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打开好吗?”沉默一阵后她对着柜子上的收音机说——
我用手抚模自己的额头而后打开收音机此时正在播放“港台金曲节目”是陈奕迅的“不如不见”在忧郁的大提琴伴奏下歌手饱含深情地演唱是极为悲伤的歌——
“什么都是短暂的幸福更是转眼即逝。在深深爱过后两人分开分开后的相遇只会让人痛苦倒不如不见。”音乐台主持人用同样伤感的口吻说“我们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有时候选择放弃才是最好的决定失去的便是失去的追不回也追不到何苦再苦苦追寻呢?”——
“不如不见”继续播放重复上一段的歌词。我注视着床上的宇慧她吃力的从床上爬起背靠床垫的坐起来加大音量说:“——
“我渐渐害怕起你来了。”——
“我也开始害怕宇慧了。”——
“这算不算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共同点呢?”——
“或许。”——
“音山是在恨我吗?”她说“刚才对我这么吼的时候。”——
“是。”——
“恨我什么呢?”——
“恨你不是真正的你什么‘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那全是骗人的吧全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看出来了?”——
“一清二楚。”——
“是觉得不骗自己就没法活下去就好像明知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但为了继续活下去而将其视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来看待所以不得不这么想这么做。”——
“我知道。”——
“一知半解。”宇慧笑了笑看外面天上的云——
“那么换个理由好吗?换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比如什么?”——
“相信一切都会有尽头”我说“宇慧从前不是相信这个的吗?什么都有结束的一天有的展眼即逝而有的缓缓消失无论是生命爱情遗传病还是别的任何事物都将有尽头。”——
“一切都会有尽头…”她眼望窗外浮云自言自语“世界会有尽头吗?”——
“或早或晚都会有。”——
“那世界的尽头会有什么?”——
“只要没有宇慧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没有宇慧别的什么都无所谓!这是在海中我们抱在一起跟随海浪起伏时我说的话话语一模一样只字不差。那时宇慧问我“音山海的那头有什么?”我说“只要没有你别的都无所谓。”那时候听来让人感动万分的话现在说起来却觉得悲伤仿佛昨天我们刚刚在海中游泳我教被大海抛弃的她练习蛙泳。可今日我们却在这医院的病房相对。我重复了遍“昨天”的那句话——
时间的概念恍若忽然断了档许久以前的事与今日拼凑起来形成一副让人感伤的画面。宇慧似乎也在回忆几个月前的事比我更为悲伤的也更为幸福的回忆。就像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眺望沙漠对面的绿洲一样想走却走不了惟有久久伫立——
“重新开始好吗?”我说“我们的故事是从这句话开始的那么再用这句话重新开始一次好吗?”——
宇慧没有开口可脸上露出疲惫的微笑——
“我会变成水母的。”她说——
“无所谓。”——
“我会让你一无所有的。”——
“无所谓。”——
“我会让你没有未来的。”——
“无所谓。”我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宇慧你在什么都无所谓。”——
“重新开始?”她将手放在我的胸口“相信一切都有尽头?”——
“对相信一切都有尽头爱也有尽头我们拥有同样的尽头。”——
“同样的尽头?”她奇怪起来“我可不想音山也变成水母。”——
“我不会变成水母我要照顾水母。”我掉下泪来“妹妹对我说不要管结局与过程是怎么样的困难重要的是下定的决心。”——
“佳宁说的?”——
“唔…”我缓缓点头“是她说的。”——
“明天去看她。”——
“去看她?!”——
“对啊去看她脚还是自己的走去看她……”宇慧停下来像是承受某种刺痛“也没什么问题。”——
“那以后会有问题吗?”——
“指什么?脚?”——
我点点头——
“当然会不然怎么成水母呢?”她如窗外云般美丽的笑说“所以趁没问题的时候去。”——
“医生会同意?你妈妈会同意吗?”——
“不知道不同意就偷偷溜出去就像音山你偷偷溜进来一样。”——
“我可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对啊是光明正大。说自己是什么学习委员差点被揭穿。”——
我看着她的笑在那笑得背后似乎藏着滴不尽的泪与说不出的痛。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有尽头我陪在她身边陪着她哭陪着她笑陪着她一起走到尽头。这就是我的人生了我义无反顾毫无后悔的人生——
我从海绵椅子上站起来到她旁边俯吻她宇慧静静的闭上眼我们仿佛置身在一片充满消毒水与柠檬味的白色森林。走廊上传来电梯开门声跟着是脚步声应该是她的母亲回来了我刚要往后退可宇慧却用手拉着我的脖子摇了摇头于是我们继续在这片森林中接吻在下着无声无息之雨的森林中——
临走时我像要确认她的状态似的从上至下打量她一遍至少表面看来她比我刚进来时好多了消沉的感觉在接吻时也没有了。忽然我像想起似的说:——
“对了我找了个新的工作。”——
“是什么?”她眯着眼睛——
“码头搬运工。像机器一样把货物搬到大轮船上。”——
“搬的不是尸体?”——
“应该不是。”我说“即没穿消毒服也没戴大口罩穿着校服上阵。”——
“没意思。”——
“是很没意思才对。”——
“会来看你。”她说“像在长毛兔厂一样来看你。”——
“哦。”我点点头放开她的手——
走出病房后我回头从玻璃窗口往里望了望宇慧像早料到似的将食指与拇指做成一把枪的形状朝我射我敲敲玻璃挥手道别——
离开医院我扶起倒在路边的自行车往家骑去。我说不上此时心里的滋味。第一步纵然跨出并且看来还顺利。可除此以外别的全是坏消息。“水母!”虽然宇慧用玩笑的口吻说了几次但玩笑说的多了就显得真实了。截去四肢的人还能生存吗?我想起高祖的皇后吕雉将情敌砍去四肢后的情景。可就算不是截去四肢只砍下一只手那也难以想象——
“这不重要变成水母也不重要。”脑中思考的回声如此说“什么都有尽头从今天起我们重新开始拥有着同样的尽头。”——
天越来越暗昨天还说是瞬间变暗的天空今天却来了个循序渐进。但这并不矛盾昨天是昨天今天却是今天两者毫不相干一点也不矛盾。(本作品由原创文学网授权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