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时,一个飞骑闯入被薛耀义控制的荣亲王仪仗中,定眼看,却是趺苏身边的杨垲。
“是杨垲——”南宫绝目光沉沉望着他,“上次,是他劫走你的吧?……我记下了!”
但见杨垲与薛耀义拱了拱手,“薛将军,”不等薛耀义回礼,杨垲已经自道:“皇上没有在毒瘴区找到明月郡主,甚至连臣相也离奇失踪。现在怀疑他们二人都活着!打探到他们并没有回南宫府,疑心他舞直接往死人谷赶来!所以找寻宝藏的计划提前!”
一阵飞沙走石弥天烟雾后,吁马声一片,却是杨垲随带的兵马赶至。杨垲面无表情道:“现在所有闲杂人等速速撤离!”见薛耀义所辖制的荣亲王仪仗还愣愣的,杨垲直视薛耀义:“包知你——薛将军!”
杨垲的狂放,薛耀义敢怒不敢言,但闻平阳娇叱道:“皇上有意让所有人等回避,可是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还是杨大人假借圣威?”
清清朗朗的声间,哪有半点才嘤切哭过的迹象,薛耀义骤然望向平阳马车,一愕之后,表情变得泰坦,转而回望杨垲,身躯巍然不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自己的江山里行走,何来见不得人之说?”杨垲长眉一轩,“薛针军,姑且称你一声薛将军,圣驾这就到了,到时看你是走还是不走?”
趺苏这就到了?闻此话,薛耀义略呈犹豫,马车里平阳似还在说什么,却不再听得清,铜锣之声铺天盖地,将平阳的声音淹没了。看去远远过来的,不是帝王的明黄仪仗是什么?不止薛耀义,所有人都肃穆紧遑下来,“走!”南宫绝当机立断拉住我。见我惶灼望向平阳马车,他厉声道:“章武帝马上就要过来了!”
我看着他,喃喃道:“那平阳?”
他郑重道:“便是成朔对我之事不予理会,又怎会不在意平阳与女儿生死?从京城到南阳需得耗明盈月,成朔人虽在边疆,也该知道消息了!你看看,平阳虽被章武帝控制,但一直远远尾随在后的,又是什么?”他望着薛耀义所在背后的山峦,“而今平阳落入章武帝之手就在眼前,他们也该露面了!”
南宫绝话音刚落,不计其数的健壮汉子已从薛耀义背后山峦冲下:
“杀——!”
扬臂喊杀声气壮山河,连帝王仪仗那铜锣声都被盖过,铺天盖地都是那喊杀声,耳膜被震荡的疼,不由伸手捂住。看那些精壮汉子,虽着的便衣,但个个手持刀戟,铁骨狰狰的身形轮廓不会错,那是浴血沙场的将士!
那样的杀气,上一次在云州与窦建魁起冲突就见识过一次。甫时成朔是窦建魁的部将,那一次正是他领军。
明前成朔虽未出现,但一样的军容浩瀚,那是他麾下的军士!
那所向披靡破竹之势,不止薛耀义,连扬垲都震惊了,远远往这里而来的帝王仪仗队亦是乱了。
然而那一片明黄只乱了倏忽,立即又静穆了下去。看去,却是一个黑衣俊挺的男子负手屹立车驾之上。
微风过处,狻猊翻飞,昔年我亲手缝绣的衣裳再不会认错。一针一线,绣缝的都是我的爱恋。
时过经年,再见到那件衣裳,见到他穿在身上,只觉得难堪窘迫。
下意识看身侧南宫绝,他倒没有注目趺苏的衣裳,只如铁水盯着趺苏的脸庞——那个人,昨日吴家老宅里,才差点要了他的命!
呋苏紧紧盯着与场垲和薛耀义部属博命拼杀的沙场将士,远远只见他唇瓣动了动,辨不清他予了什么,但见其身畔亲卫军赶去阵地支援。
顷刻已是看清了,前去支援的亲卫军每每只就近平阳马车处与成朔部将拼杀……
南宫绝不由沉凝道:“他意在虏获平阳母女!”
挟成朔妻女以令成朔部将,确实是好计谋!
眼看趺苏越来越多的亲卫军杀近平阳马车旁,转而惶乱望着南宫绝,我还未将话说出,他已道:“想置身事外都不行,他已经看到我们了!”
