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婿 第二十八章 少年的烦恼

作者 : 姜采辰

若说江乐亭在吴二娘面前是先装傻后获取信任,在余娘面前是尽量降低存在感,在安氏一家面前是尽力全心帮助,在张大胆面前则是一鸣惊人的爆发。那么对于江老爷,这个曾经同她有血缘关系,看着她长大的老人,江乐亭是一直怀着一种很莫名的心情。她明知道自己应该隐藏起从前的身份来,可每每见到江老爷,看到他为病痛所扰,为失去的亲人伤心,就忍不住想要安慰他,想要给这个暮年的老人尽已所能带来一点儿温暖。

因为偶尔真情流露,所以会展现出更多与身份不符的见识,甚至江乐亭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为面对江老爷的时候,她心情放松,所以举手抬足之间,会带出更多原先的习惯。

江老爷表面上看,一直疾病缠身,似乎时日无多,可这个在红尘里翻滚了一辈子,白手起家最后赚下诺大家业的老爷子,又岂是普通的人。他看出这个烧火的丫鬟不似表面那般简单,觉得一直让她在厨房里和油烟打交道有些屈才,才会想到提她做大丫鬟。只是一直听他话的余娘,这次却背着他把事情办成了这样。

江老爷也不气不火,大概在他心里,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可对于江乐亭,任何微小的变化,都不是小事!

过完了正月,吴二的伤稳定了,虽还不能行走,倒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不再需要有人从早到晚伺候着。吴二娘又回到了厨房,这一个月里,都是江乐亭掌着厨房,她回来了,江乐亭自然要回到原来的位置去。

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不过吴二娘变了。二娘更执着于她在厨房中的地位,从前她是个很懒的人,能偷闲就不会干活儿,能支使江乐亭去做的就不会自己动手。现在,她事事亲为,全都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对江乐亭她比从前客气了许多,却也疏远了许多。

人心是很奇怪的,江乐亭帮她赚了一些小钱,让她发觉了这个烧火丫头的能力,她虽感激,却更害怕。厨房的地位,是她最后的倚仗,在丈夫受伤之后,她对于自己的地位看得极重。这一个月来江乐亭掌管着厨房,一切都井井有条,让她觉得自己并非不可替代,吴二娘生怕哪一天主家想要丢下他们一家这个包袱,到那时,他们能去哪儿?

厨房采办的事情都被吴二娘牢牢抓在手中,江乐亭回到从前的日子了,每日早起,烧火烧水给一家子人用,白天就在厨房里帮忙,下午还是会偶尔给江老爷送一蛊汤。

日子过得无聊,江乐亭心里却焦急。二娘掌握了厨房她不怕,做不了陶然的丫鬟她也没什么遗憾,可少了出府的机会,对江乐亭来说才是最难熬的。从前她可以出府采买东西,现在没了这个借口,她连出府都困难。

江府虽不大,余娘的规矩却比从前更严,府中的丫鬟下人要出府,必须得有主子的话,要有正当的事情,还得准点儿回来,否则不能出府乱跑。江乐亭没了出府采买东西的借口,却是一步都迈不出去。安氏一家不需她担心,没有她,她们的铺子也会继续运转下去。让江乐亭焦心的是张大胆一家,一日没有签下契约,那猪肉脯子就一日和她没有关联。

在这南阳城中,她终于可以迈出第二步,怎么能因为出不了府,就此作罢呢。

江乐亭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出府,却见吴二娘急匆匆地走来,道:“夫人明日好友拜访,要我们拿出看家本事来做点心午饭,要做的精致小巧又清淡,你来帮我。”

余娘三年前才出现在华阳城,她从哪里来,有怎么样的过去,无人知道。这三年她在江家深居简出,也不见结交什么人,怎么突然冒出了好友?江乐亭心下疑惑,余娘的过去对于所有人都是个迷,她的父亲直到死,都未曾对余娘的过往提到一词半语。

江乐亭答应着,跟着吴二娘一起走进厨房。

提着一桶烂菜叶子,江乐亭走得费劲,她要把这些东西提到后院去当花肥。这是江家的传统,物尽其用,能不丢东西,就尽量不丢,也是白手起家的江老爷定下的一项家规。一桶菜叶子重量不算轻,江乐亭提着还有些费力,她放下桶,抿着嘴在原地做深呼吸,凉丝丝的气体涌入身体里,让她很快就恢复了力气。

用力提着又往前走,耳边传来不那么友好的声音,“哎呦,臭死了,赶紧提走,磨磨蹭蹭做什么!”

