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握着母亲临终交付的环佩，听着身后传来的徐嬷嬷和刘叟的呜咽泣音。季梧知道，她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以后，这茫然世间，只余得她季梧一人，再无可以恣意放纵之时了。
“嬷嬷，叟，准备母亲的身后事吧。”语气却无哀伤，已是淡漠。
徐嬷嬷和刘叟同时应“是。”
在这边城小镇，皆是以为这个院子是权贵家的外室，是以并未多做些关注，饶是沉寂了十多年的院落，先是便卖产业，后是以书求财，也让越来越多的人侧目。原本简单的丧礼，却是成了这个小镇的一个看点。
母亲下葬的当日，却是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季梧这小院落的门口。
“哎，你看那马车的帘子，该不会是锦缎吧？”周围的路人已经是渐渐聚拢，躲在远处指指点点。
“你这刘屠户，真是没见识，你见过锦缎？可俺觉得就是隔壁王大户的三姨太穿的衣服跟那马车上的帘子都是没法比的。”旁边又有声音响起，却是引得更多人的好奇。
“哎呦俺的娘哎，恁们快看那车前的坠子可是银子？啊？可是银子？”又是一声低呼让原本就低低嚷嚷的人群再一次议论纷纷。
“都说这里头住的是贵人家的外室，十几年见不得郎主，进出都是些婆子老翁，看来还真是来。”刘屠户又说道。
“无稽之谈，我倒是不知，这边城荒野之地何来的贵人？”随着身后冰冷的声音响起，已经是有人把刘屠户推到一边，在众人中间分出条路来。
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身上穿着时下文人的长袍，广袖当风，那衣服的质地在这小镇已经是少见，腰间环佩叮当，手上折扇轻摇，而他身后跟着的也尽是这镇上数的着名号的人物。
“这就是前几日城主迎来的贵人吧，据说是琅琊的大家呢!”身后又有低声响起，却是不见有人敢抬起头来。
就在群人向着马车走去的时候季梧已是让母亲入土而归，她看着昔日门庭寥落，今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却转瞬恢复淡漠，捧着手中的母亲牌位缓步向前走去，身后震惊为过的徐嬷嬷和刘叟也马上跟上。
在众人眼睛不断扫来的余光之中，两拨人已经打了个照面。
这时刻马车上端坐的马夫却是跳下车，撩起了车帘，车上走出来三人，打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婆子，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三人的衣裳打扮却是这小镇从没见过的精致，也从没见过的豪奢。
底下又是一顿议论之声低哄哄的响起。
再看三波人打个照面却是都没有说话，季梧看见这势头也知道了个大概，怕是麻烦来了。今日母亲刚刚入土，她实在是没有心力管的了这些，可是眼下这马车横亘在她的门前，却是让她进退皆难了。
当下季梧给身后的徐嬷嬷使了个眼神，徐嬷嬷会意疾走两步上前。
到的那文士和马上近些，微微俯身一礼道：“不知郎君和嬷嬷来此，是为何意？”
马车上的三人却是没有回话，那年轻的妇人和丫鬟只是恭顺的低着头，为首的婆子只是看着徐嬷嬷眼中尽是不屑。
这时，那文士身后有一人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只见这文士眉头一紧，折扇一合脸上一脸的愤愤然，他上前用折扇拨开了徐嬷嬷对上了季梧。
“可是你这姑子卖书求荣？”
这句话一问，顿时哄哄声大起。连的马上居高临下的婆子也是眉头紧皱，一脸的沉思。
季梧知道，这次的风波确确实实是躲不过去了，这个时代，文人大家皆自负，不以为官为荣进而为耻，不以权利为尊却以言语杀人。文人大家的一句话，顷刻之间便能传遍四方，一人之身怎敌悠悠之口。有人因的一句话一生荣光，有人因的一句话一世抬不起头。
而这一句“卖书求荣”却是要毁了她，断了她的后路，葬了她的一生，不可谓不狠，也不可谓不毒。
“不知郎君是何人？”季梧并未抬头，只是看着自己捧着牌位的手紧了一下又松了下来。
“有眼无珠的姑子，这是琅邪陈家四郎，陈晋安。”不待他回答就已经有了阿谀奉承之辈代为之。
