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中正在播放一“旧金山的梅布乔”我边对着午后的太阳打扫餐厅。从接受了老板的建议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之中我感觉自己仿佛开始了一段截然不同的新的人生。就好像在眨眼间有个神奇的刷子抹去了我脑中所有的记忆无论快乐的还是悲伤的都一并抹去记忆存储区就如同被格式化了一样——
我忘了宇慧。是的在这一星期中白天我几乎不想她唯有当夜深人静之时才会再记起。记起我到这来的原因与目的——
这么想时我感受到了十年未能感受到的轻松。而当夜晚当我回忆起那阵轻松时我却害怕的颤抖。轻松让我忘了重要的生存意义这或许听起来荒谬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不都是为了轻松而活着的吗?可轻松却让我先失去了自己尽管那只是在某个短暂的时间中——
我能注意到老板在帮我查找十年前拥有这项技术的医院可他也许是现到了我的那种溢于言表的轻松所以在这一星期中他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些事。我们坐在一起聊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
他告诉我他有个快大学毕业的女儿刚和他闹翻因为打算要和男朋友同居。我向他说了一些自己在国内的事说改良农作物比蜗牛吃掉一片稻田还要慢——
我们都巧妙的避开某些话题…——
“为什么?就因为他不是黄皮肤不是黑头?“午间生意清淡时老板的女儿在休息室与她父亲吵开了——
“当然不是你到底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老板也不甘示弱的加强语气——
“我不明白。“——
“我是说他是在玩那男的在玩你看不出来吗?”——
“那又怎么样?我也在玩。”女儿用无所谓的态度说——
“那两个人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
“没意义又怎么样呢?为什么人作每件事都必须要有意义?只要喜欢对方不就行了?爸爸从小就是这么教育我的吧。”——
“喜欢也能玩吗?”父亲犀利的反问道不过看来这招对女儿没用一如鸡蛋摔在席梦思上——
“为什么不能呢?”——
说完女儿重重摔门走出来。耳朵上打着十七八个洞的女子。莫非她要创吉尼斯纪录不成?“世界上耳洞最多的女子”。我还注意到女子在右胳膊上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受难耶稣——
我觉得有些模不着头脑。原本坚信的亘古不变的爱的真理还是有改变的一天并且改变的如此之快如此惊人。十年前我们对于爱的理解如今还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但那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回忆与追寻已与其他人无关了吧我想——
“新来的?”女子不客气地在我面前坐下抽出一根我放在桌上的箭牌香烟手法熟练的截去半截过滤嘴后点燃——
我像她不存在我眼中般的点点头——
“看你的样子很年轻嘛不过来做服务生的话又觉得老了些。”她大大吐了口烟圈——
“和你有关系吗?”——
女子勉强的笑了笑转而又问“刚来旧金山?”——
“一个星期前来的。”——
“我爸是不是很难相处?他是附近著名的怪人。”——
“还是不要在背后说别人比较好吧何况那是你爸爸。”——
“切看来你这人脑子里不知道什么是幽默。”她转过脸看窗外我这才注意到她的中文比她父亲讲的好的多——
“你不是在美国出生的吧。”我问道——
女子像是吃了一惊可立马镇定下来说:“厉害啊告诉你也无所谓我是在十三岁的时候被爸爸在中国领养的之后就到了旧金山。”——
“老板他没有结过婚吗?”——
“没有他连舞会都懒得去感觉上好像心里早有人似的。”——
“心里早有人了啊。”我重复一遍——
“像是幽灵般的人。”——
“什么意思?”——
“就是说那个人的身体已经不在世上了而影子却深深地印在爸爸的心里就是这么回事。”——
听女子这么说我的心不由一沉这个形容在说到老板的同时似乎也触及到了我——
“那你到这来干什么?不会是偷渡过来的吧?”——
“和你没什么关系吧。”我又说了此刚才的话——
女子无所谓的笑笑站起身将烟头扔到窗外的花坛中戴上橙色太阳镜说:“你满有意思的我喜欢你。那么后会有期了。”——
讲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瞟了眼时钟差不多该开始干活了走进狭小的厨房时老板正面带微笑的打着电话——
