢,而非其他?他在内心对自己冷笑,提醒自己,别忘了她现在是他的“前妻”。
餐厅里,用餐的气氛越来越僵凝。
在快要被这股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时,瓷宁深吸口气,张口想说些话,未料话一出口,竟是她原本并不特别想提出来的事。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懂,你昨晚喝得那么醉,怎么能及时出现帮我?”
话一说完,她屏气凝神,紧张的等待他回答。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她心里七上八下地纠结看,一方面想亲耳听见他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很怕一切不过是她想太多,其实他只是顺手帮她一把,并没有其他特殊的原因。
饶允晔停下正在进食的动作,抬眼望进她眼底。“基本上,我跟你有相同的困惑。”
“你在那附近喝酒吗?”
“显然是。”饶允晔撇嘴一笑。
“然后我们先后走进同一条巷子?”她的神情充满困惑。
那附近有许多知名的酒吧和餐厅,相遇的机率是不小,但他凑巧也出现在那条巷子里,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他是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在她用餐的时候,还是踏出餐厅时?瓷宁发现自己无法停止脑袋里不断翻腾的想法。
而这一切统统指向一点,她在乎他,出乎意料的在乎他!
饶允晔没有说话。
残存的记忆里,他记得当时从酒吧出来后,看见了她的身影,双腿仿佛从此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路尾随着她。
他知道这样做很蠢,这是在干嘛?跟踪前妻跟她交往的对象?
可是,当她一闯进他的视线里,再加上酒精模糊了他的理智,他竟不知不觉一路跟着她走进那条巷子,当他看见有把亮昊晃的刀正贴在她脸上时,心底更是瞬间冒出一道声音——
保护她!
见他陷入思绪里,瓷宁还想继续问时,门铃正巧响起。
瓷宁率先站起身,打算前去开门。
饶允晔也跟着缓缓站起,却是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