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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启二年十月初二甲子基督一六二二年十一月初四。
福州。
福建巡抚衙门。
外面风和日丽碧空万里但是巡抚衙门花厅里的气氛却是压抑非常。张嘉策跪在地上脊背上冷汗淋淋陪他同跪的还有程再伊和王梦熊两人。
这三人跪在地上两腿打颤商周祚的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商周祚为官多年向来官声不错却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栽在福建这个臭水沟里。先前的旱灾倒也罢了眼前红毛海患愈演愈烈可是搅得他焦头烂额。上次王梦熊提到红毛不可轻视商周祚其实并未真个听进去。按他原本的想法这遍天下能让朝廷记挂的也就是北面的蒙古人如今或者还要加上正在辽东大闹特闹的土蛮。至于这红毛嘛商周祚始终觉着他们从前亦曾来过不都是说退就退了嘛？即便一时退不得商周祚亦不曾想到红毛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兵犯中左这可是数十年未有之变故啊！
看了张、程、王三人联名报来的战况事实摆在面前商周祚纵然不知海事也看得出局面并非他当初想的那样简单。其实程再伊在上报的文书里已经做足了些文章他将水师的损失缩小又将红毛的损失放大不少可是看在商周祚的眼里却仍是触目惊心。从战报上看夷人虽是退了但水师折了五条大船和十一条小船却仅仅烧了红毛一船。此时此刻“坚船利炮”这四个字是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商周祚的眼前。
商周祚这是头一回知道了红毛的厉害对福建水师的战力他也倍感担忧。程再伊文书上写得再好可是看看五十几船打红毛十船结果自己折了十八条船才换了红毛一船此中的差距是不问可知。就是这样的结果还是素有能战之名的张嘉策和王梦熊力战之局！
对于福建水师的情况商周祚好歹是知道一些只是他未曾想到会糜烂到如此田地。更为苦恼的却是商周祚也不好作。从战报上看张嘉策、王梦熊不可谓不勇这次上报阵亡的将士便足足上百连张嘉策、王梦熊的身上也纷纷挂了彩如此说来他们也着实是尽了力的。如此这般他商周祚又能怎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哪个不知谁个不晓？朝廷边备不修已非一日两日福建水师糜烂也非一两天了他难道真的要拿张嘉策和王梦熊来开刀？相比而言张嘉策和王梦熊好歹还有个“勇”字在杀了他们又有何用？水师便能立刻振作便能立刻恢复澎湖了？
这些事情商周祚越想越是不快索性也就不去想了。他勉强收拾心情无奈地问道：“抓的夷兵呢？”
“所俘夷兵一十六人俱已押在辕门之外。”程再伊谨慎地说道。
“还押来做甚么？等着报捷么？”商周祚铁青着脸训斥了一句手底下却是无奈地抬笔写了一封捷报。商周祚吹干了墨迹冷道“你们看一看若是没有话说便一道署名上报朝廷吧！”
中左城外的一场海战已过去了许久张嘉策等人是拖到十月初二才跑来福州面见商周祚的。一则红毛退去后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漳、泉附近沿海又徘徊了几日。一则也是张嘉策等人实在无脸来见商周祚百多条船打红毛八船自己沉了五条大船和三十多条小船才乘乱烧了红毛一条小船如此结果搁谁只怕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只是这一战瞒是瞒不住的。百多条战船在中左城外开战红毛船打出的炮子就差没有砸到中左城里了这么大的阵仗瞒得住谁？张嘉策同程再伊思来想去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来了福州不过他们在战报上将水师的损失略作改动免得太过刺激了这位巡抚大人。
开战之前程再伊还幻想着水师所向披靡红毛灰飞烟灭所以他才巴巴地跑到张嘉策的船上观战可惜战况却大出所料！现在程再伊一怕商周祚杀了自己的脑袋一怕商周祚盛怒之下在水师上下大开杀戒。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文书只悄悄歪了一眼便紧忙压上了自己的印信。
张嘉策、王梦熊两人见程再伊署名也是看也不看便将自己的印信扣了上去。商周祚收了文书摆在桌上瞧了又瞧苦恼地挖了手边的一块凉油擦在太阳穴上好半晌才冷冷说道：“那几个夷兵统统斩了！级连同捷报一并快马递送京师去办吧！”
商周祚咬牙切齿地将一只令牌丢在地上一个衙役拾了起来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不多时外面就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便有兵丁端着十几颗滴血的人头回来复命。商周祚也不去看挥手叫人封了快马送往京师。
士气可鼓不可泄啊！商周祚无力地安慰自己。
程再伊方才见商周祚脸上阴晴不定就怕他一时冲动办错了事此刻见捷报已经送出便也放下心来。他趴在地上不说话却拿胳膊碰了碰边上的王梦熊王梦熊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大人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大人！我之大船虽不若彼之坚固铳炮不若彼之利。火攻之策不得已而用之本来自损便重。然此战我军虽失了十几条船却无干大碍。红毛远来孤立无援。红毛来船烧掉一条少一条。而我军所失不数日便可补齐。
如此夷纵有十条大舰亦不足虑！我只需择机再焚其三四船便可使夷心震惧。再严词斥责之想来夷必自去。便是红毛留连不去其士气受挫船炮受损亦难做恶了。故卑职以为……
这番红毛虽然势大不过经此一战想必彼等亦知我天威。只要我军严防近海红毛必难再有作为！卑职拙见有辱大人清听请大人责罚！”
商周祚玩味地瞧了眼前这个武将又拿眼瞥了一下程再伊不咸不淡地说：“嗯！王将军胸中果有百万雄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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