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财小朋友才多大啊？大概十岁都不到吧？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老婆老婆呢？平日里张屠夫一家都是怎么教他的？
“混小子胡说八道！”张屠夫一双牛眼又瞪了起来，正待把儿子拎过来，却听得正屋内有妇人的声音：“你又怎么吓唬儿子了？大过年的好日子要开门见喜，怎么说哭就哭多不吉利！”随着声音，正门土蓝色的门帘儿掀开，走出来一名妇人，那妇人个头不高，身子却壮实，张有财看到她，一下子就扑过去，喊了一声“娘”。
“乖！”妇人模了模小儿子的头发，无视院子里站着的江乐亭，冲张屠夫道：“你给我安生些，好好过完这个年！”
张屠夫道：“有客人在，你赶紧给小亭姑娘泡茶去！”
那妇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江乐亭，口中应道：“原来这就是小亭啊？”语气中颇有些不屑，一甩门帘又进了屋，嘀咕着，“一个半大小丫头，瘦的没半两肉，能有什么本事！”虽然声音不大，只是这院子也不大，隔着没几步，全让江乐亭听得一清二楚。
“嘿嘿。”张屠夫脸上显然也有些挂不住，一张黑脸略有些泛红，想要把江乐亭往屋子里让，又觉得不妥，抬眼看看院子，也没有个干净能坐的地方。
这些日子江乐亭听到的嘲讽责骂都数不清了，先前的小姐脾气早洗磨干净，一个粗鄙妇人的嘲讽对她来说不过是过耳清风，“张大叔不用麻烦了，二娘还在等我，我要马上回去，有什么事情找我？”
“哦，小亭，我听说安家寡妇那个卖糕饼的铺子，是你帮着理帐的？”
江乐亭帮安氏管理糕饼铺子，虽没有宣扬，倒也没有故意隐瞒。她听张屠夫这么问，就点了点头，道：“是啊。”
“嘿嘿，这就好。”张屠夫道：“小亭你看，我也不认得什么字，浑家也不认字，我们这整日卖肉，总要记些账目，前些日子我们想算算这一年的账目，却怎么都对不上，差着老大一堆钱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们一年赚这点儿小钱，也请不起账房先生来管，小亭不知道能不能帮我算算这账。”说着，张屠夫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显然，在一个十岁女孩儿面前承认自己不会算账不识字，对他来说有些丢人。
江乐亭笑了笑，点头道：“这个简单，只是今日我要帮二娘拿东西回府，实在没空，等我下次出府的时候，就帮张大叔算，可以么？”
张屠夫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
江乐亭向张屠夫告辞，正要离开，忽然想到吴二娘吩咐她的事情，折身回来问：“张大叔可知道，这附近哪儿能雇到脚力？东西多，二娘和我可搬不动。”
张屠夫一拍胸口，道：“还雇什么脚力，我张大胆别的不行，力气可是一把子，不过就是搬点东西，你看我行不行？”
江乐亭笑起来，她正发愁大过年去哪儿找脚力，这样可不正方便么？
冬日的阳光从屋顶斜扫下来，落在江乐亭脸上，极和煦温暖，她脸上微带着笑，平日总是略低的头此刻扬起来，小脸上五官分明，眉眼细细，嘴唇小小，虽算不上极美，但那眉宇间却带着一种同龄少女身上极少见的气质，张大胆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和自己平日见的人都不同。
张大胆愣了愣，等到江乐亭回转身都出了院，他才回过神，口中嘟囔着，“女乃女乃的，有财那混小子的眼光还真好！”
张大胆的确是有一把好力气，四大筐子东西，他一根扁担就全挑起来，走起来稳稳当当且速度很快，空手的吴二娘和江乐亭还需要快步才能跟得上。
吴二娘心中正烦乱，也没问怎么是张屠夫来帮忙，东西送回了江府，张大胆就告辞了。
一回府，吴二娘就急着去看丈夫，看到吴二精神好了些，在和儿子说话，她才略略放了心。
江乐亭急匆匆跑去柴房抱了一大捆柴禾，从除夕到现在，她好像压根儿就没好好休息过，这个新年，恐怕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累的一个新年了。
还没走到厨房，就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其婆婆，我的事情你一定要上心啊，记得过完年就带几个顺眼的给我看，要聪明些的小丫头，别太丑太笨。”这声音江乐亭再熟悉不过，正是江陶然！
一听到这声音，江乐亭就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她慢慢的怀中的柴禾都放在墙角，借着墙根儿的阴影藏住小小的身子，探出头张望。却见江陶然正在送一个中年的妇人从偏门出府。
那中年的妇人其王氏，四十出头，是华阳城中最有名气的人牙子。
“江小姐放心，老妇人就是做这个的，保管让小姐满意。”其婆婆一脸笑，又凑上前去，低声道：“小姐，老妇人多一句嘴，选贴身丫鬟，还是忠厚老实最重要，小姐拿捏地住，就算以后丫鬟给姑爷陪床，也照旧还得听小姐的吩咐。”
陶然皱皱眉，一脸嫌恶地道：“我不喜欢丑笨的，总得看上去像那么回事，我娘选的那个太脏太笨，我才不要，其婆婆记得给我选个好些的。”
其婆婆又说了几句，多是问陶然要年龄多大的，有没有家人的一类，问罢就告辞了。
江乐亭听出来了，大概是余娘有意于选她做江陶然的贴身丫鬟，但是陶然却嫌她又脏又笨又丑，放在眼前天天看实在碍眼，于是自己找人牙子，要为自己选个好看的丫头。
是要放弃这个能进一步接近那对母女的机会，继续等待，还是果断抓住这个机会，想法设法扭转局势？
江乐亭思考着。
从心底深处，她实在不想跟着江陶然，天天面对杀死自己的仇人，还要做奴做仆伺候她衣食住行，整日装出笑脸，这件事情对谁来说都不轻松。可是江乐亭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随着心意做决定。
这个机会实在很难得，也许能大大缩短她达成目标需要的时间，可以让她更多的了解那对母女的隐秘，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她不知还要在厨房混沌多久，不知哪一天才能离开这油烟环绕的地方。也许有一天她会让这些繁重的劳动压没了信念，成为一个庸庸碌碌的厨娘，她必须要为此一搏。
江乐亭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从余娘下手，毕竟现在余娘自己也在犹豫，也在试探她，如果余娘打定了主意，想必江陶然也不好贸然反对，那时再想方设法博得江陶然的好感就是。
江乐亭看着手中的木柴，心思动了。
吴二娘休息地还真是时候，现在厨房全部都归她来管，每日总要请示余娘饭食内容，这就无形中给了她更多机会和余娘相处。
她要深深埋下心底的怨恨，装出小心翼翼的模样，做的像个真正的衷心仆人一般。
江乐亭深深吸了一口气，抱起脚边的柴禾，向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竞争才刚刚展开，还需要她加倍努力才能获得成功，找准机会就要放手一搏，她的处境已经容不得她瞻前顾后。江老爷子垂垂老矣，如果等到江家全部落入余娘手中，她的复仇会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