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我的不堪,北皇漓待我心意一如既往,这不仅见证了他的一片真心。更升华了他的人格。然而感动之余。不免踌躇。竟是连一分心喜都没有。他的情意太过厚重,我负荷不起,也回报不起。他的感情或是恩德,于我而言不是益助,反倒像是一块千斤巨石沉旬旬地压在我心头,我无法呼吸,也永远失去了自由快乐。却偏偏无从回绝,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一起错误,并肩踏上婚姻的旅途。就再难有回头路。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受他恩惠的人,欠他的太多。无以报答,唯有依他顺他作以点滴回报,怎么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再对他说半个不字。我不好受。这三四年他也未必好受,然而我们两个人都要得到解月兑。除非他想通了放手。主动权在他手上,说分手的那个人怎么也不能是我。
如是他的伤病渐好。我却日益胸闷气躁,盛夏到了尽头,凉山也刮起了一场秋风。瑟瑟爽凉没有驱走心火的肆旺,反侧冻结了身体机理。内热外冷,便是在北皇漓面前有时候也难以压制情绪。这日正于凉亭独自喝着降火的玄参。云肆气急败坏跑来,冲口就对我叫道:“我的猴子死啦!”
那只姓“南宫”的猴子?
歪脖死了跟我有什么干系?再说……那只姓南宫的猴子……死了也好!
不料我的冷淡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却惹恼了云肆,他冲我叫道:“你把我的猴子毒死啦!”
只以为我此刻神态惹恼了他,看这样子,是一早就对我怨气横生,猴子的死,加之一直以来我待他的冷漠无情。
因为知道歪脖在他心中的分量。我努力压制心火。克制问道:“如何认定是我毒死它的?”
“娘亲讨厌爹爹,讨厌我。诸厌一切与爹爹与南宫家有关的东西。那只猴子姓南宫,你还怀疑那只猴子是爹爹送我的,你砍了捂桐村,歪脖一定也是你叫人毒死的!”
“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怒意再压制不住,声音也无法雅持平静,带了沙哑的颤抖,“只为一只猴子?”
“你明知道我喜欢那只猴子!”云肆望住我扁嘴哭起来,“娘亲,你好讨厌,真的好讨厌!”
“你讨厌我?”我一时怔俘。近乎喃喃自语。是哦,一直以来我便待他不好。他怎么会不讨厌我?悲凉由心生,我望住他雅女敕脸庞,他是真心喜爱那只猴子。穿着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衣服。极是清爽的颜色,跑来此处却满脸汗水。不意秋高气爽的天气汗珠晶莹,反衬得他腰间玉佩光泽更加玉润。一道白茫放射出的光华正好刺中我眼目。刹那我眼中再装不下其他,只余那传家玉佩放射万道华彩,独占天地风流。如鱼刺般挽在我喉咙里。好半响,我才沉住气息聚敛眼茫,盯住云肆。想也没想地回道:“我更讨厌你!”
不料我如此回话。或许在他的理解里。这才是我对他最真实的态度,他先是呆兀在那里。哭声也因此噶然而止。慢慢把我这句话品味过来,愕然便去,怅惘悲艾占据了他整个的思想,他就那样看着我。说出去的话已是收不回来,我纵然惧悔,业已失措于怎样挽救局面,作为一个母亲的尊严更不容我此刻与他低声下气。何况我本就讨厌那个人讨厌他不是吗?讨厌他。又怎么做到与他赔礼道歉?作为一个儿子,他不是也说他讨厌我吗?我镇定心神,冷然一笑,睥睨看他道:“你不是到处在问你的爹爹真的很让人讨厌吗?那么,让我告诉你,很讨厌,真的很讨厌!所有的人都讨厌他!你娘亲,你父王,你春姨她们!上到梁国皇帝。下到汝阳王府的仆婢,全都讨厌他!你知道你外公外婆。你舅舅舅妈他们怎么死的吗?你爹爹月兑不了干系!作为他的骨肉,你从一出生就是一个罪人!汝阳王府云家的罪人!”
