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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容和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温和的笑容,感叹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听,都好像是真的在称赞白玉林。
白玉林却是不只脸红,连耳根都红透了,“主簿大人,你、你——没读过书吧!?”
其实他很想指着面前这位主簿的脸大骂:你这厮什么出身?怎么混上一县主簿的位子的?居然还敢说老子做的诗不好!还拿什么狗屁打油诗来相提并列!有本事你来做一首,老子看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未必会写,还敢跑到这儿来大言不惭……
一肚子的牢骚,憋在喉间,白玉林虽然想表现得恭敬些,可无奈这情绪再装也装不出来,反倒一双眼瞪得发圆,好似一只鼓肚的赖蛤蟆,气鼓鼓的。
在他身边的狐朋拉了下他的衣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而安容和微笑着,略偏了头,似乎还真是要认真答白玉林的问题,“惭愧,五年前中了举后,未曾再入京赴考,实乃终身之憾——不过,人生本来就不是圆满的,难免有种种缺憾,倒也不必太过挂怀。啊,想来你也是在县学念书吧?不知子敬可还在县学?当年他与我同窗时向来交好,如果白大郎有需要,我倒可以帮你说上几句好话。”
“子、子敬?你是说县学中的沐子敬?”白玉林额上泛上一层细汗。
虽然不认识安容和,可是那这沐子敬却是凡是在县学中读书的都认得。
沐子敬,定陶举子,两入京师未能高中进士。可偏偏,这样的败迹却让沐子敬在定陶成了大名人。只因传说沐子敬二入京师时,中了三甲,被赐同进士出身,可心高气傲的沐子敬居然拒不受之。狂言“要凭真本事高中进士”。
打从大宋立国,朝廷就优待文人。虽然沐子敬过于张狂,可是这种文人的张狂却一向被视作风骨。所以,沐子敬拒了封赏,非但没有受到罚处,反倒而了美谈。
就因为这,回到定陶的沐子敬备受追捧,俨然是定陶文人之星。而且沐子敬素行狂傲,在县学中从不对人假以颜色,又得学监器重,代为管理学生,所以待后辈更是严厉百倍。县学诸生俱都畏他入骨。
这会儿一听安容和提起沐子敬,白玉林先就软了脚。在外饮酒闹事,可是要被罚的,甚至有可能取消举人资格。他怎么能不怕?
看着安容和,他小心开口:“主簿大人与沐学长乃是同窗?”
“正是,犹记当年……”忽然摇了摇头,安容和叹道:“不提也罢……”
他是不提了,可站在白玉林后面的狐朋狗友里却有人站出来了,恭敬地拱手为礼,笑道:“学生听沐学长提到过安大人,他常感叹若是安大人当年不是因为家事而误了考期,怕咱们定陶早就又出了一位状元——沐学长对安大人的学问一直是很推崇的。当时学生还与沐学长说,若是学生有幸,能得安大人教导一二,说不定也就成才了呢!”
这,明显是赤?果果地讨好啊!
白玉林扭头看着这专捧臭脚的家伙,愤愤难平,连眼睛都似要喷出火来了。
你这混帐,既然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和沐子敬有什么关系,刚才干什么去了?存心想看老子出丑是不是?**,喝了老子的酒,还敢背后给老子下绊子。
好似没有看到白玉林愤恨的眼神,那也是穿着襦衫的少年一派温和,只一昧地和安容和说笑,竟是直把安容和捧得老高。
安容和一直在笑,好似因为这追捧这奉承而志得意满。可眼角却始终都是在瞥着白玉林。眼见白玉林似乎是越来越不自在,甚至脚尖也开始乱蹭,他才咳了一声,淡淡开口。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伤了人——还说什么杀人啊?”
突然听到安容和问这话,白玉林头上的汗流得更凶了,酒也吓醒了大半,头一低,就道:“大人,这都是误会,是误会。”
“误会?这伤人可不是小事,我正想叫掌柜的去瓦肆叫衙差过来呢!掌柜的,你只打发个伙计就好,只说我在这儿……”
安容和的话还没说,白玉林已经扑过去一把拉住掌柜的,“真是误会,并没什么伤人——是不是,掌柜的!”冲着掌柜的直眨巴眼,白玉林手底下已经暗自塞过去一张银票。
掌柜的撇了撇嘴,没说话,可目光却是转向安容和。
见他这般模样,白玉林又气又恨,却只能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讨好地道:“掌柜的,咱们也不是一次两次打交道了,你还信不过我?咱们什么事私下好解决,何必麻烦别人呢?”
