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邪恶夫君 第21章 蛇肉羹

作者 : 萧萧十香

一下午便再也没出卧房,晚上也是晚饭没吃便直接就寝。却也没有睡意,躺在床上胡乱思想。没有去点烛火,就睁眼看着卧室黑暗的空间。有新月、臣相府高照的华灯从轩窗外透射进光亮来,这点亮光显然不足以照亮心中的黯淡,光亮影影绰绰,更将尘世装饰的混沌灰蒙,本就暗沉的夜,平添了迷雾样的朦胧。看不清也模不透,走不进也退不出,就像不小心入了破解能力之外的迷阵。许是心情的副作用,从窗外看过去,连夜空中高挂的那轮清晰新月也像被云层遮挡了光华,没有往常的皎洁了。

鼎盛繁华的臣相府,虽主子并不多,只南宫绝一人。连我和云肆以及佑儿都是近期才暂时添进的人口。但一国之相府,便得有相府之气派,便是南宫绝长期不在府中,笙歌燕舞也是紧锣旗鼓练着的,譬如沙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待主子一声传唤,便在火树银花中吹奏起舞,哪怕国将不国,这一方天地也永远仿佛太平盛世,从汝阳王府到臣相府,十年风水轮流转,换的是主子,和那歌舞升平丝毫无关。长夜才拉开序幕,臣相府的盛况却已流水般蔓延进各个角落,闭门仰卧,静中看闹,听觉视觉自然都格外清晰。窗纸投影有人的影子,那影子倏忽掠到了一旁。只那一瞬,还是辨出那是南宫绝的身影。他来既来,却不知如此神秘鬼魅做什么?或者是连日来过来这里遭遇阻拦,懒得与云坤他们周旋,所以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虽然像是他的作风,但而今已为人父,便没有一点处处以身作则的觉悟么?再说也大可不必如此。他懂得利用机会不是么,云肆就是他每每屡试不爽的凭藉。

他闪身轩窗的一旁后,便久不露面,我神志清明地瞧着,静观着,奈何他就是再没有一点动静。也懒得再理会他,径想着自己心事。一时倒没有意识到,因为他鬼魅地到来,神志清明地观他,从午后到他出现的前一刻,因为趺苏堆了一脑子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烟消云散了。

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后半夜睡的正香甜,却被秋冬的哭喊声惊醒,“郡主,郡主,少主快不行了,你快去、我看看吧!”

秋冬蹲着身体,扑在我的床沿上大哭,“少主嘴唇发紫,气息微弱,像是中了剧毒的样子,只怕、只怕挨不过今晚了!”

我坐起身,却只觉天旋地转,差点跌回床铺。秋冬扶了我下床,直到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感触到实实在在的物体接触,才觉得活在现实,并非沉湎梦乡未醒。一个激灵漫过冰凉的全身,却是衣服也顾不得披,圾了鞋就往佑儿住处跑去。

此次回来臣相府,不知是为了锻炼自己意志,还是因为这是汝阳王府自己的家,佑儿执意住在三哥三嫂生前住处,也婉拒了我有意让云肆继续与他同屋的念头。我住的地方离三哥的苑子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跑到三哥的苑子门外,与三哥的苑子毗邻的兰析院里南宫绝也已匆匆跑出,想也是匆促起身,外袍虽披在身上,却并未系拢,除此之外,他臂间还挽着一件大氅。他边系腰带边抬头问我,“出了什么事,大半夜里这么大动静?”

说着话,又将带着的大氅往我身上披,“就知道你急匆匆的不会多穿衣服,秋天都过完了,就要到冬天了。”

一路就没断过哭泣的秋抽哽道:“少主,少主不知怎地,中了毒,快、快不行了……”

南宫绝闻言笑得极是欢跃,一边赶上我促急却沉稳的步伐,一边看我道:“他住的苑子,比你住的地方周遭护的侍卫还要多,谁给他投的了毒?”

显然对他勒令侍卫围守耿耿于怀,此时他既欢畅,又幸灾乐祸,但看我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色,幸灾乐祸的话倒是咽回了肚子里,仅只打着商量道:“你看侍卫再多,也不是个办法,是不是把侍卫都撤了……或者,把你住的地方的侍卫撤了?”他跟着我道:“好歹我也是汝阳王府的姑爷……养少爷,云坤却也一点都不听我的。打狗还得看主人,我虽是臣相,现在竟也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他与我并肩而行,自行撩起里面衣服的衣袖,是黑色的夜行衣,此举显然不避讳让我知道他去过我那里,“你看看,我在自己的臣相府走动,现在都沦落到偷偷模模了……”

“真是不成体统……”他还在抱怨着,秋一直插不上话,冬急的落泪,请求道:“少主用过晚膳后,就不太舒服了,起先也怪我们没当心,只以为少主是身体寻常的不适,没想到半夜再起来看,少主都快不行了……臣相大人,您先回去罢,别在这添乱了,大家急着呢。”

