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如南宫绝所料,南宫乾凑巧是在洞庭里。
这刻他的离开便如他先前的存在不在我们计划之中。有他无他是一样的,我舞是要进去寻见宝藏的。而正如南宫乾所警,趺苏已已下到死人谷,我舞还不尽快完事,趁早离开这里做什么?
因为南宫乾的应声而欢欣鼓舞,南宫绝先前的落寞显然一去不复返了,他拉着我往石室深处而去,情绪激越,脸上笑容不自禁焕发出来。疑惑望着他,他莞尔道:“先前我与云家先祖谒拜,恳求她认下我这位云家女婿,叔叔想必看到了,也听到了……”
这有什么值的欢喜的?按理说,这样的事被撞见,人该尴尬窘迫才对。果然思想与常人不同。他望着我,脉脉道:“我一直想,我们有朝一日喜结连理,双方都没有长辈见证认可,这是一大憾事。不意今日遇上叔叔。”
至此是听明白了他的话的。也知道他是真心想与我名正言顺的,然而却有心回避此事,转过头去吸了吸气,方转过来重作笑颜道:“南宫乾不在晋国做臣相,来我梁国做什么?”
我道:“不会是做什么不利我梁国的事吧?……他出现在死人谷,宝藏?不会也在打宝藏的主意吧?”
“胡思乱想什么?果然将先前话题岔了过去。”南宫绝颇为无语道:“叔叔若有此心,他早为之了,还用等到现在?再说,这本来就是南宫世家的东西,他也是一份了,拿去又有何妨?”
照南宫绝几年前掉下死人谷,巧被南宫乾救治的说辞,加之此次这么巧又在这里,显然,那南宫乾是这里的常客。南宫绝的说辞无疑是对的。我也是晓得的;而南宫绝言语之间,依旧是不在意那宝藏,便想起他之前的话,之所以来此地‘寻宝,全为了那有关他,亦有关我的东西的话,遂问道:“除了那壁画上的人物外,还有什么与我们,与我有关么?”
“我也并不知道,许就只那壁画吧……不过还有也说不定,总归要去瞧个究竟,”与我们有关的东西……这使他又喜欢起来,侧首望着我,含笑慰藉道:“找到宝藏就知道了。”与他话尾重叠,有另外声音传进耳中,“给朕再进去!”
熟悉的声音,那样尊贵的自称,不是趺苏是谁?
与南宫绝对望,凝耳听,又听到地室里有声音道:“皇上……皇上……”
“该死的!……”趺苏低咒了一阵,叱问道:“杨垲,这是何阵?”
杨垲语焉不详,“臣乃外人,皇上应该更清楚些。”
……
趺苏带人到地室的说话声竟是清晰在耳。
南宫绝不由苦笑道:“可见此地并无另外出口。”……甫入地室的人未必听得到地室深处里我们的说话,在深处的我们,要听见他舞说话却容易的很。然而这形势分明有利于我们不是吗?……南宫绝低着看我,轻语道:“时刻都感觉他在我们其间,实在不清净的很。”
并不理他感情迸发的话,我疑惑道:“你不也说,能于此地自由出入,想必是你南宫家的人吧?……”然而杨垲言自己乃外人,说趺苏应该更清楚此地的话,分明话是有话。
南宫绝又是苦笑,然而意味却全然不同,“别忘了北皇皇室,云家和南宫世家的渊源,来的人是姓低北皇的当朝皇帝!”
我惊疑道:“北皇皇室和云家与南宫世家有渊源不错,可你眼前不就有一个虽是姓云,却对此地一无所知的云家人吗?”
“汝阳王下狱突然,来不及与你道说而已。”南宫绝道:“而外面那个他,什么密闻不会晓得?”
说着话,已是边循着藏宝图,边拉着我继续往深处而去。
身体散发出的气流,一样是排斥的,却不再如先前一样只因为感情。个人恩怨,一样是他介怀趺苏的原因。
与他一道藉着藏宝图探路,口上无意识咕哝道:“皇上虽是到了死人谷,但要追击到我们,哪有那么快?”
话音才落,但闻趺苏一声令下:“炮攻!”
轰轰炮炸声响彻在地穴!
不止我,连南宫绝也着实惊住了。只仓促中,本能将我护在怀中。须臾,炮轰声过去,望着怀中的我,他怒极反笑,答着我的话:“瞧瞧,刚进入的路因着布有阵法,他都不耐破阵费时,直接炮轰了!”