并不想骇着他。我只不过拣紧要的说了说。不料他“哇”地一口哭了出来。不同于先前的扁嘴哭泣。此次完全有山河崩堤之势。“爹爹不坏。爹爹不讨厌,爹爹送我猴子。爹爹给我讲故事……”
此事我虽未眼见。但心中有数。然而从云肆口中道出的却是亲身经历的事实。不仅乃我意料的被证实。更为我首次听达。他如此近身接近云肆,我并不指望云肆对他身份一无所知。何况云肆已知晓我对他出现在齐王府的怀疑。但云肆在这两件事上直呼他为爹爹还是惊动了我。云肆宁肯我们不相信他在捂桐村上过夜,宁肯圆执而坚持地做无谓的解释,也不道说分毫关于那个人的只字片语。竟是如此把严口风。想来这是他二人之间的秘密。那个人功夫果然下的深。已然先从融洽与云肆的父子感情着手了。
爹爹不坏……”
云肆还在哭叫,根不正苗不红果然教养不成器,我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恼恨,“你竟这么维护他……”我浑身颤抖,气急败坏道:“好,你们父子一条心,你走,你去他那里,你以后就都跟着他,不要再回来我身边了”
我一不说二不休道:“就当我没有生养你!”
争吵到此,北皇漓,佑儿春他们都来了,凉亭中劝阻一团,无奈不但没挽救局面。云肆被此情此景一激还大声抽噎喊出:
“我这就去找我爹爹!”
说完。他转身就往凉亭外跑。
出凉亭的那一刻,他顿步,侧首以泛红的眸子望我。似在等我开口挽留。我只冷眼看着他,并不开口,甚至于连再与他争吵都懒得。他终是侧转头,头也不回地跑走。
“肆儿!”
“世子!”
“表弟!”
北皇漓佑儿他们都待去追赶,我望住云肆背影,以他听得到的声量道:“谁都别拦着他!”
他脊背明显一倍,接下来跑走的动作更加义无返顾。
终于。云肆的背影消失视野再看不见。我骤然月兑力。双手撑着身子,俯伏于凉亭的栏杆上。北皇漓从我身后扶住我,望住我,目光又是责备又是怜惜:“你明明不想赶走肆儿。”
是啊,我明明不想赶走他,却说着赶他的话。
他泛红的眸子最后望我那一眼,明明不想离开,却做着离开的事。
明明都不想的……
我清然泪下。怎么把事情弄成了这样子……
扶着北皇漓挽我身休的手臂。我自我安慰道:“他不会去远的。过个三五时辰就会回来的。”
是的。云肆不会去远的,他会回来的。我是他娘亲,我了解他的性子。每每生我的气,从不需我言和讲欢,他自己就会消气顺服我。从来都是这样。他其实是个贴心省事的孩子。
可是这次,半日,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他竟是毫无音训,当真一去不复返。齐王府出动人马在方圆百里找了个遍,只差没掘地三尺,却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我开始忧急了。北皇漓宽慰道:“他不是说去找他爹爹吗?没事的,他在他爹爹那里总是安全的。”
北皇漓本是让我松心。无料适得其反。云肆当真去了那个人那里才教我闹心。何况……”“万一他没有去他爹爹那里呢?或者去了,却错路了,遇上了什么坏人。”我焦惶道:“边地民族混杂,本就清乱,他年纪又小……”
“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后来。北皇漓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句口自然是不放心我的。时刻陪在我身边口因为寸步不移。忧心云肆之下,我的每一个神情每一点心情都落入他眼中。与他显露我身体的不堪,他历经伤寒,那双黑眸都如上阳潮水一般清明。此际陪伴我身边,他的一双眼眸反侧深杏不知几千许,三四年来与我以夫妻之名并肩的人。对我情意明镜般的人,此际我竟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仿佛亦如是。深杏目光一落在我面庞上,常常就是半日不移眼。不是惯常的痴怔。而是一种复杂的深思。
春她们倒是话的花样多,却没一句令我宽心的。这日终于有了云肆去处的确切消息,是南宫绝令人梢来的亲笔书函。信中言他离京日久,前日带云肆回京已然起程口美其名曰与我报个讯,以免我生起旁的担忧。然书信言辞间与我挑衅寻唬的意味,却将他的虚伪暴露了个彻底,语间忘形得意,父子终于团聚的心满意足就更懒得说了。他此次离京虽久,耽桐政务多,但得一子,实在不虚此行。与我的挑衅寻楼,实乃胜出。本来就人生得意。今刻又添一笔,也难怪他舒心恼意。完全不可理喻之人。我与他计较做什么?