“用过晚膳后,就不太舒服了……”南宫绝脚步顿住,无意识地呢喃着。他没跟上来,我身边终于清静了却陡觉不惯,回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他神情凝重,声音紊颤:“今晚你没出来用膳,我也没吃,只肆儿和佑儿一起去了饭厅……”

佑儿如此,云肆又好得了哪去?可谓乐极生悲,先前还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南宫绝,蓦地转身往三哥苑子外面飞跑而去。去的地点,不用脑子思考,也知是云肆宿的,他的兰析院。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傍晚他虽去过我那里,但刚才他是从兰析院起身出来的,他与云肆睡一张床上,云肆身体有没有不适他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吗?还用得着这刻才回去探望?然此际不是追究他作为父亲失职的时候,两孩子一起用的晚膳,这事不异在我本就皲裂的身体里再投下一颗炸弹,然而兰析院和三哥的苑子……我脚步坚定不移去的是三哥那里,云肆……他爹爹过去看他了不是吗?

老远便听到留守那里的春的哭泣声,我一路快步到达佑儿门外,然而临到站在他门外时,脚步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拔不起来,也不敢拔起来。好一会儿,方颤抖着手推开门踏进屋里。春坐在佑儿床边哭泣,站在那里的,还有几位汝阳王府侍卫。见我到来,平常的见礼都顾不得了,纷纷让开地方与我。我始才看到床上的佑儿。

佑儿嘴唇发紫,昏迷不醒。

“请了大夫了吗?”我沉静地问。

“请了,云坤已经去请了!”春见我到来,始安定了些,起身将地方挪给我,揩着泪道。

我在春起身的地方坐下,伸出手,摩挲佑儿的脸颊。他脸上的冰凉将我的心也冻得冰凉了。这时闻得熟悉的,却异常轻快的脚步声,以及同样轻快,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说话声:“呦,还真是中毒了!肤色都成这样子了,只怕是没救了!”

不用去问,仅凭南宫绝轻快的脚步声,轻快的语调,幸灾乐祸的话语,也知云肆该是平安。

南宫绝来到床前,余光也才看到他怀里抱着云肆。云肆想是才从睡梦中醒来,被南宫绝抱来此,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见佑儿人事不省,云肆已从南宫绝怀里滑下,口上叫着“表哥!”,伸出手臂,趴在床沿看顾起佑儿来。

见此,南宫绝忙地拉住云肆,将云肆拢在怀里,退避三舍道:“儿子过来,万一这毒会传染……”

顾不得为一同进食云肆的平安欢喜分毫,我蓦地盯住南宫绝,然还未及发作,他含笑望住我,又已抛过来下一句话,“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这时吴坼端着一碗鸡血过来,南宫绝接过,走近佑儿床边扶起佑儿昏沉的身体便往佑儿口中灌。还未从那句‘节哀’里缓过神,又被这变故惊得站起,我望住往佑儿口中灌鸡血的南宫绝,叱喝道:“你要干什么!”

南宫绝不理我,也不解释,直到半碗鸡血灌下佑儿喉咙,将碗交给吴坼,才与我道:“你火气这么大,没的他缓过神来,自己却又病倒。”

南宫绝道:“他和儿子一起吃的晚饭,儿子都是好好的,我问过儿子和他吃了哪些东西,只蛇肉羹一样他吃了,儿子没吃。我让人去检验那道蛇肉羹的残骸,虽已被倒进了泔水桶,可还是不出所料验出了里面有萝卜汁。”

南宫绝欢笑望住云肆,“我就说嘛,儿子睡的酣香,模样正常的很,刚才不过是不放心,所以回头去确证了一下。不过虽见儿子无事,今夜却也不敢让他不在我身边,所以一起带了他来。”

这时云坤已将府中大夫请来,大夫看过后说暂时已无大碍,我始放下心来。感恩戴德之时,大夫却客气说我该感谢给佑儿服食鸡血的人,若非鸡血服食的及时,轮到他赶来,也该迟了。我不明所以,询问何故,大夫反问我,“给小少爷服食鸡血的人没与君主说吗?”

我望着南宫绝,南宫绝抱拳看我,但笑不语。

佑儿服过鸡血,月复泻了一次。大夫又为佑儿开清肠之药,询问大夫佑儿何时康复,大夫说大碍已无,康复却得因人而异。

知佑儿没有了危险,我一颗心也松了下来,又见佑儿昏迷,暂时不会醒来,邃叫了南宫绝到偏房,月兑口就道:“可是你加害佑儿的?”

南宫绝愕然,“怎么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

“……”南宫绝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我据理道:“你有愧于汝阳王府,做贼心虚,怕佑儿长大后报复于你,所以斩草除根,先下手为强!”

南宫绝看着我,半晌,始才咬字:“多谢提醒。”

他冷笑,“不然我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如此语气,不啻从反面证实他并非凶手;略微冷静下来,也思及他若真有心加害佑儿,又何必如大夫所下定论又救佑儿?可是……我望着他道:“若不是你,今晚你鬼鬼祟祟在我屋子外面做什么!”