那是最初有骸骨,南宫绝一直拉着我走过的那段路。
是怒极的,却不是因为趺苏如此手段,实乃此宝藏,乃南宫世家祖辈心血,被人轰炸毁损,南宫世家后人的他,心中吝惜。
而炮轰……按照趺苏这样的速度……
我才惊骇,南宫绝已铁定道:“不打紧,前面的入口,他知道宝藏不会放在那里,不及破阵,所以才轰炸毁灭的,再后面的路,他不敢,怕断了入口,进不了,更怕损灭了宝藏。我们不在乎,叔叔亦不在乎的金银珠宝,国库空虚的章武帝,他却在乎!”
果然,再后面没有听到炮轰声。
然而,我却听到了比炮轰声更令我胆颤心惊的声音!
“汪汪!汪汪!汪汪汪!!!……”
犬吠,是犬吠!
不是一整人两只犬,是很多只!!
不止我畏惧,连南宫绝也咒骂了起来。趺苏随带的那些犬,虽为寻宝,但不能不说与追击我舞没有一点关系,地穴中传来的杨垲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分明:“……皇上好计策!他们寻宝已走了段路程,让猎犬直接追击他们而去,我们随之前去虏获,既事半功倍,坐收其成,又铲除了心月复大患……”
……后来,杨垲又说了什么,趺苏也说了什么再听不清了,我只知道跟着南宫绝飞跑走来。一连循着藏宝图路线,一边探路飞跑。
……后来,猎犬声越来越近,甚至没有时间看顾藏宝图,依据藏宝图示意的路线飞跑了。加之几次三番回来原地,似被图纸上示着的路线引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图。终于,在猎犬声真正逼近,甚至看得见猎犬的身影时,南宫绝将藏宝图揣回怀中,拉着我,纯粹只为远离那些畜生,月兑离几十上百只那些畜生的追击,飞跑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
身后就跟着猎犬,比这还要糟糕的是,听脚步声,随着猎犬找到我们趺苏所带人马循声赶往这里,也就要到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眼见最前面一只猎犬只距离我们两三丈距离,南宫绝的长剑倏然出了鞘。只见青芳落出环弧,只听龙吟虎啸!那吟啸声那样逼真,仿佛地室中真有龙虎一般,那猎犬骇然听闻,恍如三魂不得自皈依,只剩一具走肉行尸,没有动作了。只从那秫然乱颤的长毛,看得出他在发抖。
见此景,南宫绝一时怔兀,没有带我离开,而停顿间,后面的猎犬也都赶上来了。看清了,是成十上百万凶猛猎犬!闪烁着恶狼猛鹰一般的眼睛!显然也是听到先前那个龙吟虎啸之音,猎犬虽是皆数到了,却只紧紧盯着我们,盯着南宫绝手中长剑,未恨上前,就这样僵持了须难,见我与南宫绝,甚至是南宫绝手中长剑似并对它们构成不了威胁,一只猎犬一张大口,露出尖利牙齿,就要扑上前来,说时迟,那时快,南宫绝甚至还未有动作,他手中长剑已像不受束缚,像是有生命般,但见那剑锋指那只猎犬,一道青芒落下。看时,以面上只余那猎犬血淋淋的尸体和红艳艳的鲜血。触目惊心。与此同时,那龙吟虎啸之音又再响起。且回荡在整个地室,经久不息。
猎犬舞早抖颤着步步后退,全数缩在了地室的角落里。
细看,哪再有先前半点凶猛之姿,一条条,都像是蜷缩一团畏缩猫咪。
此时,方望着南宫绝手中青光烁烁的剑锋。
文得,那是汝阳王府密邸里无数神兵利器中的一件。当日他带我下去密邸,我曾见过的。我不会武艺,自然对兵器无有兴趣。饶它是干将莫邪还是倚天屠龙。之所以记得眼前这柄剑,也是因为当日行经它处,听闻它在匣子里蹦跳哮嚎之声。剑还能自己动作自己叫嚣,当真是骇人听闻,饶是那天目见神兵利器无数,也不禁奇了。童心未泯,不禁想,可是它被囚禁在一方匣子里闷了?遂自主打开来看。那日,未由南宫绝对自己所钟爱的兵器口悬河地介绍,未由南宫绝提点与我看,我自己自主停留在它身边,自主打开匣子,解除对它的囚禁,取出它来瞧看。见此景,南宫绝什么话也没说,只留意着我。同时提防着它会伤人。直到见到在匣子里嚎哮的它,被我取出,在我手中甚是乖顺,始才含笑解说道:“它叫腾空。颛顼所有。”
“腾空?”之前没见过它,却从收上听过它的名。问南宫绝道:“《拾遗记?曰:颛顼高阳氏有此剑,若四方有兵,此剑飞赴,指其方则克。在匣中常如龙吟虑啸。可就是它?”