江乐亭转头寻找声音来源,思燕正站在台阶上,一手用手帕遮着鼻子,另一只手夸张地在身前晃来晃去。其实天气尚冷,菜叶子又是刚择下不久,哪儿来的味道?

“思燕姐姐。”江乐亭停下脚步,冲着思燕略低了一下头。自从江陶然选定了丫鬟,思燕对江乐亭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尚算友好,现在则是极尽挖苦排斥。

“呦,怎么又做回烧火打杂的差事了?”思燕扭着头看着江乐亭,从那张平平凡凡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失落或是愤恨。思燕放下手帕,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距离江乐亭远远地,像是生怕桶里那些脏东西沾到她身上,“原先还以为你要一步登天,没想到,现今却这么凄惨。”

江乐亭放下桶,淡淡地道:“要做什么认真做就好,我从不巴望一步登天。”

思燕瞟了一眼江乐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不想攀高枝儿?就甘心永远做个烧火丫头?”

“思燕姐姐可知,夫人明日的客人是什么人?二娘说要备好明日的饭食,不知客人身份习惯,怕饭菜准备的不妥当。”江乐亭略低着头,让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中,一副听话顺从的模样。

思燕上上下下打量着江乐亭,许久,叹了口气,道:“若真选了你倒好,那个狐媚子,哼!”

这“狐媚子”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江陶然费力气为自己挑选的那个漂亮的丫鬟,秋葵。江乐亭整日呆在厨房,很少见到秋葵,根据旁人的描述,这秋葵是个行走言谈,都带着三分柔媚的女子。虽还是少女的单薄身形,眉目间却有几分成熟惑人的风韵。显然,思燕是嫉妒了,嫉妒秋葵比她美貌,嫉妒秋葵可以跟在陶然身边,以后至少也能做个妾侍,而她的前途还是一片晦暗不明。

思燕摆了摆手中的帕子,道:“好了,快把这脏兮兮的东西赶紧送去后园,我告诉你,明日来的是宋府的二夫人,她平日吃斋念佛喜欢清淡素食,明儿让二娘做些拿手的素菜,可千万别大鱼大肉端上来,显得咱们江府没品。”

宋府的二夫人,也就是宋维的嫡母了。

吴二娘要准备的,是牛舌酥,杏子糕,千层饼,桃仁酥,这些糕点都要提前一天准备,至于明日午饭需要的食材,也要先备好。那些糕点有些要蒸有些要烤,所需时间都不短,这照看火候的事情,自然是落到了江乐亭身上。

一点一点添着柴禾,江乐亭看着炉灶内红彤彤的火焰攒起来舌忝舐着锅底,一个念头出现在脑中。

她认认真真地照看着火,糕点做好了点上红点儿,看着煞是喜人。吴二娘每样都取了一点尝尝味道,显然她对自己的手艺也是极满意的,将糕点放好,开始腌制豆皮。

“娘娘,糕点好香,我拿一点儿去给大郎吃,好不好?”江乐亭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大声问吴二娘。

“你这小馋猫,怕是自己想吃了吧?大郎还陪少爷念书呢!等大郎回来,你每样取一点儿,取了记得放好!”提到吴大郎,二娘的脸上露出满足骄傲的笑容,就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儿女有了一点点长进,都会当作天大的骄傲。

江乐亭心中暗笑,吴大郎这几日可是天天找自己抱怨,乐悠少爷身子弱,久坐都不行,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先生不好训示少爷,就总是拿他开刀,这几日也不知挨过多少手板了。而且先生授业时摇头晃脑,说的文绉绉一点听不明白,字写不好又要挨打,吴大郎的圆脸整天皱的像个包子。

这些苦恼,大郎不敢找娘说,不能找爹说,就只能抓住江乐亭,每日大倒苦水。

江乐亭唯有忍着笑听。

启蒙她也经历过,那个时候她才五岁,最是没定性的年龄,却生生每日都要跟着先生之乎者也三个时辰,那个时候她就算抱怨,也无处可吐。江老爷对她寄予厚望,培养她不惜成本,却唯独不会娇惯她。

看着大郎苦着一张包子脸,江乐亭心下却有些幸灾乐祸,看来也有人体会她当年的痛苦了。

江乐亭拿了糕点裹在手帕里,就坐在门边上看着天空中的白云飞鸟。

这是她这些日子最爱的事情,晒着太阳看白云变幻形状,看飞鸟自由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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