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一日宴,转眼传遍了建康。
及至第二天,关于宴会的总总,不断的从各大世家的丫鬟婆子奴才口中传出。若真要说在建康什么最能让人津津乐道,那莫过于那朱门红户的哪怕一丝流言蜚语。
不过是一天,谢彩衣的欺世盗名已经被传的分外的可恶,破坏了贵女在低等的平民心中的形象,流言伤人,更何况传言多有不堪之言在内,这其中有没有人做了手脚不得而知。不过听到传言的大夫人却是暴怒难抑,狠狠的将谢彩衣给教训了,据说那声音大的整个谢府都听得见,是以谢彩衣被罚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壁思过。
不过,巷弄之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那一曲武陵春倾城的谢梧。关于谢梧的传言除了她一曲动建康,免不得多了几分桃花色。
提到谢梧,少不得又让世人想起那曾经艳冠京华的季抚。是以,传言之中,谢梧倾国倾城,那一曲得了嵇康仙人真传的曲子也弹的美轮美奂,使得众家儿郎动了春思。
而这众家儿郎之中,最让人震惊的是王家六郎。就连那茶馆酒楼的说书人也身临其境般的一篇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大至是,谢梧是个甚有机缘的秒人儿,一遭途中遇难,衣衫凌乱粉面桃花险遭轻薄之时,王家六郎恰巧的出现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两人一见倾心无从诉,终于在那宴会之上道尽了相思。奈何天意弄人,那谢梧虽有着不世才情,却出身不好,是以郎有情,妾有意,终是对苦命鸳鸯,劳燕分飞不得相守。
这一时间的绯言倾城碎了多少未嫁女郎的美梦,可听说那谢梧最后却是扬言一生红妆终不嫁,赚尽了所有人的同情。
这厢传言沸沸扬扬,真真假假。传到谢梧耳里,难得静谧养伤的她却是莞尔一笑。
这传言同时惊动了王家,王家郎主听了自家的几位夫人将那宴会之事添油加醋的说道了一遍,顿时拍案而起,他王家嫡子何许人也?岂是一个连庶出都算不上的女郎能高攀的!一怒之下,王六郎被关在家里不得外出。这也喜坏了王家的几位夫人,和其他的几位公子。是以,王六郎被关其间,王家的其他儿郎在外倒是各个很是活跃,楚楼湘馆,但凡有的宴会之地,昔日总是被王六郎掩了光芒的几人,难得的风光了一把。
转眼三日已过,建康绯言未停,倒是王六郎已被放了出来。连着又几日受友人之邀出门的王六郎却是不胜其扰。
一向太平无事的建康顿时地痞流氓为患,每每六郎过处,总有几位女郎正遇为难,各个锦衣华服,香肩微露,眉目含春的倒在了墨撵之前。初时王六郎还掀开车帘打量两眼,久而久之就停车观望,看那落难的女郎不堪的收尾。
这事传到谢梧的院子里时,稍微好转的她正在书房翻阅着玄书典籍。闻言停下翻书的手,微微愣神,想不到那说书先生无意之言,却是为众多企图惹了王六郎注意的贵女指了条明路。才一再的上演这让人哭笑不得的剧码。
素年无言的看着换上红妆的自家女郎,心下很是忧心。
至从那日宴会之后,女郎是愈发的少言,即使偶有出声,也是有事吩咐。转眼已过了七日之久,女郎确实是着了七日的红妆。
“女郎……”犹豫在三,素年才在徐嬷嬷鼓励的眼神下勉强开口。
“嗯?”谢梧斜卧之姿未变,还在研究这手中的书籍,勉强的出了一声算作回应。
“女郎那日在宴会之上曾言一生不嫁郎,可是,可是只为了拒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求个明白。
谢梧闻言这才转眸看向身前眼神灼灼的几人。
那几双眼中的期盼可是希望她给了肯定的答复?
她竟是不知道,他们竟是盼着她嫁人的吗?
“女郎,外间都传言女郎立志终身不嫁,可是仍有许多儿郎前来求娶下聘,不过都被大夫人给挡了去。”素年见此忙跟了句。原本以为女郎拒了那几家的求娶,往后怕是再无人敢来求娶了,可外间的人却传言是女郎虽然才情冠世,却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轻易应允,如此倒是有了许多家世稍差的,竟光明正大的求娶到了府门之上。
“挡了回去么?”谢梧眼梢微勾。竟然连她的婚事都想插上一脚么?原本她闭门养伤拒绝了所有的访客,竟是让大夫人觉得她是逞了一时的能耐,不过外强内虚罢了吗?
“额,是挡了回去。”素年愣愣的回答。
“那日所言,你们可都亲耳听到?”谢梧云袖一挥徐徐的站了起来,正眼看着眼前的几个自己可以全心信任的人。
“是!”确实是亲耳听到,所以才更不安。
“我谢梧出口之言,何曾有虚?”
