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莫夫人。”二皇子神色间有一丝玩味,声音却有点低沉。
卫若子不自然地讪笑一下,依然站在原地不敢妄动。不知道过去式卫若子跟眼前这位二皇子是个什么交情,她可不敢胡乱上前去称朋道友。真是白瞎了今天这么好的运气,居然就这么让自己给毁在这马大哈的性子上了。她这会儿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担心,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也没想出甚么好主意来。
二皇子忽然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我倒一时忘了那事。如今与夫人咫尺相见,更觉可惜。”那事,指的是卫若子变哑巴那事。
卫若子在京都颇有才名,她那淡漠的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卫三小姐自来眼高于顶,如万古冰山难化。即便是见着像二皇子这种皇室子弟,也从来都是淡淡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除了二皇子那个公主妹妹,好像就没见她对谁假以颜色过。虽然二皇子与她在几次餐宴诗会上打过几次照面,但他对这个女子的了解,似乎更多的来自于传闻。
二皇子自嘲地笑笑,脸上还带着点醉意熏然的微红:“三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摇头,或不答。”
卫若子连忙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她向来识时务,知难就退,妥协没压力。
“你这样……”二皇子有意地顿了顿,眼神将她上下又打量了一番,所指其意不言自明,然后道:“出现在我马车上,是你二姐叫你来的?”
卫若子眨巴了下眼睛,难道这丫想着是她家二姐回心转意,特意打发她来当说客的不成?那么,她能打着她家二姐的旗号,行招摇撞骗之事吗?毛线她个哑巴当的哪门子说客??
二皇子似乎猜到她心中的小九九,眼睛微微眯起,状似随意实则语含警告:“你只需点头,或摇头。”
卫若子想了想,所有八点档曾给她洗过脑,每一个跟“皇”字沾边儿的人,那心里扭曲得都跟山路十八弯似的。自己还是不要自做聪明胡乱攀扯的好,不管这花美男是真人精还是假人精,她似乎都应当拿出足够的诚实表现给他看。
卫若子摇了摇头。
二皇子满意地笑了,然后又问:“那么,是莫安之?”
卫若子心中一紧,虽然这位二皇子看起来貌似精明危险,但若跟莫安之比起来,卫若子深深觉得眼前这位更像是只养在笼中的小白兔,温柔而无害。虽然不知道这种感觉和比较从何而来,但她坚定地相信,给那个男人找麻烦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她跟那厮撇得越干净,才是越明智的举动。
卫若子又摇摇头。
二皇子的眼睛里出现了盎然的兴趣与探寻之意,笑道:“那么,莫夫人做这身打扮,难不成是为了……出府远游?”
卫若子咬了咬下嘴唇,想了想,决定豁出去。反正最坏的结果是被这位二皇子打包成圣诞礼物给送回丞相府,那她还有什么不能赌上一赌的?
不再犹豫,她断然点头。
“出府远游?”二皇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调侃,居然被卫若子就这么光棍地点头承认了,颇有些意外。眼中的兴趣更浓,语意也温柔起来:“那么,我能帮夫人做点什么呢?”
卫若子眼睛瞬间放大,直直地盯着二皇子。现在轮到她意外了:她有没有听错?他是在说他愿意帮忙?帮她逃出去?不是把她送回丞相府?她能相信这话吗?卫若子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综合今天莫名暴涨的好运指数,她觉得她太能相信这话了。
这位可是皇子啊,天字号第一家庭里的成员,既然说了这话,难道还有出尔反尔耍赖不认帐的道理?有这种大boss给她打掩护,这天下她还有甚么地方不可以去的?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这位二皇子同志在知道了她的荒唐意图之后,不问缘由倒也罢了,居然还能好心地问她:“能帮夫人做点什么呢?”
尼玛,太有爱了,有木有……
卫若子的小鸡头又开始忍不住地啄起米来。
二皇子王府的后花园,有一处叫流翠轩的院子,院子里有一片竹林,竹林一侧有一方小湖,湖上有一座清幽雅致的亭子。
初秋的风还有些许的潮热,但经过竹林内一阵悉悉沙沙的洗涤,便多了一丝清爽的凉意,迎面抚在脸上,很是舒服适意。二皇子与卫若子却不在那清雅的亭子里坐着,而是一前一后,一坐一立,待在一株翠竹之下。
那株翠竹很是奇怪,好似与那成片的竹林格格不入一般,孤零零地独自远远地立于一旁,杵在竹林与小湖之间,竹枝高扬,直入云宵。
有极清雅幽淡的琴音自那株翠竹之下淙淙地流出,声音若流水般就着微风扇入心房,清心静性,入耳便觉无比地安喜自在。
卫若子站在一旁,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位专注于指间琴弦,忘情于音乐世界中的二皇子,心中无比郁闷。
尼玛,这位不是刚刚才夸下海口说要帮忙的吗?怎么一入王府便将这旮旯事给抛到了脑后,自顾在这抚琴弹曲装模做样起来了?
