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女子将殷问剑**了昆仑山,一路南下,到了一座竹山上。山中一条溪涧,水很清,她坐在一块尖石上,撩起衣袖,可以看到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剑伤。她用水洗去了污血,敷上了一些药。
“这个……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殷问剑站在她身后,轻轻地问了句。
“我不是早叫你走了吗,跟着我做什么!”那女子反问了一句,有些不耐烦了。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把我捉下山来,又随随便便地把我放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不会飞的,爬个昆仑山都要一天。”殷问剑还是不走,跑到上游喝了几口水。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你再不走,我走。”那女子将伤口包扎了起来,便要离开。
“慢着,其实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是你以前救过我。那一次在谷阳,虽然当时我迷迷糊糊的,看不太清楚,但是却记得你这把剑。是你和一个男的救了我们……”殷问剑说完,那黑衣女子果然停了下来。
她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唉,以前的事就不多说,你不是要去昆仑山救人吗,我可以帮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讲,我一定全力以赴。”殷问剑说着舞了舞拳头。
“我暂时还救不了他。”女子吐了口气,显然有心事。
“虽说我不知道你和易尘有什么关系,但我想你是来帮他的。哪天等玄武掌门出关了,我去求求情,说不定他一时心软,就把他放出来了。”
“他不会心软,我知道他早就想把易尘关起来了。他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择手段……”女子说着,眼中划过一丝痛楚,一丝无奈。
“你们兄妹似乎有误会……”
“我不是他的妹妹!”
“可掌门……”
“他也不配做真武的掌门!”
殷问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的剧烈,那把墨剑指向了他,剑尖在颤动。他惊讶地看着她,再没说话。而那女子也现了自己的失态,将剑收了起来,转头看着远方。远方一层迷雾,模糊了她的心境……
她叫飘渺,从小就是个孤儿,兄妹二人无依无靠,投入了真武门下。没想到她一介女流,却是天资聪慧,成了剑宗的一个奇才。可惜她的兄长,与剑无缘,成了道宗的一个弟子,终日与经书为伴。对他而言,真是苦闷不堪。飘渺很同情她的哥哥,两人时常见面,感情一直很好。
但飘渺也知道,她哥哥是个非常好强的人,而且对武学的渴望,甚至比她还要强烈百倍。
在她第一次学会御剑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在她的生活中出现。那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家伙,太过自信,也太过张扬,倒是和现在殷问剑非常的相似。但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他的梢有着一种天蓝色。当时她就呆了,从空中掉了下来。
人们叫他沦落,但飘渺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他给整个昆仑山带来的,是一种活力。或许她不知道,这只是她个人的感觉。
之后的十年时间,飘渺和沦落成了昆仑山的两大奇迹,两人相互督促着,一直在练武广场切磋。他们的修为猛进,令其他人望尘莫及。
那时候的掌门为清虚道人,修为造诣不算高,却是精通道法,为人所敬仰。那时的清虚道人年事已高,可惜吴天人走后,昆仑山已经没什么德高望重的高手了。唯一可以接任掌门之位的枯木道人,却喜欢游走中原,为百姓办点实事。
那年秋末,昆仑山举办了一场比武大赛,胜利者便可接任掌门之位。飘渺和沦落两人年轻气盛,一路过关斩将,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两人在决赛中败给了一个人——飘渺的哥哥。飘渺兄妹只是几月未见,而他的修为竟然变得如此高深莫测,而且他的样子也彻底变了,苍白的头,满脸的皱纹!