南宫绝但笑不语,只眼眸晶亮看着我。
……此际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见南宫绝亦是望着手中长剑。
他慢慢道:“腾空?”又慢慢笑了。
是了,它独有的龙吟虎啸声!
哪个畜生不惧神经,不畏王虎?猎犬惧怕此剑情理之中。
这时有人声道: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
脚步声纷至沓来。
明白趺苏带着座下高手将至,此际逃遁反落下痕迹,与南宫绝一对望,已双双会意,折进就近一间石室。无奈那石室可谓屋徒四壁,除了室中着的口一四方柜材,什么都没有。南宫绝看顾着那口柜材,甚至来不及犹豫,已撬开石棺,携我避入,然后在趺苏等人到来的前一刻,合上棺材盖子,只留了微小缝隙供给呼吸。
才坐到棺材里,靠在南宫绝身上,已听到趺苏与杨垲及座下数位高手到来的脚步声。
一片的抽气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见到了其中一只猎犬的尸体,和畏缩了满墙角的猎犬们。
似乎有人前去看顾那只猎犬的尸体。紧接着便知道那人是杨垲,“皇上,适才那龙吟虎啸之音?”
“如何?”
杨垲道:“臣并不信此地真有龙虎。”
这不是废话吗?趺苏轻笑:“能作此声,若真不是龙虎,还有谁能做到?”
杨垲道:“这世上有一柄剑,它叫腾空。”
趺苏道:“颛顼所有的那一柄?”
“正是。”
趺苏道:“你的意思,是腾空在南宫手中?”
气氛沉滞下来,须臾,杨垲道:“怕不止腾空。”杨垲道:“皇上不是早在追查梁国开国,征战天下后却又失踪的神兵利器吗?……今刻,臣不得不确信,它们全都在臣相那里。”
气氛更见沉滞。趺苏道:“可太祖皇帝以文治修为诓扶社稷夺得天下,南宫世家以敌国财富成为我梁国一大家,而以武功著世的,乃是云家!……云家……”趺苏喃喃,云家……而今我与南宫绝同进同退,云家所有的神兵利器,与南宫绝所有有何区别?思及此层,趺苏仿若不可置信一般,连声音都失云了惯常的平稳,“明月,明月……她将那些神兵利器……给了南宫……”“皇上……”
……
…………
棺材里,南宫绝握住了我的手。
半响,趺苏带人于附近搜寻我们。因为现身不宜,我与南宫绝依旧只得卧于四方棺材中。
受趺苏先前情绪所震,加之与南宫绝同处在棺材中,空间狭小,更觉得木讷。
似乎也有些震动。南宫绝并未将趺苏对我们的搜寻放在心上,一手拿着腾空剑,一手握着我的手,“那日一密邸的神兵利器,你只自主看了这一剑,甚至说不上喜欢,我也带了它出来。我想着,我带着它,你会不会也对它的主人中意一些……”
听着他的话,自是木讷地望向了他手中的腾空剑。
腾空剑似乎也感觉到我们所处情境,先前龙吟虎啸的它,一直都乖顺地被南宫绝握在手中,再不发出一点声响。
只在不引趺苏等人觉察的境况下抖了几抖。竟似对它现在的主人心存畏惧一般。
连南宫绝都有些惑然了。与我俱是判研地望着它。半响,略有所悟。
南宫绝是有毁剑怪癖的。
蹙了眉,倒不是吝惜他过往毁掉的宝剑,实是……
像是感觉到我所想,他网住我,郑重道:“此剑,我必不会毁它。”
那是对剑地承诺,亦是对我们感情的承诺。
却负载不起。望着听了他的话,立时止了颤抖的腾空剑,淡淡道:“带给了你幸运的剑,你若毁了,那叫不近情理。”
我的不解风情,他却是急了,一时忘却置身之地是四四方方的棺材,便想要站起。头无可避免地撞上了棺材顶。那声响动,显然惊动了正在附近搜寻我们的趺苏的部属们。只听棺材前有人高喊道:“这里,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里,在这口棺材里……”
竟是连趺苏的人已然搜寻到这间屋子里都没察觉到!
