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传来暖流,回头看,是趺苏握住了我的手。自我进来暖春殿,戒备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南宫绝身上,趺苏自是感觉到了我精神的紧绷,抬眼望住我,眸中尽是宽慰,手心的暖流亦是源源不绝,切身传递给我力量与温暖。我强自将家门血仇压抑在心底,努力浮出微笑,一如过去那个对趺苏爱意纯粹的女子。趺苏瞳眸瞬时灼亮。
这是情人间的眼光交汇。在我走向趺苏,便和南宫绝一道望向我的北皇漓,终是收回目光,又低眼看起折扇。
这时趺苏与我道:“见过太皇太后。”
甫进暖春殿就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但趺苏却径叫我过去他身边,显然这位宗孙的帝王对祖母太皇太后并不敬重。也是,进来暖春殿这么久,太皇太后一直与南宫绝闲话家常,不说瞧一眼我,便是瞧一眼趺苏,与趺苏搭一句话也不曾,叫趺苏对她这位祖母敬爱的到哪去?趺苏是宗孙,太皇太后迁怒不到他的身上,帝王的他更是已经习惯凌驾于众人之上,对太皇太后愠怒早生而按捺不发已是在遵循孝悌之义。趺苏不尊重太皇太后是他的事,我是该先自与太皇太后请安的,但汝阳王府满门抄斩起,就对皇室心灰意冷,加之太皇太后与南宫绝乃一丘之貉,与南宫绝相谈正欢着,趺苏一径叫我过去他身边,我自是乐得疏于礼义,慢怠拜谒之事。
此刻慢怠也慢怠了,趺苏又已发话,过场自是得走,庄重下拜道:“明月拜见太皇太后。”
“……年年都是这些劳什子事,二月里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我是宁愿待在屋里,不去凑那门子热闹,就在这暖春殿看看温室里养的花花草草,也算凑合着过了这花朝节了。”太皇太后低目,转动着指上长长指甲。
并没理会我,太皇太后与南宫绝叙话依旧。南宫绝低笑,“谁人又似太皇太后这般福气。所谓贵贱不同,譬如臣来拜见时,暖春殿歌舞升平。贵者太皇太后也,贱者舞妓也。同是女人,取乐与被取乐已将身份尊卑划分为三六九等。”
我不由暗暗咬牙,他是在影射我以舞媚人乃低贱一类!
北皇漓岂不明白,手抚腰间竹笛,淡淡插话道:“依臣相意思,本王奏笛供人一乐,乃低贱之人了?”北皇漓意气用事之下,忍不住质问南宫绝,他本是出于护佑我尊严的好意,却不想一直只是南宫绝太皇太后说着话的局面,他也插了言,只使我与趺苏被冷落的更加明显。尤其是我。非但没护佑住我的尊严,还在无意中参合进太皇太后南宫绝一方,添增了对我尊严的践踏和漠视。
这自然导致了南宫绝心情大好,南宫绝望着犹不知觉的北皇漓,惬意笑道:“齐王是为消遣,岂可与舞妓伶人混为一谈?”
北皇漓面色不愉,又待答话,太皇太后已瞪着北皇漓,佯怒道:“漓儿休要胡乱对号入座!”
北皇漓迫不得已,只得缄口。
太皇太后继而道:“你也二十出头了,何时方有臣相这样的稳重性子?”
稳重?
咯。
南宫绝含笑品茶,入口,似乎感觉到了我咬牙的咯咯声,唔道:“有些冷了。”
太皇太后横目环顾宫女,“杵在那里做什么,不知道给臣相大人添茶么!”
