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这中秋节刚过,京城就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大太太从老太太的听雪堂回来,月兑了貂皮的大氅递给容嬷嬷,捧着手头的小暖炉,突然感觉屋里甚是冰冷。不知是方才老太太说的话让她生气亦或者是今儿的天气太冰凉,总觉得有些不舒坦。
容嬷嬷见状,便质问了紫兰,“屋内如此寒冷,前些天刚拿来的碳呢,为何不点燃?外头雪下那么大,还要我吩咐吗?”。
紫兰低头退了下去,取了黑炭便去烧了。
紫烟一路跟着,看她面色有些不大好,便安抚了几句,“姐姐莫要往心里去,嬷嬷也是好心提醒。毕竟这大冬天的确实要生火取暖的。而且这些日子太太心情不太好,您就多担待些。”
紫兰点头,“我又何尝不知道太太心里不舒坦?自从五小姐和八小姐二人相继定了亲事,太太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可咱们四小姐的婆家也不错呀,将来嫁过去也是尽享荣华富贵。说到底,还是太太心里嫉妒五小姐,生气就拿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出气。你方才也听见了,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烧嘛。”
紫烟谨慎地瞧了下四周,“好了,抱怨归抱怨,终究咱们还是太太房里的奴婢,若是被人听见了可不好,走吧,我顺便要去厨房,跟你一起去。”
正房里,大太太端了海棠花卉描绘的茶盅暖手,看着容嬷嬷就叹了一口气。
容嬷嬷道,“太太也放宽心,老太太也只是嘴上说说,断不会怪罪太太的.您是她的亲侄女,哪有帮着外人不帮自己个人的道理?再说,您也是有困难眼,老太太是看在眼里,所以就训斥了两声便作罢了。若换做是三太太,还不知道怎么骂呢。”
大太太低眉说道,“我知道。所以并不很放在心里。你跟了我那么久,也知道老太太对我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的话听听便罢,碍不了大事。”
容嬷嬷在贵妃榻上铺了曾柔软的虎皮,而后扶了她到坐下,小心地拉了被子替她盖上,边说道,“那太太是想着银环的事?”
大太太把茶盅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抬头用清亮的目光看她,“你说五丫头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就算她要告假回老家,也该来跟我禀报一声,这样无声无息的,一走就是十天,还未见有踪影。”
容嬷嬷撇撇嘴,“大太太也太抬举五小姐了。即便她如今和以往不同,可有其母必有其女,三太太如此,三老爷又是那样的性子,生出来的女儿能有多厉害?不过就是耍些小聪明罢了,不值得担忧。奴婢认为银环是走的急,估计是家里有紧要事,不然就不会连此事都不跟太太说。”
大太太点头,“希望是我多虑了。目前尚且不管她的事,紧要的事四小姐,我先歇会儿,老爷回来时禀报我一声。”
风雅筑里头,青莲青竹正在做针线活儿,是给自家小姐做的绣花鞋,看上去很是漂亮。
海棠推了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扶了冉幽蝉,青莲状忙上前把她的斗篷取下来,抖掉上头的雪花儿,就递了小暖炉给她,“小姐先暖手吧,外头雪扑簌扑簌地下,小姐可别冻坏了身子才好。”
海棠扶了她坐下,把摘回来的梅花树枝找了个白玉瓷插了进去。
青莲见状,说道,“这梅花开得真好,姐姐摘了些含苞待放的,可以放上几日才开花,留着观赏的时日也久些。”
海棠笑了,“小姐爱梅花,我便摘了些。屋里闻上梅花的香味也是不错的。”
青竹捧了热茶伺候着,“雪下那么大,小姐为何要这个时候去赏梅花?等停雪了再去也不迟。雪地路容易滑,没事儿吧?”
冉幽蝉摇头示意没事,喝了一口茶后说道,“我见雪下得这般好,都是银装素裹的,好久没见着这样美的景色了,一时贪看梅花就忘了时辰。再说我也想好好瞧瞧如今的天气,只怕日后,见不到这样好的了。”
丫鬟不明,疑惑地看着她。
她笑了,“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天气千变万化的,我又不会观天象,只能看着雪花到处飘了。句芒宫树已先开,珠蕊琼花斗剪裁。散作上林今夜雪,送教春色一时来。这样好的景色,莫要辜负了才好。”
她在心里叹道,天色如此阴暗,只怕要变天了。
“对了,大太太那里可有问过银环的事?”