“要尔废话，你这姑子休的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你卖书求荣？”陈四郎却是不领情，那人悻悻然的退到一边一脸不忿的看着季梧。
“书是卖了，而这求荣一词，却是担待不起，”季梧平静的回答。
“还想狡辩，历来谁曾听得过卖书换银钱？你这姑子好生的了得，可不是把我等习书之人都未放在眼里？”
这句话较之那卖书求荣却是更甚，季梧转眼已经成了大晋文人的公敌，徐嬷嬷和刘叟已经是急的眼泪直打转，那马车上的妇人本来福态的脸也是纠结成了一团。
“郎君严重了，郎君以为世间善事何者为大？”季梧的语气仍为慌乱，这事如若不处理好了，恐是这大晋再大的疆土也断无他季梧能存身之地了。
“古书有言，百善孝为先。你以为我不知？”陈四郎一脸的不屑。
“那郎君以为名与孝当前，先取着何？”
“即是孝为先，如何取舍还用问？”陈四郎怒喝。
“妾曾听闻，琅邪陈氏百年世家，四郎之文采更是让妾仰慕，故求甚解。”季梧不卑不亢。
“当是选孝。”
“然也。”季梧抬起头来，看着站立在眼前的陈四郎。“家母病重，无奈卖书为母索药，有道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上汲汲营营与名利者众，妾乃一小女子，一不求名，二不逐利，唯愿得能在汝母榻前尽孝，错之？”
陈四郎愣是被梗在那里。可他身后的人却是看不过。
“好一个强词夺理的小姑子，卖书羞辱文人，还有理了不成。”
“陈家郎君刚才曾言，名与孝前当先孝，难道这位郎君以为妾应当那不孝之人？”一句话却是让那文人瞪眼，反驳就等于是陈四郎不对。
“好一句汲汲营营与名利者众，你这姑子若不要那名利，刚才一番计较却是为何？”陈四郎的眼中已经是恨意丛生。
今天这番上来拿卖书说事，本来是要成就一番自己的名声，如若言语输在这姑子之下，恐怕他再也无颜面对这世间文士。
季梧听的此言已经知道此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郎君方才句句可是要陷妾与死地，妾当不起那卖书求荣更当不起那辱及文人的罪责！”季梧盯着眼前的陈四郎“郎君纵使初时不知妾卖书是为救母，先下依然知晓却仍是步步紧逼，所谓者何？”
陈四郎却是恼羞成怒的指着季梧：“你，你这无理之极的姑子！”
“纵使郎君不顾妾手捧母亲牌位前来发难，妾还是要让母亲入室以安。”季梧说完微微一福身继续向门前走去。
“你是谁家姑子，这般无理，我到要看看你的主家郎君是何话说。”陈四郎不堪此此受辱，还想再为自己驳回点颜面。
季梧闻言却是停下脚步看着马车上的那个婆子不说话。就在刚才，她分明看见再陈四郎句句紧逼之时她眼中的厌弃，那时刻她是想过要放弃她的吧，即使是她身后的那个妇人扯了下她的衣袖她都不曾开口，是想看看她如何应对还是想看看她值不值得？
站在马车上看着这整个事件发生的何嬷嬷知道，现在这个陈四郎提及了主家郎君，如若她在不出言，就是表明要放弃了这个小姑子，可是想到临来时老夫人的话，看着此刻季梧的眼神，她知道，这个季梧是在逼她表态，此刻如果她再不表态待得那个陈四郎出言辱及家族，那时刻，即使是她想带走这姑子，恐怕都是不能。
“罢了，把徽记挂上。”
她身后的夫人听到后应了声“是”。转身从马车上拿出一个徽记挂在了马车前檐的银钩上。面前的季梧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却是落入了何嬷嬷的眼中。
“建康谢家？”一声止不住的惊呼在陈四郎身后响起，而他身后的众人已经是顷刻后退了两步，低头躬身。这是对一个家族的尊重，这个徽记代表的可是建康乃至整个晋朝的两大世家之一的谢家，那是他们这些无名文人只能在远处瞻仰的。
“要见过我家郎主，恐是你陈家的当家郎主也未必有那个身份。”何嬷嬷声音中尽是威严，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含有着对下等人的不屑和蔑视，虽然她在谢家只不过是一个嬷嬷，但是出的谢家门，替主家行事的她代表的是整个谢家，这些人她却是不放在眼里的。
陈四郎呆愣当场，已然忘记了对该有的礼数，对上谢家徽记而不行礼，恐怕从此以后他陈四郎和整个琅邪陈家都会受到牵连。
何嬷嬷哼了一声却是不再看他，带着那夫人和丫鬟下的马车，打开门扉，说了一句：“女郎，请进。”
季梧看了一眼何嬷嬷，看了一眼那个挂于车檐的徽记低喃了一句：“原来是谢家啊。”
却是跟着走进了自己居住了十一年的小院。