“你……”南宫绝再度愕然,知我从一定程度上对他消了疑,冷嘲热讽倒是没有了,却气极看我,“你一下午在房里不出来,连晚饭也没吃,问过儿子,才知道事情在于龙诞香!儿子又对你说了今天上午在家门外巷子里遇到身上有龙诞香的人,我知你情绪不稳必是因为宫里那位。不放心你,所以晚上易装过去。不料你不仅不识好人心,还以险恶之心揣度我!”他咬牙切齿。

不料他如此说,我一时怔愕,他继而道:“亏得我以前因为……看了些医书,知道蛇肉与萝卜共食会产生剧毒,服食新鲜鸡血可以解毒才救回了佑儿性命!”

“那道蛇肉羹是端给我的。可是我不喜欢吃萝卜。蛇肉羹里虽看不见萝卜,却有股萝卜的味道。我闻了闻就不要了,和表哥的鸭梨粥换了。”这时云肆觉得做了错事,却又很无辜般的声音在南宫绝背后响起。

始知云肆到来,我与南宫绝俱是望着云肆。

是要加害云肆的。

南宫绝显然不可能是凶手。

然而闻云肆如此说,南宫绝却已杀机毕现,几步走到偏房门口,訇然推开偏房房门,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蛇肉,谁让煮的蛇肉!”

我平淡无波道:“我让的。”

他不意是我,虽遁了杀意,但转过身来,两人目光交集,却是火花四射。我自知理亏,无意识里落错,还诬陷错怪他,但口上却不服软,一副一本正经实事求是的样子,“蛇肉羹味道清淡鲜香,补虚散寒,祛风通络,是这时令极好的滋补佳肴!”

我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没让配料配萝卜,也没吩咐晚膳上有萝卜,再说我也不知道蛇肉与萝卜共食会产生剧毒。可是臣相府的掌厨会不知吗!”我看着南宫绝,意态复又冷硬凌厉。

南宫绝吸一口气,“把今晚掌厨的都给我叫来!”

“是!”

很快来了四位厨子,南宫绝阴戾扫视一眼,问道:“晚膳上的蛇肉羹是谁做的?”

四位厨子惶惶相顾,须臾,一个声音巍颤道:“……是,是小人。”

“是你?”南宫绝容色有明显的愕然。

我狐疑看着南宫绝,南宫绝看一眼我,解释道:“……他是素秋以前在袁府的厨子,素秋为妾受袁府欺凌时,对素秋颇多照顾。后来在我的助益下,袁府仰素秋鼻息而生,素秋念旧感恩,处处对他加以回报……素秋进宫后,又为他安排好了去处,将他荐进了臣相府……御厨的待遇倒是更好,飞黄腾达触手可及,却是要做阉人的,素秋显然不忍心……我尝着他做的菜还可以,便让他做了臣相府的掌厨。”

“殷贵妃……”是晓得殷素烟的姐姐做了贵妃的,趺苏的后宫虽无三千,却也不像往年只有一位皇后,这几年里陆续进了不少佳人,都颇得趺苏欢心。据北皇漓说,趺苏于京城偶遇殷素秋不过提了一句曾隔帘见过我,便被趺苏带回了宫中。有趺苏的宠爱,加之南宫绝这后台,殷素秋一介商贾之女,又曾嫁做人妇,成为我大梁王朝皇后之下最尊贵的贵妃,满堂文武竟也默不作声。

完全无视南宫绝因为那掌厨的是昔日殷素秋身边的人,不仅与我着意解释,语气还不自觉软化下来。我道:“他什么来路我是不关心的,我只知道,才住进臣相府便鸡飞狗跳,臣相府的精彩我无意看热闹,更不会拿了佑儿肆儿性命作陪!”我握了云肆的手,又出了偏房,往佑儿卧房而去,“佑儿的病离京后再好好养,现在我就带佑儿和云肆走!”

南宫绝赶上前来,几番拉我的手臂,奈何我离意已决,他蓦地道:“将姓张的掌厨驱逐出境,永不得再回梁国!”

终是拉住了我,索性挡在我身前,我望住他道:“殷贵妃呢?”

不是胁迫他,不是在置什么气,只是为云肆还有昏迷不醒的佑儿讨个公道。

“若真是素秋所为,我必不会手下留情!你信我:一切欲加害我儿子的人,不管是谁,我绝不会再让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他锐利看着我,“张掌厨是昔日素秋身边的人,可素秋不也是章武帝枕边的人么!明月,这事皇上又如何能月兑掉一点干系!”却有转而谴怪问罪我的意思了!

我气极,近乎本能地道:“如何又跟他有关系了?”

南宫绝切齿看我,“如何先前又认定跟我有关了?坏事跟我沾边看使得,跟他就不行了?”

他的目光漂游在我面庞上,有一瞬间的恼恨忧伤掠过,旋即又耐下性子,“你仔细想想,早上儿子才见过他,晚上若不是那碗蛇肉羹阴差阳错被佑儿吃了,此刻躺在床上的就该是我们的儿子!”

全身又漫过那样激灵灵的冷,我望住南宫绝,伧然不已:“你也说此事不能与皇上月兑离干系,可并不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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