掌柜的眯了眯眼,只是发笑,却到底没和安容和告状。
白玉林见状,松了口气,转身施礼,“安大人,是学生喝多了,这才和店中伙计吵了几句。小事,小事,我会向那伙计赔礼的……”
“什么小事啊!”刘原突然插嘴,冷哼道:“你白大郎连油皮都没碰着,可不是小事嘛!那两个伙计可是伤得不轻……”
白玉林眉心抽跳,瞪着刘原,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不过当着安容和的面,却还得笑。虽然笑得太假,皮笑肉不笑的让人怵得慌,他却不觉。
“安大人,我会好好向两个伙计赔罪,若他们真伤到了,我会送他们去看大夫,什么药费都算我的……”
看着安容和,白玉林紧张得眼角都在抽跳不止。
安容和皱眉,似乎是想了很久,才叹道:“同是读书人,我信你定是言而有信之人……”
不等安容和说完,白玉林已经喜道:“是、是、是,学生这就去看那两个伙计。”
说着话,他又施了一礼,转身就走。可是也不知是他太过心急,还是喝得太多,竟是才转身,就绊了一下。
“哎哟”一声,白玉林想要伸手去扶楼梯扶手,却模了个空,整个人就那样栽下楼梯,滚了下去。一如之前那两个伙计一般,倒在二楼楼板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呀,怎么就跌下去了?”安容和惊问,往前赶了几步,似乎很是关切,又招呼掌柜的,“掌柜的,你们这楼梯是不是太陡了?快去瞧瞧,这要是摔坏了可不得了——这可是要中状元的脑袋呢!”
说完这一句,他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虽然才情差了些,诗做得臭了点,但好歹也是能背几句圣人教诲的……”
虽然说是压低了声音,可是和白玉林一起的那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可能下面的白玉林也听得到。
偷眼看看安容和,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虽不曾说话,可心里难免暗生戒心:可不能当着这位大人的面做诗,被批几句算小事,要是真被损得没了信心,以后还走不走科举路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是一起来的吗?圣人有云……”还不等等安容和说完圣人训斥,几个人都灰溜溜地扶着楼梯小跑下去了。
安容和挑起眉,又大声道:“没忘了结帐,再给人伙计赔罪,留药钱——做人,还是要言而有信的好!”
安容和转过身,对上盯着他的刘原,笑笑,“你不叫伙计送酒吗?”。
刘原嘿嘿两声,看起来有些呆,“安大哥,你刚才……”
“刚才什么?”安容和笑着偏头,似乎很好奇刘原想说什么似的。
刘原张了嘴,还没发出声音,一旁的柴云飞已一把拍在他的肩头,“叫酒叫酒,我可是准备多喝几杯的。”
刘原扭头,看了看柴云飞,目光闪烁,到底还是收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刚才看得很清楚,白玉林转身要走的时候,是安容和绊了他一脚,白玉林才会摔倒的。别人可能没留意到,可是那柴云飞这举动,分明也是看到了的。
扒拉了下头发,他心里暗恼。还是柴云飞比他大了几岁,想事情想得比他周全,这样的事儿,就是看到,也当没看到的好。
目光一转,正好瞥见雅室的帘子无声垂下,帘下半截素色裙摆,露出一点淡青的鞋尖。
眉头一掀,他扭头看着安容和,笑道:“安大哥,你们先回,我去叫伙计,嗯,要是有温酒的娘子,还是喊过来温些酒,咱们喝着也暖和……”
安容和一笑,也不说话,在柴云飞笑着让到一边请他先走时,也没有客气,直接撩了帘子走进雅室。
一进雅室,就见满室的人都抬头看她,立在小桌旁,似乎正和陈氏说什么的林贞娘转头看他,眼帘一垂,嘴角就露出一抹笑来。
擦身错过,林贞娘歪着头,低声笑问:“你不怕人看到?”
“看到什么?”安容和惊讶地扬眉,温和的笑容,极是无辜。
林贞娘睨着他,没有再问,只是笑着转身又坐回她原来的位置。
陈氏轻轻碰了碰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低低的一叹。
轻轻拍了拍陈氏的手背,林贞娘转过头去,倚窗望出,远处尽是点点灯光。望着远处的灯火,她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那每一点光亮,想来都是一盏花灯。璀璨灯下,不知又在发生着什么样的故事。
有风拂过。正月的风,已经有了暖意——春天的脚步,已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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