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咕噜咕噜的在青石路上前行,因着今日谢彩衣那惊世一曲,引来了路人不少的侧目打量。
谢梧看着外面阴暗下来的天色,蒙蒙阴云似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刚行过去的就是谢家彩衣女郎的车驾吧,我可听说今日彩衣女郎一首曲子,竟然博得了隐居许久的林老贤人的夸奖呢。”车后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可谢彩衣仿佛没有听见般斜在一侧,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不是,一曲成名天下知。从此以后,谢家怕是要门庭若市喽。”另一个人附和道。
一路无言,外面的天气连带的也愈发的沉重了起来。
待走上了九曲回廊。素年见四周已经无人,随小心的对着一脸沉思的谢梧开口:“女郎可也是觉得这落水之事有蹊跷?”
“若是当时我没有跟着一起落水,你自然就会知道有没有蹊跷。”谢梧嘴角一勾,微微一笑。
身边的几个近侍闻言一愣。若是他们真拦住了女郎,就只有谢彩衣一人落水。同在船沿,又有谢彩衣的那一声惊呼。就算是他们有十张嘴,怕是也说不清了。
到时候,外人定会说女郎嫉妒谢彩衣如此风光,起来祸害之心。若真是那样,女郎将无法再在建康立足,悠悠之口,也能让人生不如死。
这彩衣女郎看似知礼无害,难道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吗?
谢梧回到挽抚阁,却是心中惶惶,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吩咐了尚千将桃花林的阵法从新布上。如今日头还早,便吃了药,稍作休息一下。
而另一边的谢岚却是越想越不对劲,便只身一人来到了谢彩衣的院子。
此时谢彩衣正斜窝在暖塌上凝眉养神。
见了谢岚进来,也没有下榻,见他面色沉重,才喃喃的开口唤了声:“哥。”
“说说,今天的那一曲武陵春,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就是一首曲子罢了,别人喜欢就夸赞了几句而已。”谢彩衣不以为意。
“我是问你那首曲子是谁弹的?不要说是你自己所奏!你的琴艺如何,别人不知,我难得心中还没数不成?”谢岚面色愈差。
谢彩衣见此冷着脸没有做答。
谢岚眼角微颤,心中担忧竟是成真了?
广袖一挥打翻了蓝妈妈端上来的茶盏,惊得蓝妈妈急忙退到一边跪下。
“你真是好糊涂,天下间哪里来的永远的秘密?若是有朝一日,你今日这番作为被宣扬了开去,那你要如何在建康立足,如何再取信于人?怕是落水之事也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吧?”谢岚指着谢彩衣,语气愤然,一字一句都咬的格外的重。
塌上的谢彩衣这才坐正了身子,十指缠着丝绢,小心的看了一下从来没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火的谢岚。
“我也没说那曲子是我弹的不是?”声音已经是低的不能再低。
“你是没说!你等着别人自动的给你扣上了这建康第一才女的帽子。”谢岚急急地喘了两口气:“谢彩衣,你出身之时就注定富贵荣华一生,又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平白落了个沽名钓誉的罪名?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谢岚一句话说完就气愤的挥袖离去。
“若是被宣扬了出去吗?”。谢彩衣喃喃的重复了一句自家哥哥方才的话语。玉齿咬唇,狠狠的将手中的丝绢砸在了地上,丝绢落地无声,可是蓝妈妈和侯在一边的执琴脸上均是一变。
这厢谢梧才刚歇息了不一刻,素年就慌慌张张的推开了寝居的门。
谢梧素来浅眠,如今又心事重重,哪里能真的睡着。支起身子看向虽是跳月兑,却从未如此慌张失礼的素年。
“这是怎么了?让你如此慌张。”
“女郎,出,出事了!”素年努力平复气息,断断续续的回道。
“何事?”谢梧见此也正了脸色。
“蕊儿女郎从树上掉下来了!伤的颇重,生死不知!”
平地惊雷当如是!
谢梧惊惶的赤足下了床,急急地抓住素年的衣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一双美目。
“你说什么?从树上掉下来?怎么会这样?”抓在素年衣袖上的手不自主的颤抖着。
“是从树上掉下来了,据说是为了抓饭团!”素年连忙解释。
“不可能!我已经给三夫人递了信,要她看好蕊儿,万不能让她出门!三夫人是个知道轻重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谢梧摇着头喃喃自语道。这都是因为自己,若非如此,多年相安无事的三夫人怎会遭此横祸?