她严重怀疑眼前这位有以帮忙为名拐骗无知少女,成功诱拐后再出尔反尔耍赖不认帐的趋向。
话说你要装文艺小青年就装你的罢,你若当真想装健忘忽悠她这纯洁小白兔,她也无话可说。但尼玛可不可以不要扯着她站在这里故做风雅地陪着?尼玛她这不仅得陪着,还得在脸上堆出一副沉醉于此间,深谙于此道的恶心表情。因为这位文艺腔十足的二皇子在卖弄之初,还给她来了这么一句:“早闻卫四小姐琴棋书画均属京中一绝,靖元心慕久矣。今日有幸相逢,不可不与之切磋探讨一番。”
然后,然后便是现在这番场景……
一曲终于袅袅作罢,这位名叫杨靖元的二皇子却似乎仍然沉浸在曲中无法自拨,保持着最后一个音符弹尽时的动作,微闭着双眼,静待余音散尽。
卫若子小心翼翼地跺了跺站得发麻的双脚,直着身子,垂直向下的手努力地贴着大腿,想触到膝盖上去,为这对因为久站而酸麻不已的脚揉上一揉。
二皇子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叹了声,才缓缓地睁开双眼,看到仍自站着的卫若子,奇怪地问道:“夫人为何不坐?”
卫若子在心中暗骂一声:尼玛,你也没叫老娘坐呀?老娘还以为自己现在正在代入小丫环角色哪。主子不发话,老娘随便坐下难道不是冒主犯上?
她翻翻白眼,也不管地上的黄土乱石,低眉顺眼地一坐在地上,盘着两只又酸又木的脚不住揉捏,心中暗自焦急。这二皇子只顾在她眼前装文艺小青年,像得了健忘症一般,半点也不提怎样帮她“乔装远游”的事,这事儿究竟到底,靠谱不靠谱?
二皇子也在静静地看着坐在身边动作夸张的卫若子,微微一笑,心想:眼前这女子似乎与传闻当中那个冷淡如霜的才女,颇有些出入,果然传闻不可尽信。
他挥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自从上次宫廷赐宴,席上听夫人手操一曲‘梵音普奏’,惊为天籁,余音至今在耳难忘。不知夫人今日能否再奏一曲,让靖元一饱耳福?”
卫若子听得有点傻眼,窘着一张小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倒是想卖弄,若能在曲艺上获得眼前这位皇家贵胄的认同,那自己厚颜无耻地求助也能变得有那么些儿的推水推舟不是?可问题是现在时的卫若子从来五音不全五律不识,“梵音普奏”她是不会,“焚音普揍”她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二皇子刚刚弹那一曲,本来也就是个抛砖引玉之意,原想着自己琴技本就不弱,既然都是同道中人,哪有能忍得住手痒的?不想却见到卫若子一脸的期期艾艾面有难色,以为知道她在为难甚么,便道:“夫人大可放开心怀。靖元既然说过要帮你藏匿,自然不会食言。”
小白兔卫若子却没能听出这话里的问题,“藏匿”和“出逃”,绝对是两个概念。
二皇子笑着又道:“夫人可能还不太熟悉靖元,靖元向来不喜欢说大话。”
见卫若子脸上仍做忧急愁思之色,似乎隐隐还带有三分尴尬。他以为面前这位出了名规行矩步的相府三小姐仍自扭捏着那些劳什子的男女之防。便也不再着急催促,双眼微眯,手指在琴弦上一勾,随着“铮”地一声琴动,自顾又弹开了。
好吧,反正上杆子也强求不到眼前这位二皇子主动为她的“跑路计划”出谋划策,那她还不如索性放宽了心,享受一下眼前免费的音乐熏陶再说。卫若子勉强自己静下心来,双手抱膝,歪侧着脑袋,做聆听状:嗯,老实说,这二皇子弹得吧,虽说不上是怎样的出神入化惊神震鬼,但也称得上是曲韵悠扬,怡心抑性……晚上睡觉之前当个轻音乐听听催催眠还是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