蓦然一惊,往趺苏车驾看去,正迎上他射向我的目光。
薛耀义一干人等和后来到来的杨垲,因为所处地理位置没有发现我舞,可趺苏的明黄仪仗,虽距离我们遥远,却正好相对。
而许是看错了,趺苏目光之寒冽冷锐……固然情理之中,但见我安好,眼芒里分明有一抹安心稍纵即逝……
顾不得去判研了,况他已不再是我想花心思去判研的那个人,何况趺苏亲卫军的一柄长剑眼看要穿过平阳马车……说时迟那时快,一叶飞刀堪堪将那亲卫军持剑的手腕射中……侧首望着南宫绝脸宠,我俨然一笑。
南宫绝一发得,随后暗器落处的精准便是对武艺一窍不通的我也要拍案称绝……真该让秋科瞧瞧,惶她二人平日里目中无人的样子。……而随着平阳马车旁趺苏的亲卫军悉数倒下,一心冲锋陷阵的成朔部将们也醒神过来,纷纷就近护卫平阳母女而去。心有余悸中,一人遥遥与南宫绝拱手,“多谢臣相仗义出手!”
“……明月?”许是因为身边人言语中的称呼,平阳怀抱女儿钻出马车来,果见到我,遥遥对看,两相一时只顾喜极盈泪,手足都无法动弹一下。
南宫绝回着那人礼,“举手之劳。”
“诶?”那人道:“于臣相是举手之劳,于我等却是莫齿难忘的大恩。夫人小姐若有个什么闪失,大将军追究起来我们一个也跑不了,我们可都是立下了军令状的!”
言语间,满是他们大将军成朔对平阳的爱重,“哈合!”都是沙场上过来的豪爽汉子,一时齐声欢畅笑将起来。
……不止趺苏,看在杨垲薛耀义眼中,乍然出现在面前的我与南宫绝,都令他们怔兀了。而就眼前言笑晏晏而言,我和南宫绝无疑与成朔平阳人马是一条道上的,许是为了一起料理,许是在等趺苏示下,那人与南宫绝寒暄间,砍杀中的双方都暂时收了手。那人于是索性丢开手中染血的剑,与南宫绝气抱拳道:“愚钝莽夫,有勇无谋,让臣相大人见笑了!”说的又是他们先前只顾浴血奋战,忘顾平阳母女,险些因小失大了。
南宫绝清淡道:“将卫们皆数勇猛,剽悍无敌。”如此笼称,显然南宫绝亦不识得那人。
先前被笑一通,饶是平阳不拘小节,此时亦两颊生嫣,顾念着我与南宫绝都不识得那人,拍哄着这番受了惊又要啼哭的女儿,开口道,“是将军府的家将,成桀成将军!”
“叫我成桀吧!”成桀道。
“很好,”显然不耐这里的寒暄,趺苏的声音生赫插入:“本就想着一同料理,这回都到了!”
一致望向他。
成桀笑哈哈道:“哪里到了?本将军走的时候,我们大将军还人在边疆里!——皇帝真是太抬举我了!”
帝王面前,自称本将军,这本就不敬。况且先前与南宫绝叙话,才以姓名相称,相形之下,亲疏荣辰更见分晓。
早年就闻听常年在边防风欠日晒的军人性子野桀,只服从于将帅命令,什么兵符什么帝王都是空谈。今日成朔不在此,部将舞更乐得做月兑疆的野马,“哈哈……”立时全体将士附和笑起来,七嘴八舌的声间响彻纷纷,“哪里要我们大将军亲自出马?”“……料理?咱们就能料理!”“从军十五载,也算见到皇帝了!”……
这是成朔的军队,确切说,应该是大梁的三军,不羁至此,哪怕明知他舞是因为敌对而对自己放浪不羁,趺苏亦脸容铁青。而军士对自己敌对……说到底,过咎还不是得归在他们大将军的身上。是早有消铲成朔之心的,趺苏眼眸收紧,隐隐透射出更坚定的决心。然而饶是心中沉定,望着野桀的大梁三军,作为梁国君主,亦怒其不争。趺苏容色更见铁凝。相比之下,位及人臣,南宫绝就要舒泰的多了。皇帝一人震愤完了,哪有臣相再动怒肝肠的?顶多哀其不幸罢了。而所哀之人,非大梁三军,乃帝王的趺苏。连趺苏自己也看得出来不是吗,军士野桀归野桀,争锋相对他这位帝王罢了。
南宫绝闲闲地拂弄昨夜露宿篝火旁,衣袖上沾的柴炭痕迹,雅然姿态仿佛拂弄的是世间上好的瓷玉一样,侧过头问我,“咱们走了吗?”
成桀听闻他的话,朝我们大声道:“臣相大人,得你助益,夫人小姐我们救下了,任务我们圆满完成了。‘其他’的事,自有我们大将军到来后一一理会。现在你们只管争你们的。我们坐壁上观——我们大将军说了,有什么需要跟咱们提。”
“是有需要的,”南宫绝拱手道:“我借一匹快马!”
“喏!”成桀道:“把黢风给臣相大人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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