南宫绝微笑,道:“是臣在太皇太后宫里坐久了。要论富贵祥和,还是这慈宁宫,繁华似锦已然承济一堂,无怪太皇太后花朝日不去瞧外面花团锦簇,臣踏春游宫,也游来了这里,自此不舍得走了。”
太皇太后脸上的皱纹一松,似开了一朵舒展的千瓣菊花,掌不住笑道:“就你会说话,到底是满月复经纶。——这可是你祖籍南阳刚进贡的新茶,喝着和爽口?我瞧了那茶,收着还没舍得喝呢。”太皇太后望着南宫绝,神色舒展,就如同世间寻常一个讨好孙孩的祖母。
南宫绝随意挑剔慈宁宫物什;太皇太后更是对他以‘我’相称。
一盏茶都搁的冷了,可见他在趺苏之前就已到来慈宁宫。大约告诉我趺苏是覆亡汝阳王府背后主谋后,就来了太皇太后这里。
南宫绝品茗,笑意氤氲:“是好茶。想起小时候母亲煮的茶来。”
太皇太后闻言一脸惘色,似在回忆过往,好久才道:“慧丫头是多贤惠的女人呐。”太皇太后满脸神伤,“我落难南阳那年,若不是她……唉!”南宫绝望着太皇太后,莞尔一笑,“太皇太后命贵赫赫,福禄是注定的……”
虽仅只言片语,也能听出个大概。南宫绝的母亲于太皇太后有救命之恩。难怪,难怪!
我骇然望向南宫绝时,趺苏和北皇漓的目光亦是凝向南宫绝脸上。他二人显然也听出了这端倪。
南宫绝此间状似无意提及他母亲,不仅在提给太皇太后听,使太皇太后回朔过往,旧情念及,增加自己胜算;亦在有意泄露于我、趺苏好北皇漓:太皇太后是他那边的人。
南宫绝的目光向我射来,最后在警戒我,不要和他作对。
我不觉惊呼出口,受惊之下,因太皇太后一直未予理会,仍是维持下拜姿势的我俯拜的太久,身形亦是往后一晃。趺苏的手臂适时伸了过来,将我搂于怀中。
“唉,早前指婚时,我若不成全云王爷,将萧家女子指给你父亲,将你母亲指给云王爷或是坷臣相,你母亲只要不嫁你父亲也不会去世的那么早……”云王爷……父王与母妃成婚时,父王还未受封汝阳王,只是以姓加贯的云王爷;太皇太后口中的萧家女子,显然指的也是我母妃了。“都怪我指婚时依了云王爷……”正这时听到我的惊呼,加之在提我父王,太皇太后总算是意识到我与她下拜这么久了,微微扬眉,抬眼淡淡看趺苏怀中的我,“是明月吧?”
我低首敛容,静静答:“是。”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于我身上衣饰,我心下一紧,我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上清湖上献舞的白纱舞衣,风姿婀娜,依于趺苏身畔,他的高大身影相衬之下更见楚楚袭人。虽说今日变故接二连三,先是章武帝即使趺苏,再是南宫绝向我道明的趺苏为覆亡汝阳王府背后主谋,一舞之后实在缓不过气来更衣,但趺苏召我于慈宁宫觐见,知要面见太皇太后而不谨慎服饰,便是疏忽了。今日本就为媚上惑主而来,如此面貌相见指不准更教太皇太后鄙弃,我才下跪请罪,太皇太后已不再理会我,转向趺苏道:“皇帝今日破天荒过来与哀家请安,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哀家商议?”
我跪了一半的身形僵住,太皇太后于我的无视,岂止比恶言痛斥我一番更令我难堪。
趺苏将我脸上尴尬之色收入眼底,沉痛爱惜渐渐在他眼底沉凝,虽压抑按捺着愤意,扶起我,回太皇太后的话,声音却不免格外盛气凌人:“朕意欲迎娶明月,所以过来与皇祖母说一声。”
心口空洞的犹如被蚕食过一般,那些血仇怨怼瞬间遁去,又很快被重新注入新的甘泉,清清凌凌的流淌声悦耳动听,连身体也像被塞满棉花般轻盈温暖,趺苏他说他要迎娶我,他要迎娶我……这于我曾是最甜蜜的梦想,少年时代最真诚的冀望,哪怕在今日,由趺苏亲口说出来,我整个人也如若被巨大的喜悦漫过,然而只有一瞬,只有那么一瞬……汝阳王府覆亡那日刑场上那一场血雨瓢泼下了起来,劈头浇了我一身一脸,连心里流淌的一汪清泉也被污染混合了,幡然彻悟般清醒理智了过来……幕后主谋的事实真相痛彻心扉,完全不再相信他,因为一句‘他见过比那更好的女子’便蒙了心志,自私,而又私自地在心里一遍遍递减他的罪过,自欺欺人地再去把握感受他的柔情,这样的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怀是那样留恋,哪怕怀拥这样的念想只是一时一刻地短暂……不舍得远离,却终究要舍弃,短暂的睡梦醒来了,被更美好的现实——他一句要迎娶我的话——冲击的醒来了……
我怎么会嫁给他?