“女郎,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这就去看看蕊儿到底怎么样了!”谢梧一边说一边慌乱的往门外走,竟连自己衣冠不整,还赤着足都忘了。
素年连忙跟上想去提醒,可走在前的谢梧却在门口顿住了身形。
谢梧扶着门框,五指泛白,狠狠的咬了自己的嘴唇!
“不!我现在不能去!”她越是在意什么怕是越会给她们带来更多的劫难!
素年忙搀扶住谢梧缓缓欲坠的身形,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素年,你速速去探看蕊儿伤势如何!莫要让别人察觉了去!”谢梧强定下心神!她不能乱,乱则生变!她要淡定!要冷静下来!
素年领了命,将谢梧扶上床榻,出去的时候还顺便让在收拾东西的徐嬷嬷上去盯着点。
另一边大夫人已经领了府中的大夫看似焦急的赶到了三夫人的院落。
三夫人本是庚家庶出之女,纵使是出身比不得大夫人这般贵重,可她的娘家毕竟也是在大晋四大家族之一。如今她的孩儿在谢家出了这样的事,其他的几个夫人也都急忙忙的敢来看望!想必不多时,这事定是会传到同居乌衣巷的庚府!
大夫人一行在三夫人的院子门口遇到了正巧敢来的二夫人和七夫人。
大夫人狠狠的瞪了七夫人一眼!
原本是让她给三夫人点教训也就罢了,谁曾想竟然闹的这样大!适才下面的人来报,说是生命堪忧,这可该如何收场?真是个不知道轻重的废物!
七夫人自知理亏的低下了头!
大夫人见此知道现在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便转身望向了身后的老大夫。
“曹大夫,这番还要让您老费心了!夫主子嗣单薄,他今时又不在府里,若真出个什么事,我可要以死谢罪了。”
大夫人这话说的颇重,可这曹老大夫,本是老夫人的随嫁大夫,医术了得,而今祸事已起,她自然要把这表面的功夫做到位!
曹大夫胡子抖了抖,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是没出口。只是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大夫人见此,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
几人相携进了三夫人的院子,一众的奴仆都聚集在阁楼的门口,眼中含泪,小声哭泣。
见几位夫人进来,忙让出了路。
惶惶的行了一礼,将她们引了进屋。
屋内,谢蕊儿惨白着一张小脸躺在床上,小小的身躯几不可见。地上还摆着一盆血水和染了殷红血迹的白帕子。
三夫人满脸泪痕的跪在榻前小心的抓着蕊儿满是擦伤的小手,一旁的近侍也都在低声抹泪。整个屋里可以说是乌烟瘴气的笼罩着一股子血腥味。
“妹妹?”大夫人小心的唤了句,像是怕扰了谢蕊儿。
三夫人身形一顿,缓缓回头,看见来人,眼中的恨意难掩,泪痕未干,素手颤抖的一指来人。
“我庚婉娘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今日我儿遇难,可是你们要逼我?”三夫人颤着身子站了起来。
大夫人几人听此,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若是小惩便也罢了,谁料到七夫人竟然下手这么狠!如今怕是真把这事给闹大了。
“妹妹先别动怒,还是让大夫先看看蕊儿的伤势再说不迟!”大夫人面含忧虑的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谢蕊儿,你可别真的出事,要不,怕是真的难推月兑了!
三夫人是庚府庶子之女不假,可是她的父亲那可是颇得庚家郎主信任的弟弟,况且她娘亲的母家又是大晋的第一大布商之家。这,这真的是不是很好摆平的!
三夫人看向大夫人身后的曹大夫,忙又跪下膝行几步上前,凄楚的拉住了曹大夫的衣摆:“曹老,婉娘求你,求你救救蕊儿,婉娘愿意倾家荡产,求你救救她啊!”
她素来无争,蕊儿就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一切。
曹大夫连忙弯腰去搀扶三夫人:“三夫人不必如此,老夫也定会竭尽全力的去救治她的。”
见三夫人伏地不起,曹大夫也不再管她,从药童手里抢过药箱就疾步的行到床前,就着蕊儿露在外面的手就把起脉来。
众人见此都禀住了呼吸,只见曹大夫的脸色已是越来越差,花白的胡子也跟着轻颤。
“这到底是从多高的树上掉下来,才能伤成这样!”一声轻吼,惊得大夫人往七夫人处看了眼,却没敢说话。
二夫人也不敢言语。屋里只剩下三夫人低低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