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李氏愣了下,看到小儿子脸上前所未有的坚定,默默的让开了书桌前的位置,关秀秀狐疑的看着郭志彬,她重活一世,倒有点看不懂这个青梅竹马了。
郭志彬提笔蘸墨,双眼灵动的向着四周望了一圈,颇有深意的在关秀秀身上略一停留。
关秀秀看着男孩眉清目秀的俊脸微微走神,郭家两兄弟都生的肖母,继承了李氏温婉柔和的脸部曲线,比村子里的男孩都要好看许多。
郭志彬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做一件事情,他先写下了自己学会的第一个字,又写下了学会的第二个字,第三个字一气呵成,自己吹了吹纸面上的浓墨。
郭志礼迫不及待的探头看去,顿时愣住,李氏亦是呆住,说不出半个字来,关秀秀人矮个小,踮起脚来,费力的扒住了桌沿,面前一花,那大纸已经放到了她鼻下。
关秀秀抬起头,正正的对上郭志彬一脸促狭的笑容,男孩的两颊上现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她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看向了纸面,第一个字有些陌生,第二个和第三个她认出来了。
关秀秀径直指着头一个字看向了李氏:“婶娘,这个字读做什么?”
一旁的吴氏大字不识,早已经急的跳脚,她急惶惶的拉住了李氏的袖子:“她婶,彬彬写了啥?”
话音未落,郭志礼一阵咳嗽,少年的头偏向一旁,目光游移。
李氏面现为难之色,郭志彬神气的站在椅子上,小手指着大纸,一字一顿的念道:“郭——关——氏!”
郭志彬一手拿着大纸,神气活现的看着关秀秀,似乎就此给她贴上了郭关氏的标签,一辈子都不能撕去。
关秀秀勃然大怒,她劈手夺下了郭志彬手里的大纸,在郭字和关字上画了两个圈,又画了两个钩子,重新塞回到了郭志彬的怀里,犹自忿忿的道:“你才是关郭氏呢!”
郭志彬装模作样的模了模下巴,仿佛那里有三寸胡须,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郭志礼,一脸遗憾的道:“啊,大哥,小弟我入赘关家,以后要靠你赡养老父老母了。”
事情兔起鹘落,余人尚未反应过来,郭志礼下意识的便拱手应了下来:“无妨无妨,尽管包在大哥身上。”
他话一出口,李氏登时反应过来,抬手敲了长子一记,哭笑不得的道:“浑说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和你弟弟一起胡闹!”
入赘!
这个年头,不是自己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有手有脚的七尺男儿,谁愿意入赘女家!
子孙后代都要冠上妻子姓氏,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死了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郭志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由瞪向了小弟,郭志彬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郭志礼:“……”
吴氏渐渐回过味来,她拍着手掌笑道:“彬彬入赘我们家也不错呢!”
一句话缓和了场上的气氛,众人回想方才种种,只觉陪着两小儿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李氏转身回房,取了几个干饼出来,用布包包好,塞给了郭志礼,又模出几个铜钱:“干粮路上吃,铜钱是去茶棚饮茶的,趁着天还早,赶紧回去吧。”
郭志礼沉默的接了过来,对着吴氏作揖告别,少年尚显瘦弱的手臂死死的拖住了不情愿的弟弟,向着门外走去。
将要踏出门口时,郭志斌猛然回头,看向了关秀秀,四目相交,郭志彬的双唇紧抿,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毅然转过头去,关秀秀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吴氏也做辞离去,她是没胆子给关秀秀伸张正义了。
关秀秀沮丧的跟在李氏身后,进了堂屋,她欲哭无泪,她辛苦做成的势被郭志彬不费吹灰之力的破掉了,这厮果然是她天生的克星。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关秀秀白日里和李氏习读《大诰》,晚上回到家里苦练刺绣,自觉大有进益。
关秀秀揉了揉眼睛,轻车熟路的到了堂屋,捡起了竹筐里的馒头,又给自己倒了盏茶,就这么的吃了起来。
这几日正是麦收季节,吴氏和关家爹爹每日里起早贪黑的忙着收割麦子,关秀秀已经几日早上没有看到爹娘了。
若是往年,关秀秀也要挽着个竹筐跟着下地,大人们搬运成捆的麦子,地上的麦穗就要由孩子们来拣。
收麦子是一家的大事,一年到头,家里的嚼用,交纳的田税,可都指着这一块了。
关秀秀拨拉手指算算,他们家还要多出关大宝的束脩,同时少掉了关大宝这个半大劳力,一进一出,家里的靡费可是不少。
关秀秀看着桌上的绣筐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她才能长大点,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自己的绣品卖钱贴补家用了。
现在她只能偷偷模模的绣,隔上几天给吴氏看看那本该早就完工的柳树的进度。
幸好姆妈最近忙于麦收,不然绣布和线少了许多,一定会被精明的姆妈发现的。
关秀秀把吃剩下的半个馒头小心的放好,洗漱一番打扮整齐后,往郭家去了。
关秀秀和李氏日日在一起起居,下意识的便模仿起了李氏娟秀的举动,她小小人儿,走在田畦之上,裙摆宛若风吹湖面,波纹微动,小小年纪便有了大家闺秀的款。
待到了李氏家中,李氏早已经等候多时,先是考校关秀秀的功课,复习一下旧文,再讲解一篇新论,一天便这么过去了。
关秀秀别了李氏,急匆匆的往家赶去,她得回家烧上热水,让姆妈和爹爹回来可以擦擦身,去去乏。
她刚一进门,便看到了姆妈忙碌的背影,爹爹坐在门槛上,心满意足的吧唧上一口旱烟,她立刻惊喜的唤道:“姆妈!爹爹!”
吴氏袖子挽起,手里捏着雪白的面团,看向了娇憨的小女儿,笑眯眯的道:“都完了,麦子都收好了,明天拉去场上碾一碾晒干就好。”
关家老爹笑呵呵的接口:“今年收成不错,等卖了麦子,给我家小闺女割上两尺花布,做上一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