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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里有那样的猜疑,林贞娘没有叫,只是守在墙下,紧紧抓着手中的火钎子。
夜风虽大,可头顶悉索的声音传来,仍让林贞娘不禁紧张起来。抬起头,昏暗中,她只能隐约看出爬上墙头的是一个男人。这身形,不像是陶醇……
“这——可怎么下去啊……”
听到那低低的熟悉声音,林贞娘皱起眉,立刻分辩出爬在墙头上的正是李安。这深更半夜的,李安无端端地爬她家墙头做什么?
要是换另外个人,林贞娘一准先往坏处想了,可是对李安,林贞娘还是很有好感的,先就觉得他不是个会做坏事的人。所以也不再躲着了,直接站开几步,仰头叫道:“李安,你做什么?”
声音不高,林贞娘不想吵醒陈氏。虽然李安不是坏人,可是这三更半夜的,突然翻过来,也会让陈氏惊到。
突然听到这一声,李安身子一晃,险些跌了下来。低了头,他看着林贞娘,虽然看不清表情,却分明也是觉得很是尴尬。
“你,你怎么还没有睡呢?”讪讪地问着,李安扒着墙头,低头看着林贞娘,下意识地就道:“我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挑眉,林贞娘毫不客气地开口:“知道,就你那胆子,敢做什么坏事?”
李安眨巴着眼睛,暗夜里,一双晶亮的眸子透出一抹隐约的笑意。
指了指林家的院子,李安低声道:“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林贞娘转头,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虽然有月亮,可是却并不是十分明亮,她扫视了好一阵,都没有什么发现。
有些懊恼,林贞娘抬起头,定定地瞪着李安,“你消遣我是吧?”
“不是……”慌忙摇手,太过摇晃,李安险些一头栽下墙来,“你仔细听,它一直在叫……”
“猫?还是狗?”知道李安的性子,林贞娘也不再说什么,而是顺着他的手指又侧过头去。
侧耳细听,听了很久,她终于在这呼呼的风声里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那好似“啊、啊……”又好似“呀、呀……”的声音,在黑夜里若是听清了,总觉得有些怵人。
这是——
“老呱!”这声音,分明就是乌鸦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显得更加稚女敕些。倒像是稚鸟的叫声般。
“呸,大半夜的,你想吓死人?”啐了一声,林贞娘有些不快。虽然是自后世穿来的,可是林贞娘多少还是有些小迷信。像乌鸦这种人人喊打的鸟,她多少有些忌讳。谁让自古来,就有乌鸦入宅,必有横祸的说法呢!
李安垂下眼帘,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林贞娘,哀求道:“小娘子,你能不能救一救它?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就这么冻死了,实在可惜……”
挑起眉,林贞娘没有应声。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为了一只可能在冻死在寒冬的乌鸦求人。这是小猫小狗,而是一只不祥的乌鸦。
目光微瞬,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骂出声,而是平声问道:“不过是一只乌鸦叫,你就认定它要死了?再说,一只乌鸦而已,这大冬天的,也有不少鸟被冻死的了……”
“一只乌鸦……”李安似乎是笑了笑,虽然林贞娘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却总觉得他笑得很是无奈。
“小娘子,我从济南府来定陶的路上,看到过一只快要死的老乌鸦——它那么老了,甚至连飞上树都做不到。就那样歇在树上的草丛枯树干里。我以为它会就那么死掉了,可是却有一只乌鸦飞过来,用嘴喂它吃虫子……”
李安的声音幽幽的,在这寒冬夜里,被风撕得几乎听不大真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世上最无奈的莫过于上。小娘子,我只是,只是不想很久以后,有一只老乌鸦快要饿死了,却没有孩子去喂它吃食……”
林贞娘默然。乌鸦反哺的故事她听过,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
转身,她看看墙畔那株树叶早就落光的歪脖老树,嘀咕了一声:“要救你就自己过来救吧!”