随着那人喊话完毕,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沓来。南宫绝本能地出来棺材对敌,我亦随之起来,手却不知搭上了棺材里部的什么地方,只听轰隆一声,棺材底部洞开,身体直往下坠下。“明月!”即将出去棺材的南宫绝见此景,只顾着攥我,与我俱是落了下去。
落下的也是一个石室。与上面石室布局基本一致。不过格局大上许多。也因此,棺材放的就多了。竟是有四五十具。南宫绝迟疑地撬起身旁一口棺材,虽早作了心理准备,见到里面嶙峋骸骨也不禁暗抽一口冷气。又去撬另外棺材,一连撬了四五具,里面都放置着骸骨。没有再撬下去了,南宫绝眼目循顾满室的石棺,神情凝重沉滞。是了解的,这些骸骨的主人显然不同于进来地室最初一段路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骸骨。不是一心来寻宝的。俱被石棺装着,倒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至少,与此地室——南宫世家宝藏有关。有北皇皇室、云家和南宫世家的渊源有关。这是该被晚辈的我们尊敬的,至少该让他们骸骨得以安息,不打扰他们的清净。南宫绝将撬起的石棺一口一口盖上。
也因为此,给了趺苏等人追击的时间。
“下去!”这时只听趺苏的声音在上面石室响起。
眼见上面就有人下来了,南宫绝拉着我,往前面未知的道路飞跑了起来。
待出得摆满石棺的石室,耳听滴水叮咚,眼见头顶石钟乳上的水滴滴到水面,南宫绝怔了片刻,蓦然笑了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一个水室。水深到膝。域面之广阔俨然置身湖泊。看过水室壁面上的草书,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南宫绝所喜为何,亦是释然道:“先前一直找不到进去宝藏对的路,那些猎犬倒是帮了咱们。”循着藏宝图的明示,边找宝藏边躲避猎犬的追击。后来猎犬就追到身后了,终于舍弃了藏宝图,不再循着上面示意的路线走,只只为逃生。生死关头,腾空剑降服了猎犬解除了我们危机。然而趺苏带着部属却也到了。为了躲避趺苏,折进就近那间石室避难。进入了那棺材。却不想那棺材正是通往这里的关口,棺材底部陷落,直接将我们送来了此处。可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水室里,那刘光灿灿五彩变幻的东西是什么?水石是用金子做的;珊瑚也不是真的珊瑚,是用各色的翠玉做的;水底的那些鱼,水中的所有生物也都是没有生命的,因为全是珠玉做成的那样形态……
与南宫绝相互扶持着踏水往前走,走过了漫漫水室,好不容易从刺骨冰水中上来,感受着衣摆裙踞浸湿后贴附在腿骨上的凉意,倒抽一口冷气,眼前所见,又让我们两人抽气忘返。
至今犹不愿对当日眼前所见作以描述,唯恐百般渲染也不足以形容那珠宫贝阙,只记得当时调侃南宫绝道:“《汉武故事》记载:汉武帝6岁时说如果能娶到表姐陈阿娇做妻子,会造一个金屋子给她住。你之富贵,可以媒娉长门阿娇了。”
这不仅是一个金屋子,还是一个规格宏大的金屋子。南宫绝一点也没被这冷笑话逗笑,只道:“好,我把它作为聘礼。”
他望着我,“聘明月如何?”
还是怔了怔。不为藏娇金屋,只因为他那句话。
正怔惘在他那句话里,后方不容忽视的抽气声将我理智唤回。
看去,趺苏等人赫然置身后方水室。
因为惊叹自入水室后所见,不知他们何时到的,但看他们呆如石化的样子,已经他们追击我们,距离我们的距离,该是我们才到水室,他们也便到了。却不晓得将就在面前的我们虏获。一直停留在那里。我们都已经到来了下一个藏娇金屋,他们还停留在那里。
似乎看样子,已经忘了虏获我们的这回事。
数道眼光,皆钉在了水中金灿灿的物什上。珠玉做成的鱼,仿佛活了,在水底游曳摆尾;珊瑚也像是活的,珊瑚虫在他们裤腿上慢爬;甚至水石也像张了口,会说话……
世人果然有重财轻财之分,我们也叹为观止,到底挪得开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南宫绝望过他们,携我继续往前走着,口上道着这句话。
但到底低估了趺苏。因为紧接着,就听趺苏提气大喝,以将座下部属神志能唤回,士气能提起的精气神大喝:“缉杀臣相,违令者斩!”