飘渺当时在擂台上震惊不已,而她哥哥那一掌毫不留情,将她击飞到百丈之外。空中一道血痕,久久没有散去。他后来当上了真武掌门,便是现在的玄武。
又过了一年,这是她人生中最空洞的一年,因为沦落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就像蒸了一样无影无踪。她再一次见到沦落时,是在昆仑山的三生阁中,当时的他拿着一把蓝白宝剑,只身杀了上来,口称要将玄武碎尸万段!然而他没有接下玄武的三招,便被打倒了,若不是飘渺及时相救,必死无疑。
后来她知道了一些真相,原来沦落他被玄武所欺,令整个族人惨遭迫害。他因此万念俱灰,想自刎以谢罪,但他还是忍辱负重坚持了下来。沦落一直没有放弃修行,他等待一个机会,报仇的机会。
飘渺见他难过,便与他打了一个赌,两人从此行走中原,惩恶扬善,若是谁做了的善事多,谁便赢了。如果飘渺赢了,两人就此远走高飞,放下一切恩怨。如果沦落赢了,她便离开中原,不再管他与玄武间的恩怨。
十年过去了,他们不分胜负。中原人只知道,两个大侠“飘渺剑沦落人”,是除恶济贫的英雄,却不知道他们背后辛酸的故事。
飘渺知道,沦落一直让着自己,他不想让她难过,毕竟玄武是她唯一的亲人。飘渺也知道,自己一直在让着他,虽然她厌倦了这种疲惫的生活,但她不想他为了自己,将痛苦一辈子压在心里。
于是,十年过去了,他们不分胜负。
十年后的现在,飘渺看到了殷问剑,想起了很多往事。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殷问剑冷不防的一句话将她惊醒,她看了看他,有些失神。
“叫我飘渺可以了。”
“那么,飘渺,我看你一定有什么伤心事,要不要我教你一篇经文。是我师傅,就是那个易尘,他以前天天在我耳边念的。我平时无聊的时候在心里读着读着,感觉还不错。”
“不必了……不过,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殷问剑刚点了点头,便觉得身体没了重心,已被她带到了空中。脚下大雾迷茫,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见眼前一道断崖越来越近,一个男子坐在最上面。他的长已经白了,一张脸却不那么显老。
他便是沦落人。
“你去了昆仑山。”沦落人吐了几个字,继续喝酒。
“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所以……”飘渺说到这里,上前夺了他的酒瓶,一把扔在了地上。她张了张口,似乎想大叫,又没有叫出来。
沦落人看着下面的深渊,没有说话。
“喂喂喂,朋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人不是这样活着的。自从我认识那个易尘之后,听到的大道理一坨一坨的,我有时候就想明白了。一个人,一个男人,可以做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可是做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但一定要做一个称职的自己。来来来,有什么不爽的,喝几口酒,然后撒泡尿,把烦恼全部拉出来。”殷问剑捡起酒壶,坐在他的旁边,也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先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口。
“哇,好水,好水。”殷问剑本来想说好酒的,但那壶中的酒,比水还清。
“你是易尘的朋友?”沦落人转过了头,看着他。
“何止朋友,他还是我师傅呢,磕过头烧过香的,如假包换。”殷问剑正好口渴,又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而那酒壶中的水却没有浅下去,依旧满得快要溢出。
沦落人点了点头,拿过酒壶,也喝了几口。
“咦,你的尖是蓝色的,易尘的头也和你一样。你们是亲戚?”
沦落人只是喝酒。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他的。”殷问剑拍了拍胸膛,打了个嗝,不觉有了醉意。
“我已经感应到,他身体里的冷血战魂开始复苏了,他还不知道怎么控制这股力量。”沦落人说完哈哈笑了起来,似乎也有些醉了。
“什么感应来感应去的,我看你都感应成一张老愁脸了。依我看,心里不爽就把自己灌醉,就像我刚才说的,撒泡尿,全没了。”殷问剑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很少喝酒,一旦喝了点酒,就异常的兴奋,口中的话就没完没了。
“可是我还有仇没报……”沦落人看着他,殷问剑现他突然有些可怜。
“还报什么仇,我就不记仇,有仇我当场就报了。”殷问剑说着,手中一滑,那酒壶掉进了崖下。不一会儿,一把蓝中带黑的宝剑冲了下去,又将那酒壶托了上来。
“很好,我们现在就喝个痛快。”
“可惜没有下酒菜。”
“这就交给我吧。”飘渺难得露出了笑容,带着墨剑向一个小城飞去。又是一个不眠夜,苦入愁肠水亦酒,谁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