伴随着心灵上这样的冲击,我醒来了,趺苏虽然就在我身旁,亦是感受到我的情绪变化,但显然只以为我犹在怔惊从他口中吐出的娶我的事实,以为我还没反应消化过来,他没惊扰我,他给着我缓冲的时间。他是断定我一如当年,会喜悦应承的。他是那样地自信。可我到底不是过去的我了。当年长风山庄里那个情窦初开的女子会做着一生一双人的梦,今日的云霓裳却比谁都活的清醒现实。
殿内几人虽都不诧异趺苏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当真的说出来,却又震荡无限。似都陷于各自心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太皇太后虽年近七旬,昔年的美貌日渐因早年宫闱中的刀光剑影与阴谋诡计而黯然消洱,然而多年垂帘掌政生涯赋予她的智谋与心机并没有完全消退,隐退后宫多年今天都又重新复出,执掌凤玺看顾着新帝登基的梁国朝堂,偶尔伸出一记辣手,叫人不寒而栗。她最先回过神来,侧一侧身子,混沌的双眼略显疲乏,近旁的姑姑赶紧上前服侍,柔柔指月复轻揉其太阳穴,太皇太后享受着道:“皇帝没过来那会,哀家和臣相聊着话心里也畅快,身子也好好的。才和皇帝一说话,精神也乏了,身子骨也钝了。”趺苏神情明显一滞,唇角扬起的弧度愈加冷冽。太皇太后凝神看着趺苏,须臾,转向南宫绝,唇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神色也温和了许多,“皇帝没到来那会,臣相与哀家聊着什么?”
南宫绝笑道:“臣的一些家务事,哪里上得了台面?”捻起茶,锫着茶雾,隔着烟雾袅袅看我。十来年朝夕相处,他又岂会瞧不出我的心神,轻易便知了我绝不愿意嫁于趺苏,他的胜算更大,眼中笑意更见悦然,甚至浸染了江波多妩的旖旎春色,一时间连荒芜空漠都更加淡了:“臣的相好顽劣,不堪管教,寻常在府中与臣开开玩笑也罢了,今日玩笑开到皇上身边去了。”
南宫绝望着我,再有一番话,谁都知道他口中的‘相好’为谁了。
无媒苟合早已人尽皆知,由他亲口道出,无端添了闺情香烟,引人遐想霏霏,自然更将我想的无耻。他是蓄意的。
“还请皇上海涵。”他伸出手,示意我靠近,泊远散亮着曦辉般的眼光,分明蕴了极危险的警告之意:“明月,还不过来。”
“南宫绝!”
趺苏再坐不住,拍案而起,“皇帝要纳嫔妃是皇帝的事,哀家还能不让皇帝纳妃了?”太皇太后悠悠的声音宛如一鸿幽凉清泉,慢慢浇熄了趺苏隐忍许久即将爆蹿的怒焰,摒退了揉着她太阳穴的近身姑姑,太皇太后颇是唏嘘道:“偌大一个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妃子一个也没有。呵,不清楚的,还以为皇帝与皇后帝后情深呢。”
趺苏抿唇,努力忽略太皇太后话语里的嘲讽,矫正道:“朕不是要纳妃,是迎娶。”
“皇帝已有皇后,可是哀家年老记错了?”
“朕是有了一位皇后。坷氏位主中宫,中规中矩,尚算婉静贤良。”
“坷后位主中宫,中规中矩,尚算婉静贤良……”太皇太后沉吟,“原来皇帝还记得。坷后未有失德之处,皇帝何以要废后?”
