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虚惊一场后,步瑶一直为楚俨担着心。直到半月后楚俨捎信说一切平安,步瑶才睡了个塌实觉。
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操心的命。
楚家父母把希望寄托在楚俨身上,小打小闹整一下楚俨倒是有可能,若说下那种伤身要命的蛊毒,他们应该还下不了手。
一天吃过晚饭,步瑶腻在娘亲身边不离开。赵夫人心疼地看着消瘦不少的步瑶,对赵惟吉说:
“咱瑶儿这么好的女儿家,怎么还要受这种折磨呢?真是不公平。他们楚家能洗清冤屈,没有步瑶的提点帮忙,永远不可能。”
步瑶闷声说道:
“娘,那些就不说了。当年你们救他们时,不也没看清楚他们吗?”。
赵惟吉感慨:
“别说你娘,爹爹都没看清。那时候觉得,楚大哥虽然身负重伤,却是豪气干云,侠肝义胆;楚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却又柔婉体贴,不离不弃,是一对让人钦佩和羡慕的神仙眷侣。”
“是啊,当时你爹爹整天跟他的楚大哥谈笑风声,形影不离,就好象,楚大哥才是他的伴侣一般。”
赵惟吉失笑:“也没那么夸张。大家相处一年多,就算他们是戴着面具生活,估计,也有几分真吧。”
赵夫人点头:“没想到楚俨就是那个孩子。只是没相处多久就被接走了。这些年楚大哥夫妻承受的压力很大,名利心变重也是很正常的。”
步瑶不赞同:“经历苦难,不是更应该看淡名利,更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幸福吗?他们现在这叫市侩。”
“以咱家的家世配他楚家绰绰有余。瑶儿,若你认定楚俨非他不嫁,也不妨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家世,这样估计他们绝对不会再阻拦。”赵惟吉真心地说。
“那样有意思吗?那是嫁家世,不是嫁我;而他们也是娶家世,不是娶我赵步瑶。我相信楚俨,他一定有办法的。”
转眼又过去了三个月,楚俨却没有一点消息。
步瑶一如往常地作息,只是,会带了女乃茶出去散步,到河边,到墨竹林,跟女乃茶相对无言,一呆就是大半天。
步瑶觉得很无奈:古代婚姻身不由己,父母所考虑的都是家族利益,真心为子女幸福着想的少之又少。不知道,自己和楚俨到底能走到哪儿?!
天气逐渐寒凉,一如步瑶的心。虽然她相信楚俨,可是,耐不住这无影无踪渺无音讯啊。
这天,赵家并王守镇夫妻正在正厅用餐谈笑,有信使送来信函一封,交给赵惟吉。
赵家这几天甚是热闹、喜庆。因为东京的世伯为守节看好了一门好亲,直待来年开春,亲自去相看。
自从赵惟吉决定专心在上茅庄陪伴家人,而哥哥们也回来家,步瑶便放飞了雪鹰,只留下蓝点雪鹰。因为蓝点雪鹰对楚俨最是熟悉。
这信函却是东京发来,快马加鞭,却也是十天前的事了。
赵惟吉看罢信函,沉默良久。
“有一事,一直没告诉你们。”
赵惟吉斟酌着开口。王守镇夫妻站起身想告辞,赵惟吉抬手阻止:
“大家不是外人,但坐无妨。”
赵夫人安慰他:
“你就告诉他们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嗯,”赵惟吉稍顿:
“其实,我能在外办好自己的事,是因为我并没有离开东京。”
步瑶跟哥哥们对望一眼,一脸诧异莫明。
“这话并不是什么怪力乱神之类的事,而是寻了替身,专人监视着,多半时候只在府邸活动,整个府邸处于半封闭状态。赵光义看我安分,封我为安定郡公,淳化四年,迁左羽林军大将军。至道二年,授阆州观察使。真宗即位后,又授武信军节度与我,加同平章事。自始至终,朝廷都不知道他们册封时,本人根本不在。”
替身?步瑶倒不觉得奇怪,倒是守节他们一脸兴味。
“可是,刚接到信,替身被色淘空了身子,十日前暴毙于宅内空置房。”
步瑶猜测地问道:
“那就是说,爹爹要么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安定郡公,要么彻底放弃,变成真正的平民?”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要问过你们才能决定。现在这一切不仅是属于我的,也属于你们,将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是否放弃,决定权在你们。”
“那些叔伯长辈允许你放弃么?”
“通过那件事,绝大多数人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我怎么做,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
“那是不是代表,若不放弃权利,那么哪儿都可以住;若放弃,就只能住在这上茅庄?”
“嗯,可以这么说。替身的事雷部的人处理干净了,无论怎么决定,对我们都没有影响。”
步瑶黯然:处理干净?意味着曾经在替身周围的人都被清理了,又是多少条人命呐!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悲天悯人?自己也曾经满手鲜血。也许,是从自己有了这温馨的家开始?从拥有了亲情开始?
这时。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一众人等陷入沉思,包括守节、守约、守康,包括女乃茶,只有步瑶除外。
她觉得,哪用那么纠结?看自己追求什么,就决定如何取舍了。无论怎样,自己是打算呆在上茅庄一辈子,守着这里的屋子、小河、墨竹林,甚至,桃花坞。虽然无论住哪儿都能到桃花坞,可是,自己就是感觉,这里离桃花坞最近。
这时,守节他们仨突然凑到了一起,咬起了耳朵。看来,考虑了近一个时辰,他们有了结论。
赵守节领头,守约守康跟随,跪在了爹娘面前。赵步瑶吓得一下“出溜”到地上,跪在了兄弟们身后。
赵守节带着弟妹们磕了一个头:
“爹爹,娘亲,这些年,爹爹背着家仇,独自在外苦苦支撑,现在大仇得报,正该陪伴娘亲安享幸福,远离争斗谋算。但是,我们希望爹爹不要放弃原本的爵位,我们长大了,赵家,由我们来守护。我们不是贪图荣华,我们只是想要守护曾祖和祖父用生命换取的赵氏江山。”
赵惟吉一时激动,感慨于心,双眼发酸,鼻子发红,将头扭向一边,半晌才回过头来:
“好孩子。你们,的确是长大了!”
赵夫人赶前一步,扶起孩子们:
“快起来。天凉了,小心伤了身子。”
步瑶忧心地问:
“不知道那替身有没有孩子?咱们突然出现在安定郡公府邸,会不会太突兀?”
赵惟吉赞赏地点点头:
“不会。一直都说与正室八字相冲,正室在佛堂祈福,只选吉日相聚。替身当初是服用了绝子汤的。”
步瑶心中又是一番感慨:这替身还真是可怜可悲。打小做替身,还一生都无子女。
这时,仆从来报,又有信使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