春看罢书信一个与我道:“郡主,你不是说臣相大人暂时还不好意思来见世子么?”
我神伤道:“他是不好意思主动来见云肆,可是此次是云肆主动去找他的!”
北皇漓是最后一个与我谈论此事的。他背对于我,仁立窗前。问道:“你当如何?”
我默然道:“他已带云肆起程回京,我自是追赶而上。”我望着北皇漓背影。字斟句酌道:“云肆自出生。他便未尽抚养义务,现在他说带云肆走便将他带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且不论这些,只云肆是我的儿子。我是他娘亲一点。我便不会将云肆给予他。云肆长大成*人后是去是留都在于他自己意志,可是现在他尚还年幼,却是不行!”
北皇漓一动未动。也未出语,我走过去,站于他身侧望他道:“我也不是要回京。只是在回京的路上赶上他们,截下云肆。”
他依旧未语。我垂睫。声音说的不大,“我们走直径,一定赶得上的。”
他是知道的,我有我的固执和坚持。心意已决的事绝不会有丝毫改变。他转头望我片刻,终于说出自己虑而不发的话来,“你不是也说让肆儿回去他父亲身边吗,而今……”他沉吟。“不正是如此么?肆儿长在他亲生父亲身边也不失为乐事,何不就让他如此?我们只过我们的生活。”
北皇漓的双手搭在了我肩上,望住我,使我抬头看他,与我目光交汇,柔声道:“也并不是再见不到肆儿。你是他娘亲,生他养他。肆儿又是懂事的孩子。日后自会常来探望。”
我望住北皇漓,一点点往后退步。
他搭在我肩上的双手一点点落下。他望住我。目光又是那样深杏的颜色。
并没有多少东西要带走,何况截下云肆后仍旧回来此处。只是辞别了金善和沈经旗。当日召集了人马即起程,随同的亲近之人也不多,只我。北皇漓,云绅和春他们。佑儿我自是走哪里都带着。帷独计划上了年纪的女乃娘和花嫉瑭留在凉山。无奈两人牵挂云肆。尤其是娘,竟是说什么也要一同前往。
沿着去往京城的直经走,走了七八日前面探路打探消息的人也连南宫绝人马的踪迹也没觅见,北皇漓凝眉道:“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等到见到肆儿,我们也已在京城的臣相府了。”
北皇漓说的完全是事实。我更见心中忧焚。然而忧焚紧张的是什么,自己却又不晓得。北皇漓解了水囊喝了口水。看我道:“还要不要继续追下去?继续追的话,是不是换条路走?走哪条路线?下一处地方是去哪里?”
“想。”我应同道,“这次经直去南阳。他一定赶着带云肆回南阳认祖归宗。”
心神并不清静之下。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他:北皇漓遇到问题习惯于询问我,并不代表他没有主见。而是在迁就我迎合我,而这次,他问话的语气,更与往次语态迎然不同;另。北皇漓不是问的我一个问题。是接连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
他并不是不晓得在南阳一定会截到南宫绝,他在等我说出来,看我说出来
又是那样深杏的眸子,落在我面庞上。只这一次,眸光落过已是划开,并不长久停留。他就着手中水囊又喝了一口水,然后长久望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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