手里握着母亲临终交付的环佩，听着身后传来的徐嬷嬷和刘叟的呜咽泣音。季梧知道，她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以后，这茫然世间，只余得她季梧一人，再无可以恣意放纵之时了。
“嬷嬷，叟，准备母亲的身后事吧。”语气却无哀伤，已是淡漠。
徐嬷嬷和刘叟同时应“是。”
在这边城小镇，皆是以为这个院子是权贵家的外室，是以并未多做些关注，饶是沉寂了十多年的院落，先是便卖产业，后是以书求财，也让越来越多的人侧目。原本简单的丧礼，却是成了这个小镇的一个看点。
母亲下葬的当日，却是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季梧这小院落的门口。
“哎，你看那马车的帘子，该不会是锦缎吧？”周围的路人已经是渐渐聚拢，躲在远处指指点点。
“你这刘屠户，真是没见识，你见过锦缎？可俺觉得就是隔壁王大户的三姨太穿的衣服跟那马车上的帘子都是没法比的。”旁边又有声音响起，却是引得更多人的好奇。
“哎呦俺的娘哎，恁们快看那车前的坠子可是银子？啊？可是银子？”又是一声低呼让原本就低低嚷嚷的人群再一次议论纷纷。
“都说这里头住的是贵人家的外室，十几年见不得郎主，进出都是些婆子老翁，看来还真是来。”刘屠户又说道。
“无稽之谈，我倒是不知，这边城荒野之地何来的贵人？”随着身后冰冷的声音响起，已经是有人把刘屠户推到一边，在众人中间分出条路来。
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身上穿着时下文人的长袍，广袖当风，那衣服的质地在这小镇已经是少见，腰间环佩叮当，手上折扇轻摇，而他身后跟着的也尽是这镇上数的着名号的人物。
“这就是前几日城主迎来的贵人吧，据说是琅琊的大家呢!”身后又有低声响起，却是不见有人敢抬起头来。
就在群人向着马车走去的时候季梧已是让母亲入土而归，她看着昔日门庭寥落，今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却转瞬恢复淡漠，捧着手中的母亲牌位缓步向前走去，身后震惊为过的徐嬷嬷和刘叟也马上跟上。
在众人眼睛不断扫来的余光之中，两拨人已经打了个照面。
这时刻马车上端坐的马夫却是跳下车，撩起了车帘，车上走出来三人，打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婆子，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三人的衣裳打扮却是这小镇从没见过的精致，也从没见过的豪奢。
底下又是一顿议论之声低哄哄的响起。
再看三波人打个照面却是都没有说话，季梧看见这势头也知道了个大概，怕是麻烦来了。今日母亲刚刚入土，她实在是没有心力管的了这些，可是眼下这马车横亘在她的门前，却是让她进退皆难了。
当下季梧给身后的徐嬷嬷使了个眼神，徐嬷嬷会意疾走两步上前。
到的那文士和马上近些，微微俯身一礼道：“不知郎君和嬷嬷来此，是为何意？”
马车上的三人却是没有回话，那年轻的妇人和丫鬟只是恭顺的低着头，为首的婆子只是看着徐嬷嬷眼中尽是不屑。
这时，那文士身后有一人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只见这文士眉头一紧，折扇一合脸上一脸的愤愤然，他上前用折扇拨开了徐嬷嬷对上了季梧。
“可是你这姑子卖书求荣？”
这句话一问，顿时哄哄声大起。连的马上居高临下的婆子也是眉头紧皱，一脸的沉思。
季梧知道，这次的风波确确实实是躲不过去了，这个时代，文人大家皆自负，不以为官为荣进而为耻，不以权利为尊却以言语杀人。文人大家的一句话，顷刻之间便能传遍四方，一人之身怎敌悠悠之口。有人因的一句话一生荣光，有人因的一句话一世抬不起头。
而这一句“卖书求荣”却是要毁了她，断了她的后路，葬了她的一生，不可谓不狠，也不可谓不毒。
“不知郎君是何人？”季梧并未抬头，只是看着自己捧着牌位的手紧了一下又松了下来。
“有眼无珠的姑子，这是琅邪陈家四郎，陈晋安。”不待他回答就已经有了阿谀奉承之辈代为之。
“要尔废话，你这姑子休的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你卖书求荣？”陈四郎却是不领情，那人悻悻然的退到一边一脸不忿的看着季梧。