夜晚凄清静谧我在仓库中清点存货、打扫厨房、关闭设备。这么一来二去忙到十二点才干完所有的活。可心里却在想如果有更多的活就好了——
靠在店外的墙壁上点支烟眼前是狗也不见一条的苍凉街道头上的月光被浓厚的云遮去天像块巨型黑色幕布般什么也没有——
暮然间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神奇这种既像悲伤又像喜悦、既像哀愁又像快乐的感觉如同一团杂乱的毛线纠结在心中。烟呛到气管里我咳了好一阵咳嗽的声音一直随着街道传递下去传到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
老板手拿一支百合花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身影渐渐浮现在眼前——
他像是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将百合花放在花坛中的微型松树上我递去一支烟——
“干完了?”他点烟问我——
“嗯干完了。”——
“这里晚上静的像鬼街啊一路过来半个人都没有。”——
“中国城晚上都这样吗?”——
“不是。”老板说“当然也有热闹的地方不过那不适合我这种老头子所以还是安静点好。”——
“您…刚才去哪儿?”我望了望鲜女敕欲滴的百合花有些唐突的问——
“很奇怪吧一个老头子这么晚回来还带着花。”——
“哦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一时好奇而已不想说的话没关系。”——
“去妻子的坟墓了。”老板长长吐出口烟在夜晚这缕白烟格外清晰“她习惯我晚上去陪她。”——
我像早就预感到这事一般没有什么意外得听他接下去说:——
“晚上和她说说话什么事情都能对她说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这种感觉很棒有个能倾听你诉说的对象很棒不是吗?”——
“的确很棒。”——
“不过有时会因为太棒了而想到她身边去陪她让她也能分享这奇妙的快乐。”——
我默不作声烟又点上一支——
“但她不要我去。”老板很坦然地一笑“她说‘我很爱你但不要你这么快来让我自己一个人多等等也无所谓。’”——
我的心一阵刺痛呼吸也急促起来泪水在瞬间噙满眼眶——
“她也说过同样的话。”我微微颤抖着为了控制自己只好拼命吸烟——
老板难以置信的望着我一抹阴沉的光亮浮现在他的脸颊旁——
“是你要找的人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她也讲过同样的话。”——
“是吗?”老板转过脸凝望对街的茶馆透过落地玻璃能隐约看见店内古色古香的桌椅——
“可见全世界的爱都是一样的啊!”他说“即便出身不同成长不同肤色不同爱却是相同的。所以才会讲出这种相同的话吧。”——
我仰起脸看什么也没有的夜空不想让泪落下来——
“不过还真是痛苦啊。”他接着说“每天都背负着这样的爱活着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连死也做不到。只能咬着牙关承受下去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的吧到那时怎么办呢?你说怎么办呢?”——
我难以回答这问题我以前就问过自己上万次可每次都是以沉默作为答案。我清楚自己对于这个问题将永远没有答案——
“那么就一死了之好了….有时候我真是这么想的生存的意义既然不存在了那还活着干什么呢?死总比承受这么一份爱来的要轻松许多吧你也这么想过吧?”——
“想过可做不到。”我依旧仰着脸说“我没有勇气。”——
老板释怀般的笑笑将还燃着的烟头弹了老远橘红色的火星在风中点点散开又很快消失——
夜没有被照亮半点——
“这个…送你吧。”老板拿起松树上的百合放到我手中“光阴冉冉韶华易逝。美丽只是短暂的。”——
“人承受不了爱情的重量。”——
说完他开门进屋。我拿着刚开放不久的百合花伫立在屋外。一阵风吹来花左右摇晃了几下。月亮还是在乌云的后面——
哎宇慧爱真有这么重吗?或许让人承受不了的不是爱吧。你能明白那是什么吗?你是在等待还是准备离开呢?系在我们之间的爱已经模糊不清了吧。我想爱是有距离的距离一长线就会绷紧若再拉长就会断了吧。可能系在老板与他妻子之间的线就断了。所以那爱才无比的沉重吧——
我们的线还没有断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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