青莲说道,“先前是紫兰、紫烟问过,过了几日便无人再问起了。”
“事情办得妥当吗?”。她看着手里头的花卉彩釉茶盅,氤氲的雾气袅袅。
“小姐放心,常卿大哥办事一向小心谨慎,世子用人小姐尽管放心。左右不过是让银环再也回不了京城,至于她的去处,常卿大哥说小姐就不需要知道了。”海棠如是说。
“也罢,我跟她终究没有任何感情,该去哪便去哪儿吧。我有些乏了,先歇会儿,你们随意吧。”
她闭上眼假寐,盘算着日子越来越接近了。也是时候了吧。
紫晶院里,大太太也在假寐,容嬷嬷突然进来禀报,大老爷回来了。
大太太便服侍了大老爷更衣,俩人就坐在炕上。大太太见他眉宇间尽是忧愁,不由得问道,“老爷可是有何心事?”
大老爷眉头微蹙,叹了叹气,“皇上龙体病危,宣了恭亲王入宫主持正事,除了封王在外头的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京城里就只有太子和四皇子了。太子有恭亲王护着,四皇子党蠢蠢欲动。听平乐侯说,在连新的三皇子四处招兵买马,打的是巩固江山社稷的旗号,实际上是在结党营私。”
大太太听了脸色大变,“皇上可拟了遗诏?太医怎么说?”
“皇上老态龙钟,以前皇上上朝时就精神萎靡,而后一病就是大半年,好些了又转坏,如此反反复复,身子怎么受的了?只怕……”
大老爷顿了顿,接着说道,“遗诏我是不知,不过太子英明果断,仁慈大爱,一直都得皇上器重,又有恭亲王护着,十有八九储君便是他了。”
“老爷,平日里您可有跟那四皇子来往过密?我记得上一次他还专请了老爷到王府一叙,若是四皇子真有动作,万一失败了可是要牵连老爷的啊。”
大太太是越想越心惊,皇子争皇位历来是永久不衰的话题。虽说四皇子势力不及太子,可背后有正国公,朝廷的大臣孰知会往那边靠拢呢?所谓树强则依,老爷素日里跟太子关系不算融洽,跟四皇子倒是亲近些。只怕……
“不必惊慌,左右还有相府帮衬着,眼下兰儿跟相府的二公子定亲,相爷多少都会庇护着咱们。而且就算四皇子失势,太子登基了,也会看在父亲曾经教导过他的份上放过冉家。最紧要的是,我们跟四皇子只是平日里偶尔的往来,新皇登基要大赦天下,冉府不会有事的。”
“可是蝉儿跟恭亲王世子定了亲,恭亲王又跟相爷是死对头,眼下若真是出了事,还真不知道找谁庇佑了。”
“就算如此,恭亲王看在蝉儿的份上也不会为难冉家的。好了,别想太多,事情还未有个定论,说再多也是无用的。等明日我见了相爷再说。”
眼下京城人心惶惶,皇上病危,留了四皇子侍疾,恭亲王每日都要入宫辅助太子治理朝政。南宫炎也不得空,时时警惕着欲谋反动作的四皇子。
大太太听了外头的风声更是睡的不安稳,日日到老太太那里坐,陪着老太太说说话。老太太只字不提朝廷上的事,一来是她这个妇道人家不适宜议论政事;二来她也不想大媳妇整日焦躁不安的。冉家是忠臣之家,三个儿子都还知道分寸,断不会做那些谋逆之事。
只是大太太的担心并不无道理。
这日,天已经放晴了,下了大半个月的雪终于停了。阳光还算明媚,和风煦朗。
大老爷却带回来一个让冉府人惊愕万分的消息。
皇上薨,太子继位,为孝同帝,改年号建新。
四皇子涉嫌谋朝篡位,新皇念及兄弟情,终身囚禁宗人府。三皇子谋反失败,流放南海,没有宣召不得回京。
四皇子的党羽不是被抄家就是被流放。
首当其冲的是吏部尚书关延年,助纣为虐,皇上治了大逆不道之罪,于来年秋后斩首示众。其家眷被流放千里之外的边疆地带,其子孙后代不得考取功名,没有皇上的允许一律不得入京。
消息一传来,大太太当场吓得脸色发白,四小姐则是直接晕了过去。
冉家由于一直对朝廷忠心不二,皇上并没有怪罪于冉家,但也没有夸赞就是。毕竟冉大老爷曾经和四皇子来往频繁,皇上不怪罪已是万幸。
大太太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冉家如今处于尴尬的地位,四丫头的亲事铁定毁了。弄得不好会落得一个坏名声。
冉府如今陷入一片愁云之中。
人人都在忧愁,只有冉幽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整日关了门在屋里刺绣。不过四小姐病了的时候去看过一回,之后就足不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