“不曾!”众人又异口同声的答。
“那不嫁之言也不假。”谢梧风轻云淡。
可闻言几人却当即色变。不嫁?真的不嫁?终生不嫁?
“女郎!”徐嬷嬷疾声开口:“这话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真的作数。”
身为一个女郎,一生所求不过是寻得一位好郎君,举案齐眉,相安一世罢了,若真是不嫁,那不是真的要一生孤苦无依?那可不行!
“是啊,女郎,哪里有真的不出阁的女郎,这可使不得。”素年也跟着道。
谢梧听此将眼神转向远远立在一边的暖冬、尚千和季无常。
“女郎一生不嫁,暖冬就护女郎一生。”暖冬面露坚定的开口。
“是!女郎若真不嫁,我等就护女郎一生。”尚千也跟着许诺。
“哥,你添什么乱!”素年不依的跺了下脚。求救的看向不曾出言的季无常:“大师兄?”
季无常无视素年投来的求助的眼神,看向那一身红妆的身影。
“女郎嫁与不嫁,都是我季氏一族唯一的主人。”
一语说出,素年和徐嬷嬷败北。
谢梧看着眼前已经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素年:“外间不是说,你家女郎我容貌倾城,才情卓绝?”
素年茫然的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现在外面都把自家女郎传成了仙女般的模样。她家女郎却是是像仙女没错。
“那日求娶之人,八王爱才,裴倾有义,无常尽忠,六郎许是赏我风度。近日络绎求娶者多是听了传言,幕我容貌才情,可这几者焉能一世不变?”谢梧徐徐言道。
素年等人木然。
“若真是嫁为**,没有子嗣断无依仗,若是郎君再娶,我或可凭得容貌才情博得一时安,有朝一日,年老而色衰,日久而爱驰,身处后院,争宠邀功,再谈何风度?到得那时,我岂能还是今日的谢梧?”谢梧一字一句徐徐的道。
素年等人随着她的话语都陷入沉思,若真是那样,以女郎的性子,定是生不如死,那还不如不嫁!
“如此,你们可是明了,那日之言,确实是真,我谢梧纵使是一身红妆,却终身不嫁郎。”谢梧又是出言,不给她们留一丝余地。
“素年,素年支持女郎!”素年向来心思活络,却是叛变最快的一个。
这边几人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观点,就有一个侍卫急急的在门外唤了声“女郎!”
谢梧美目一转开口:“何事报来!”
“女郎,谢彩衣携了几个近侍,不顾阻拦闯进了囚龙阵。”
“奥?”谢梧眸间厉光一闪,才安分了不过七日,就被放了出来?
“女郎,如何处置?”侍卫低问。
“且随我去看看她又要生何事端。”
谢梧一语说完,缓缓向着门口走去。几人见此连忙跟上,只余下季无常疾步走到了窗前探看下面的情况,没有跟出去。
谢梧走出了挽抚阁的正厅,站在台阶之上,冷眼看着在桃花林中绕行的谢彩衣等人,她们的脸上那焦急之色不言而喻。
给尚千打了个手势,尚千会意快速的走进了阵法之内按照女郎的吩咐将阵法给改了。
霎时,谢彩衣惊愕的转眸看着突然出现在水波桃花林之上的谢梧,生生的退后了一步,撞上了跟随自己的近侍。
这情景太过的诡异,她带了几人闯过了九曲回廊,奈何才踏进桃花林,景色就是一变,脚下是影影绰绰的湖水,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桃林,若非青天白日,她真的会以为自己魔怔了。
“你,你……”谢彩衣惊恐的指着突然出现的谢梧,只见她一身红衣,墨发未束的立在不远处的水波之上,眉目清冷的瞅着自己,没来由的让人心慌。
“彩衣女郎何事造访我这挽抚阁?”谢梧凉凉开口,背脊挺直,不复昔日模样。
“你,你这妖女!定是施了妖法,把我困在这里。你这妖女!”谢彩衣面色狰狞,哪里还有平时的贵女风范。她见不得谢梧那种小人得志的模样,一刻都见不得!她也容不下自己居人之下的感觉,这感觉让她觉得分外狼狈。
“彩衣女郎所言甚是,我谢梧确实是妖女。”谢梧却是不恼,掩着容颜的脸色一片从容。
“就是你用了妖法,害的我身败名裂,你还敢猖狂。”谢彩衣目瞪欲裂,外界的传言她又怎会不知,每一言每一句都让她几欲发狂。
谢梧听言,突的笑了起来,笑声虽是懦懦带了几丝江南的韵味,可那平凡无奇的面容,那微微眯起的眼尾勾起的唇角,透着股虚无缥缈的感觉。
就这笑声,让阵中的几人茫然失神,眼前此人,不是他们认知中的那个卑微女郎,那一举一动,一声一笑,仿佛都在讥讽他们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