“书是卖了，而这求荣一词，却是担待不起，”季梧平静的回答。
“还想狡辩，历来谁曾听得过卖书换银钱？你这姑子好生的了得，可不是把我等习书之人都未放在眼里？”
这句话较之那卖书求荣却是更甚，季梧转眼已经成了大晋文人的公敌，徐嬷嬷和刘叟已经是急的眼泪直打转，那马车上的妇人本来福态的脸也是纠结成了一团。
“郎君严重了，郎君以为世间善事何者为大？”季梧的语气仍为慌乱，这事如若不处理好了，恐是这大晋再大的疆土也断无他季梧能存身之地了。
“古书有言，百善孝为先。你以为我不知？”陈四郎一脸的不屑。
“那郎君以为名与孝当前，先取着何？”
“即是孝为先，如何取舍还用问？”陈四郎怒喝。
“妾曾听闻，琅邪陈氏百年世家，四郎之文采更是让妾仰慕，故求甚解。”季梧不卑不亢。
“当是选孝。”
“然也。”季梧抬起头来，看着站立在眼前的陈四郎。“家母病重，无奈卖书为母索药，有道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上汲汲营营与名利者众，妾乃一小女子，一不求名，二不逐利，唯愿得能在汝母榻前尽孝，错之？”
陈四郎愣是被梗在那里。可他身后的人却是看不过。
“好一个强词夺理的小姑子，卖书羞辱文人，还有理了不成。”
“陈家郎君刚才曾言，名与孝前当先孝，难道这位郎君以为妾应当那不孝之人？”一句话却是让那文人瞪眼，反驳就等于是陈四郎不对。
“好一句汲汲营营与名利者众，你这姑子若不要那名利，刚才一番计较却是为何？”陈四郎的眼中已经是恨意丛生。
今天这番上来拿卖书说事，本来是要成就一番自己的名声，如若言语输在这姑子之下，恐怕他再也无颜面对这世间文士。
季梧听的此言已经知道此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郎君方才句句可是要陷妾与死地，妾当不起那卖书求荣更当不起那辱及文人的罪责！”季梧盯着眼前的陈四郎“郎君纵使初时不知妾卖书是为救母，先下依然知晓却仍是步步紧逼，所谓者何？”
陈四郎却是恼羞成怒的指着季梧：“你，你这无理之极的姑子！”
“纵使郎君不顾妾手捧母亲牌位前来发难，妾还是要让母亲入室以安。”季梧说完微微一福身继续向门前走去。
“你是谁家姑子，这般无理，我到要看看你的主家郎君是何话说。”陈四郎不堪此此受辱，还想再为自己驳回点颜面。
季梧闻言却是停下脚步看着马车上的那个婆子不说话。就在刚才，她分明看见再陈四郎句句紧逼之时她眼中的厌弃，那时刻她是想过要放弃她的吧，即使是她身后的那个妇人扯了下她的衣袖她都不曾开口，是想看看她如何应对还是想看看她值不值得？
站在马车上看着这整个事件发生的何嬷嬷知道，现在这个陈四郎提及了主家郎君，如若她在不出言，就是表明要放弃了这个小姑子，可是想到临来时老夫人的话，看着此刻季梧的眼神，她知道，这个季梧是在逼她表态，此刻如果她再不表态待得那个陈四郎出言辱及家族，那时刻，即使是她想带走这姑子，恐怕都是不能。
“罢了，把徽记挂上。”
她身后的夫人听到后应了声“是”。转身从马车上拿出一个徽记挂在了马车前檐的银钩上。面前的季梧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却是落入了何嬷嬷的眼中。
“建康谢家？”一声止不住的惊呼在陈四郎身后响起，而他身后的众人已经是顷刻后退了两步，低头躬身。这是对一个家族的尊重，这个徽记代表的可是建康乃至整个晋朝的两大世家之一的谢家，那是他们这些无名文人只能在远处瞻仰的。
“要见过我家郎主，恐是你陈家的当家郎主也未必有那个身份。”何嬷嬷声音中尽是威严，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含有着对下等人的不屑和蔑视，虽然她在谢家只不过是一个嬷嬷，但是出的谢家门，替主家行事的她代表的是整个谢家，这些人她却是不放在眼里的。
陈四郎呆愣当场，已然忘记了对该有的礼数，对上谢家徽记而不行礼，恐怕从此以后他陈四郎和整个琅邪陈家都会受到牵连。
何嬷嬷哼了一声却是不再看他，带着那夫人和丫鬟下的马车，打开门扉，说了一句：“女郎，请进。”
季梧看了一眼何嬷嬷，看了一眼那个挂于车檐的徽记低喃了一句：“原来是谢家啊。”
却是跟着走进了自己居住了十一年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