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子又站在了那颗歪脖子老树的横枝上,将自个儿的脖子也伸得老长老长,使着劲儿往院墙外瞅去。
墙外头的侧巷里,摆着香气四溢的面片摊的小贩,果然长着一张憨直可喜的面容,正殷勤无害地笑着四处招揽着生意。
卫若子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心情顿时大好。眼珠子转了转,毫不意外地找到了那个靠在墙角的懒散人影,仍然叉着双手靠在墙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旁写着“铁口神断”四个大字的布幌子,也像它的主人一样,无精打采地倚在面片摊撑着的遮阳棚一侧,丝毫没有那四个字本身张扬傲骄的气质。
卫若子一只手扯着头顶上的细枝稳住身型,另一只手欢快地向着杜沛然卖力地摇着。那丫似乎被这秋日上午的阳光晒得很是舒服,扯着一副欠揍的俊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换了换姿势,微眯着眼,打起了盹儿。那丫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一丝要往卫若子这个方向望过来的意思。
卫若子心中暗骂,丫的长得帅就是福利多,明明是一连吃个三文钱面汤也得讨价还价的穷diao,打个哈欠居然也能打出贵族气场十足的慵懒性感来。老天爷这心眼长得也太TM偏了。
好在她也是有备而来。从怀里掏出那块画着硕大兔斯基脑袋的白帕子,挂在枝头上。卫若子用力地拉动着树枝,将那白帕子晃得“呼呼”作响。帕子上的兔斯基两眼挂着方便面条眼泪,随着帕子的左右晃动,冲着墙外的杜沛然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将卫若子现在卑微的诉求,倒是阐述得非常到位。
杜沛然终于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冲着卫若子开心地挥了挥手。
卫若子指着枝头的兔斯基,做了一个非常沮丧的表情。
杜沛然冲她伸出四根手指,扬了扬,然后冲着面片摊子深深地吸了吸鼻子。
卫若子冲墙那头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收了那块画着兔斯基的白帕子,身手敏捷地从树上哧溜下来。
一抬眼,不想却迎头撞上了一张写满了各种明媚忧伤情绪的小俏脸。
“小姐,你刚刚差点把奴婢的心都给吓没了。”看着卫若子安全着地,香琴终于缓过劲儿来了。惨白着一张小脸,一边拍着胸口安抚自己惊魂未定的情绪,一边心有余悸地报怨。刚刚要不是怕自己的失口尖叫,将树上的小姐给吓跌下来,被她自己及时捂嘴堵住的惊呼声,恐怕早就悠扬地响彻云霄了。
卫若子一边摇头摆尾地向香琴示意自己的完好无损,一边加快步伐,带着小丫头尽快离开现场。
香琴兀自哀怨地跟在后头絮絮叨叨:“小姐,您什么时候也学着三小姐的样子,喜欢爬到树上去玩儿了?可不敢再爬那么高了。您可不是三小姐,可没她手脚那般利索。您若出个甚么意外,奴婢便是死一万次也不够的。若是被少爷发现你刚刚那般危险的举动,那奴婢也别想活了。小姐,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奴婢,可不敢再这么吓唬奴婢啦……”
卫若子拍了拍香琴的小肩膀,用自创的手语乱七八糟地安抚小丫头激动的情绪:她可是再三确认了莫安之的不在家后才爬的树,以她的善良和周全,怎么会干出那种会给自己或别人招来麻烦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莫安之没有回来,卫若子果然不出所料地在房间里等来了四平。
少年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冷脸,礼貌恭谨地冲卫若子说道:“夫人若想出去散心,尽管吩咐四平。”
卫若子比划了半天,才让四平搞清楚她“咿呀”不停的原因,原来还是担心打发他来的人是他家那个变态少爷。少年似乎挺不待见自己家这位女主人的,态度虽然恭谨,但语气却是生硬冷淡:“大先生请夫人吃面。”
卫若子松了口气,自己没有猜错,杜沛然那丫比划出四个手指头,果然是要使唤四平来带她出去。
卫若子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焦躁。随着莫安之对她日渐频繁高密的关注,她再怎么样不愿死脑细胞去思考问题,也得开始认真思考如何搞定“远离莫安之”这个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危机。
杜沛然那天晚上向她释放的善意,她当然看懂了。她是个简单的人,所以也只会选择她认为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以前她觉得只有逃出去是解决自己眼前困境的唯一办法,所以她什么也不管,一心只想着怎么样逃出去。现在虽然逃出去仍然还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但她试了一次,好歹也算是知道了,要顺利逃出丞相府,可并不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做得到的。不是说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吗?若她今日这一宝押中了的话,总算也能通过眼前这个莫安之的狗腿,模一模莫安之暗底里的勾当。
重新跟杜沛然相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酸辣面片儿汤,卫若子抬起头,拿眼睛猛盯回对面的男人。
“放心,区区一碗面片儿,我今日请得起你。”杜沛然毫不羞愧地自豪着。然后拿起筷子,很是欢快地开吃起来。
卫若子今天不饿,她找杜沛然的目的也当然不是为了吃酸辣面片儿。
所以她没动。
所以她仍然拿眼睛猛盯着对面那个正在大块朵颐的男人。
就着“呼哧”“呼哧”吃面片儿的声音,杜沛然含混不清地说:“快吃,快吃,凉了可就糊了。”然后又是一阵“呼哧”“呼哧”,含混的声音又道:“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卫若子坚持不懈地用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吃面的男人。
杜沛然终于开始不自在了。叹了口气,停了下来。然后,放下筷子。
“我以为你只是想吃面片儿汤了。”
卫若子用手指蘸着面汤,在桌上写:“我要你帮我逃出去。”
杜沛然笑着道:“不得不说,小兔兔,你写的有些字儿,好生奇怪。虽然意思吧,多少能猜出个大概来,但即便是错字,也不是这么个错法儿,甚少有人似你这般写字的。呵呵,小兔兔,我很好奇你的来历啊。”
丫的休想岔开话题。卫若子不为所动,继续写:“我有你把柄。”
杜沛然终于失笑出声道:“哦?把柄?甚么把柄?”
卫若子煞有介事地写:“你半夜潜入我府里,偷窥我。”
杜沛然脸上挂着笑,温和地说道:“不要这样嘛,小兔兔。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个好人。你可不能要挟一个好人。再说了,要挟这种手段,可并不适合你。”
卫若子认真地看着杜沛然,等着。
杜沛然摊了摊手,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逃不掉……”
卫若子固执地看着杜沛然,继续等着。
杜沛然无奈地叹气:“你想叫我怎样帮你?”
卫若子写:“用你的方法。”
杜沛然终于妥协:“好吧,我需要时间。”
三天卫若子伸出三根手指。
明天就是随驾行围的日子,不管自己的要挟有没有用,好歹出门在外,总是个机会。即便杜沛然把她给卖了也没有关系。她既然逃了一次,就不信莫安之不会防她再一次继续出逃。她已经彻底被莫安之给绕糊涂了,不知道那丫现在究竟到底信不信她是卫若子本尊。既然装卫若子不是,不装卫若子也不是,那她还不如破罐子破摔,能想出什么招就是什么招,能扯得上谁,就扯谁。
反正最坏的结局也就那样儿了,不是吗?难道就不许她垂死挣扎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