“朕也没有要废后。”趺苏道:“坷氏愿意做平妻守活寡老死宫中的话。”
“平妻?民间是有这套,可秘听说一个帝王同时有两位皇后的。”一面否定趺苏的决议,一面目光如炬,周旋在我身上,语气微妙而森冷:“你看看!这就是你想要托付终生的良人,他‘没有要废后’,没打算只要你一个!”这般开诚布公地,当着趺苏的面,不让他迎娶我;当着我的面,谗言趺苏的不可托付,做着我的思想工作,令我不要嫁给趺苏。——偏偏,她所言不无道理。
“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休与不休又有什么区别?”趺苏看着太皇太后,私下里不光明正大的谗言,他或有气可发,这样公然的离间反是发作不得:“明月若不愿意做朕平妻,朕自废掉皇后再行娶她!”
“废后?”终于又周旋到这个问题上了,太皇太后眯了眼,半晌才慢慢道:“后宫与朝堂生生相息,废后不是皇帝的家事是国事。”
趺苏不遑多让:“朕迎娶明月也不是家事是国事!”
太皇太后横目向他,不带丝毫感情,“迎娶谁做皇后都还可以商榷,不是黄花闺女和男人常年通奸的就是不行!”见趺苏怒不可遏,太后缓了缓语气,“纳为嫔妃尚还可取,历朝不是没有先例。可断断不配为后母仪天下。”说到此,不由带了几分鄙弃,规劝勉励帝王道:“夺臣妻妾纳为后妃的,也大凡庸碌无为的君王,色令智昏!皇帝该好好反思度量,谨言慎行!”
盛怒因太皇太后变得和缓的话语安抚了些,可趺苏又才待开口,太皇太后已瞅着他,肃然道:“在家从父,父死从兄,汝阳王府满门亲人已逝,你要迎娶人家姑娘,也得问问臣相的意思。”有夺臣子甚至是手足妻妾的君主,可没听说有强抢臣子女儿或者妹妹的君主——冀州侯纵有百个不愿,也是护送女儿至纣王床榻;纣王纵曾兵刃操戈,纳了人家闺女也称功过相抵,犒赏恩赐。称不得强抢。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出嫁从夫,太皇太后故意略去最后一句,不提南宫绝之于我‘夫’的关系,只提以义兄亲情牵制,趺苏果然找不出驳斥的话来。
“也还得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太皇太后微眯了眼望着我,语间沉吟。我亦只得望着她,以示尊敬:太皇太后虽保养得好,常年锦衣玉食更使得她发福圆润,可到底已老迈到了肌肉枯干的年纪,然而饶是如此,依然有一种威仪,从她低垂的眼角、削瘦的脸颊、浑浊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想着她盛年丧夫,垂帘听政,抚育了保安帝保定帝两任先她这位母亲而去的帝王,不仅看着章武帝登上御座,隐退多年的她还重掌政权,当真巾帼不让须眉。便如趺苏即便不喜她,要迎娶我,也要来与她‘说一声’,何尝不是顾忌她的雷厉风行。当下心中更是悚然,油然而生一股畏惧之情。太皇太后的目光虽凝在我身上,却冷漠如一道蒙着纱的屏障,叫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真意。我心明神清,正如南宫绝一眼瞧出我不愿嫁于趺苏,老辣如太皇太后何尝又瞧不出,难怪她要趺苏问我的意思。扯侃在家从父父死从兄的话当真都是扯侃,只怕使趺苏问我心意才是最终目的。
趺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虽因我对他的冷淡起了猜疑,到底我对他的感情存在他心上,他并没有彻底心灰意冷。我心下一沉,南宫绝与我朝夕相处看出我不愿嫁于趺苏也罢了,可连趺苏都不能确定我是否真无与他再续前缘的心意,太皇太后何以那般明确?我豁然心惊,太皇太后定然也是知晓趺苏乃覆亡汝阳王府的幕后主谋,怪不得,她瞧我的目光,那样生冷……
果然,太皇太后悠悠的声音再度传来,“明月,你可愿意搁下一切仇怨,与皇帝重修旧好?”