再不起看顾满堂金玉面前,蓦闻此令,趺苏部属行动的迟凝了,趺苏拔剑砍杀了行动稍缓的其中一人,血溅水室,南宫绝已拉着我往前路跑起来。不说惊叹,过处虽一路珠绕翠围,也再不能让我们看顾一眼,只朝着前路飞跑。只有前路,没有退路。退则死。一切只为活命。与南宫绝携手奔跑中,回头看一眼始终距离我们十来丈,距离一直落不远的趺苏及其部从,因为心里紧张忐忑,奔跑之急更犹如箭发在弦,这这样紧绷的气氛中,急欲做些什么和缓气氛,遂上气不接下气道:“……哎,咱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南宫绝应得疾,应得快,也是急欲做些什么和缓气氛的样子。
“当初……你怎么知道我没死?”说的是三四年前,我带着身孕,离开京城,离开他的那一次。对此,我一直都心存疑问的,我道:“不是都……尸化得面目全非了么?”
他的神色也带着几分沉浸过往的光泽,心绪不自觉平和许多,莞尔道:“我验了尸。我将那具尸体带回了京城。”
他道:“那时候,你是有着身孕的,便是孩子在那时候掉了,也该有小产迹象的。可那具尸体,她生前……根本就还是个处*女!”
尸化成那样子了,还将尸体运回京城找信得过地验尸官检验,月复中翻腾,极欲呕吐出来,才月兑口骂道:“你真恶心!”闻听他后面的话,特别是说最后几字时,格外的强调,看着我,因为我在诈尸离开他一事上欺骗他,他恶狠狠的样子,又因为最后那两个字,看着我的邪异亮光……亦是恶狠狠看他,他说那话什么意思,我不是处……还不是因为……他那样说,他还那样说,若不是他,若……
才欲发作,不意他先发制人,邪异目光盯着我,“那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来往南阳的路上,曾发生在我们间的暧昧情愫:在马背上与他袒露心情,哭得一塌糊涂;与他宛如一对孩子都有云肄那么大了的恩爱夫妻,相依相偎;因他的吻而意乱情迷,差点擦枪走火……而过后,我只道那是梦。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三四年前离京前,与他同床共枕,鱼水欢爱一年,附带孕育了云肄,虽是虚与委蛇不得为之,但缠绵恩爱有过就是有过,那些,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显然是恨的,不恨我将三四年前的夫妻之实忘诸脑后,他自知对不起我。却恨我有意对来往南阳的路上感情晋好死不认账。也不知耿耿于怀了多久,只无奈找不到借口发作。此追溯过往,他还不借题发挥么!
不仅狠狠质问出,不仅狠狠盯着我,这刻逃命的他,连生死性命都抛诸脑外了。他收住步来!
目光,意志,心神都针对在我身上。仿佛猎人看待猎物。
他那样理直气壮,我即便不理亏也变得理亏起来。欲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是分解不出。恰好趺苏等人追击将近,回首望一眼距离这里不过七八丈的他们,转首望着南宫绝,忧焚道:“……过来了……过来了……他们过来了……”
仿佛不知敌方将近似的,他徐徐又问了一遍那句话:
“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那样神态,一副不得到满意回复就不肯走的样子。
气恼他,实在是气恼他,不欲去理会他的处境,狠狠发出声音来,然而话吐出,我才听到我狠狠叱出的是什么:
“发生过,全都发生过!”
明明不想管他,理会他生死的,可本能意志还是背叛了自己气恼的心思。
他却是笑了。为我的答复。
发生过,全都发生过,来往南阳路途上的感情晋好,三四年前的恩爱缠绵……思及记忆深处的恩爱缠绵,他的眼眸变得深邃……
然后在趺苏部从距离我们两三丈时,一把抱起对这局面惊慌失措的我飞跑起来。
他是抱的,却不是横抱。
抱的是我臀部!
他是抱的,却也是抗着的。
这样半抱半抗的方式!