李安“咦”了一声,林贞娘也不理会他,径直转身,“等等,我去搬梯子。”
李安张了嘴,想要叫,却到底还是捂住了嘴,默默地看着林贞娘开了二门,往前院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林贞娘才半拖半扯着一架梯子,喘着气转回来。
把梯子架好,林贞娘仰了仰下巴,示意李安自己爬下来。
李安迟疑了下,还是顺着梯子爬了下来。虽然三更半夜的,这样私会有些……
“实在过意不去,如此深夜,却这般劳动小娘子,若是传……”
“你人自己都爬上墙了,还说那个做什么?”白了他一眼,林贞娘进了屋,点了灯笼又晃出来。
“还站着做什么?快点找啊!救完了,就赶快回去。”回头往厢房瞥了眼,林贞娘抿了抿嘴角,只当没听到房里头那一点悉索之声。
提了灯笼,林贞娘用手肘碰了下李安,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墙根下。
就在枯干的老树下,有一只覆落于地,用枯枝枯草搭的鸟巢。在鸟巢中,果然有一只黑乎乎的乌鸦在低声啼叫。只是,却不是他们想的稚鸟,而是一只半大的乌鸦。也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的,就那么趴在窝里,瑟缩成一团。
“又不是稚鸟,怎么会不会飞呢?是不是翅膀受伤了?还是脚有问题?”林贞娘皱眉,嘀咕:“这下,以后可不能……”咽下后头的话,林贞娘呶了呶嘴。
这乌鸦以后会是什么样,会不会照顾老乌鸦,其实都不重要吧?
挑高了灯笼,林贞娘看着李安蹲,以一种极温柔的姿态去捧起那只受伤的乌鸦,嘴角不知不觉也勾了起来。
哪怕在前世,曾经愤愤痛骂遗弃她的父母,可是也曾和同伴倚在一处,幻想着他们是什么人,是什么样子,也曾说过如果他们来找回她,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他们……
目光落在李安温柔的面容上,林贞娘的目光也越发显得温和。
往定陶来的路上,那时候李安也一定是想起逝去的父母吧?
目光闪烁着,在李安抬头看来时,林贞娘却立刻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有些嫌弃地道:“你救它,它都不领情……”
可不是不领情,被抱在手心,那只乌鸦还在用鸟喙啄着李安的指头。
“出血了,”林贞娘低声说着,看着李安只是温柔地点着那只黑鸟的脑袋,并不曾用力,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蹲,她捡起那只还没完全散架的鸟窝,捧起来,“放这里头!你想让它把你的手叨坏了?还写不写字了?”
李安不说话,只是笑,顺从地把手里的乌鸦放在她手中的鸟窝上。
林贞娘也不说话,直接把灯笼塞在李安手里,径直往房里走。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停在五步开外的李安,她挑起眉毛,冲他仰了仰下巴。
李安迟疑着,走近,却没有往门里走,而是低声道:“我就在门外……”
“傻子?这么冷的天……”后知后觉地收声,林贞娘终于意识到李安为什么不肯进屋了。
摇了摇头,她有些粗鲁地嘀咕:“毛都没长齐,装什么大男人啊!”
李安臊得脸上发烧,可在林贞娘瞪过来时,还是强作镇定跟进了屋。
虽然知道什么是孤男寡女,可是林贞娘其实并不太在意。放李安进了屋,她直接把鸟窝放在桌上,又去翻柜子里的药匣,“我这有金创药——不知道鸟能不能用!”
转过来,她看着虽然进了屋,却一直站在门口的李安,忍不住嗔道:“屋里有老虎咬你?过来点,靠着炉子,会暖些。”
目光落在李安已经生了冻疮的手上,林贞娘也不说话,顺手把手中一盒香脂递过去,“喏,这个你带回去给小花——很好用的,你试试——现在就试,试过了就知道我给小花的是好东西——可能小花不介意让你一起用啊!”
看李安只是笑,林贞娘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只要你不介意手上带香味就成。”
李安微笑,果真开了那贝壳装的油香脂,挖了一块抹在手上。
陶家虽然冬天也生了炉子,可是他和小花却都是离炉子远的人,手上都生了冻疮。虽然又痒又痛,却根本没人管的。
看李安抹了香脂,林贞娘也不再说别的。转到桌前,她和瞪过来的黑鸟大眼对小眼,看了半天,才回头叫李安,“你过来,看看它到底哪儿受伤了——再叨?!再叨,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凑过来的李安忍不住发笑,“又听不懂……”声音一顿,他看着明显瑟缩了下,竟是老老实实把嘴埋在身下的乌鸦,也是有些发怔。实在不知道这鸟儿是听懂了林贞娘的话,还是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了。
林贞娘白了李安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哼哼着,就退到一边,看着李安伸手去拨弄那只乌鸦。
昏光下,少年的面容温和柔善,虽然是在看着面前的乌鸦,却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好像是在看着令他欢喜的人一样。
看着这样的李安,林贞娘也不由笑了起来。这样的少年,理当得到幸福呢!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问:“李安,你舅妈有没有和你说许家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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