我唇边凝了苦涩笑意,还会愿意么?趺苏是覆亡汝阳王府背后主谋的事,太皇太后当日或是不知,事后却显然心知肚明。幕后主谋的趺苏,参与其中的南宫绝,复出政坛的太皇太后……他们都知道,就我蒙在鼓里,甚至还苦心孤诣,与灭我满门之人自荐枕席,以期籍他力量达成所愿……真真,最愚蠢的事。
眼中余光清楚地映着趺苏霎霎望着我的眼神,我敛气屏息不回头去看,狠下心肠,豁然从他怀里抽身出来,强迫自己逼出一个骄奢而不屑的笑意,“回禀太皇太后,宁为玉碎,不要瓦全,已经有瑕疵的感情,明月不再要!”
趺苏身体剧烈一晃,手掌急而乱地落在扶手上,重重地一声响,颤抖的唇瓣呼出不愿相信的语气:“月儿……”
太皇太后招手,近身姑姑会意,端了盏水过来,太皇太后抿了一口,缓缓道:“你当真舍得?”
我咽下涌上喉嗓的气团,声音因为颤抖格外清越:“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余生都夹杂在亲情与爱情之间痛不欲生,饱餐折磨,不如抛却那段无谓的感情!”
太皇太后微笑颔首,然那笑意并没有半分温暖之色,直叫人觉得身上发凉,“倒是通透。”目光徐徐拂过我的面颊,悠悠道:“舍得固然好,不过,哀家并不是要你对皇帝无爱,你可明白?”
无爱在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有恨么?听的懂她话里要我放弃家门血仇的深意,我会好好活着;若听不懂,我很快就会见到九泉之下的家人。
我恭谨低首,容色谦卑斟字酌句:“明月如所有梁国子民一般敬爱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里的‘万岁’却是趺苏长生不老的意思,以示我放弃杀家仇恨,不会与趺苏复仇。
汝阳王府明月郡主如此承诺,太皇太后或许不信;与趺苏两情相悦的我说这话,太皇太后没有理由不信。
太皇太后满意地‘嗯’了一声,微笑颔首,“真是聪慧。”太皇太后抚一抚鬓发,似笑非笑地缓缓道:“听说今日臣相与i进宫,原是让皇帝为你们赐婚的,”太皇太后望着趺苏,“皇帝,还等什么?”
“太皇太后!”趺苏站起,还想说什么,然触及我故意不去看他的冷沉面色,终是滞住。他明白,这副情景,即便他力挽狂澜,我亦是不愿嫁他的。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
太皇太后唇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望着南宫绝与我,“皇帝既然懒怠,哀家就做个人情,为你二人主婚罢。”
太皇太后望着我道:“明月,与臣相结亲的事,你没异议吧?”
我钝重地拖着舌头,慢慢卷出四个字来:“没有异议。”
自是不会嫁于南宫绝的,只求借这今日回答绝了趺苏的念头。
太皇太后颜色晴霁,一脸满意之色,才欲笑语歇歇,已有人道:“我有异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旋在整个暖春殿,传进每个人耳中,南宫绝淡淡看我一眼,太皇太后道:“臣不愿意娶她。”
那抹淡漠目光扫过我面庞,他瞧出我说出‘愿意嫁他’的话出于何因不言而喻。
而即便没有瞧出,经过今日种种,他也不会再娶我。
淡如云烟的目光,却表露了那么多实质的东西。
骄矜,不屑……
早该料想到,已他那不容人藐视侵犯的自尊好骄傲,历经今日种种,他势必冷然以对,我答那没有异议嫁于他的话,是活该受他这羞辱了。
我抿嘴涩笑,我不愿嫁他,他也不愿娶我,这样也好。
但我显然高兴早了,他定定望着我,将我神色收入眼底,慢慢说道:“请太皇太后将她赐给臣做妾吧。”南宫绝的身体舒缓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眼望着我,“臣以后还想娶一位贤良妻子,别让她占了位子。”
我就是他穿过的‘破鞋’,不过现在这只‘破鞋’为他所承认。他给了名分。弃如敝履,把这个名分像破鞋一样丢到我脸上,伴随着无尽的羞辱一起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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