先前是对敌方将近惊慌失措,这刻却全是对他此举惊慌失措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不断挥舞拳头击打他背部,奈何拳头砸下去,痛的不是他,是我。蓦然想起曾经武状元及的他。是了,怎么忘了他一身武艺,又有腾空剑在手?担心他做什么,还担心他做什么?我都是担心他做什么!先前距离我们两三长的趺苏部从早不见人影了,被他甩得远远的了,他的轻功那样好,怎么忘了他的轻功那样好?昔年窦建魁就说过,那样好的轻功,在我大梁再找不出二人,只在武状元殿试上见过……
有些恼他了,都是被他的表象欺骗了。便如先前被他拉着手,跟着他飞跑,我一路气喘吁吁,此际回想,可有见他半分疲惫?做作我还是怎地!
恼他,然更恼的却是自己。
也不捶打他,也不叫喊了,伏在他肩上咬唇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肩上。
许久,许是感觉到了肩部的湿润,施展轻功飞奔的他骤然停下步来。
“明月?”唤了我一声。
没有应。
下一刻,他骤然地,稳稳地将我放下来。
先前为他而方寸大乱,这刻他倒也为我而方寸大乱了。
“你这是怎么了?”他惊异看我,“这次从回来京城到现在,三四个月,我绝对没有再欺负你!”
还没有欺负?亦因为‘欺负’这词思及十多年来他恶行的种种,泪水更肆意了,“你有这么好的轻功,那些猎犬怎么会追上我们?”
半响,他终于明白了。
然而却是释然一笑,“我怕狗。小时候被狗咬过。”
亦忆及听闻犬吠声,他歇斯底里的咒骂声。错怪他了?真是错怪他了?……那“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追我,我就跑啊……”回味过来了,他恍然道:“人在危机的时候,总是习惯出于本能行事。我几乎忘记了施展轻功这回事。若不是因为想……听到那个答案而让他们追到了跟前,我也不会想起它来……”
那个答案,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对于他的说辞,还是要待考究的。然而这内容,已够我破涕为笑了。
一笑才觉与他为那点事置气,为那点事二十多岁的人了跟个女孩子般落泪更不好意思,因为不好意思,越发笑起来。
“你看你看,”南宫绝指着眼前门匙,“先是言及水,在吴家老宅里救我一次;再是因为你而携带腾空,猎犬面前,因为你腾空救我一次;那些金银珠宝绝非父亲所说要用钥匙打开的南宫世家的宝藏,我的先祖们没有那么庸俗,甩掉章武帝他们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找真正的‘宝藏’,左找右找都找不到,然后感觉到肩上湿意,知道你哭了,急急忙忙放你下来……”他又道了那两个重叠字,“你看你看,放你下来的地方,我们眼前,可不正是‘宝藏’的位置?”
他望住我,眼眸含笑,“我就说了,你是我的福星,明月。”
这样逗人笑的话语,这样既逗人笑却又凑巧是事实的话语,显然真的逗笑我了。先前郁闷一扫而空。
是知道黑玉雪玉和蓝玉是这道门的钥匙的。他拿出黑玉之时,我亦拿出雪玉。这时他又道:“可惜蓝玉不在这里。”说这话,眼眸却是别有意味地望着我。
我无语道:“……那块蓝玉是什么样子,我知道。”
他了然地看着我。
我绘着蓝玉形态之时,他望着门匙凝眉道:“我本以为有这两块玉在,剩下的残缺之处,就是章武帝蓝玉形态,可是不是的……”
说话间,我已将蓝玉形态绘好。他取出一块石膏就着蓝玉形态雕着。
望着他雕刻蓝玉的神情,亦记起三四年前,曾有一段时间他着迷于雕刻东西。那段时间……哦,记起了,是汝阳王府初出事,我最记恨他,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的那段时间……
“有一样东西,很早就想送给你。”他恬淡道:“我放在兰析院里的。可是这次你回来京城后,也一直没有过来兰析院过。嗯,回去后,就让人将它从京城带过来。”
并没有问他要送我的是什么东西。那都不重要的。只是望着他雕刻蓝玉的神情,侧影……
今日置身地室,不见日月;今日追兵随时将至,不知将来生死。他静静雕刻着蓝玉,我静静伴在他身边,书上才有的几个字,又像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现实。
阳光温热,岁月晋好。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是在诈尸终于离开了他;这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却是伴在他的身边,与他同生共死。
于是沉陷温情中的我,在他将蓝玉雕刻完毕,慎重其事与我道:“以后要把它的样子忘了!”时,很是傻愣愣地望着他。
这个人,真是奇怪!
郡主的邪恶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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