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
卫若子打定了敌不动我不动的主意,低着头,只管盯着眼前的地面发呆。虽然对面的美男秀色可餐养眼怡人,但她现在全没有欣赏赞叹的娱乐心情。要说穿越过后的经历给她冲击最大的感受是什么?那就是: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经验总结如下:如果有哪只生物刺激得你肾上腺素急剧上升的话,那么,原地转身一百八十度,有多快跑多快。
可惜,现在的状况是,对面那只生物动了,她却有心撒丫子,无力跑路。
“我很没用。”那只生物温柔地说着,语气平静,但内容却是情意澎湃:“明知道你过得不好,却甚么也做不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过得不好了?卫若子愕然抬头,正对上方含轩那双晶亮的眼睛,吓得她莫名打了个机灵,连忙又把头低了下去。嗯,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也不能动。打死也不动。
方含轩叹息了一声,半晌又道:“莫说你不信我,若换做我处在你的境地,怕也早该死心。”他看着前方,自语说道:“所以这些日子,我常常想着我们初遇的时候,你看着我的样子。想着那时你的样子,我便知道,我不能放手。”
他直视前方的眼中,已然带上了一丝惘然:“那还是前年的花灯节,璧月流光的花火之夜,你带着你那贴身婢女一起出来赏灯猜谜……你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留仙裙,头发很简单地挽了个髻子,随意地插了一根玉步摇在头上……那日似乎很热闹,似乎满世界都是人,又似乎……整个世间只有一个你……”
“两边有无数的花灯,恍若星海,看不到头似的。你与你那婢女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轻轻浅浅地笑。你喜欢那些难解的灯谜,看到那些久久无人解的,便远远地站在人群外,低着头,轻笑着与你那婢女耳语一番。然后你那婢女便钻入人群,俄顷间再返来,手中便多了些中彩后得的小物事儿,与你一番笑闹,你那轻浅的笑容中,便多了几分得色。”
“我随了你一路,这一路,我心中只存着一个念头:若能得这女子回首望我一眼,此生,便再无他求……”
“可是这一路,你那小婢女虽若有若无地回了几次头,你却似故意一般,顾盼间目光始终便不肯在我身上停留一下。痴迷着我跟出了人群,直跟到你与你哥哥姐姐们会合欲返。我心中骤然若失,觉得这样的女子,眼中怎会有我,怎可能看得见我这样的男人。可就在那时,在你临上马车时那一刻,偏偏却转回了头。你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冲我笑了……”
方含轩又沉默了,眼光依然直视前方,没有落在卫若子身上。
那一年,我在灯火迷离中遇见了你。
那一年,你在灯火迷离中冲我浅浅一笑。
从此,我的世界便多了一些什么。
从此,我的心中被劈出了一方天地……
多么经典俗套的清新小段子啊卫若子心中感慨……
去年元月夜,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夜,月圆人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多么古意盎然才子必配佳人必遇的元宵初会夜啊卫若子还在感慨。
……
……
“这是你退还与我的鸽哨。”原本有些恍惚,像是飘在半空中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卫若子吓得浑身一抖,一抬头,又是那一眼睛的深情,如泣如诉。卫若子再一次受到惊吓,慌不迭地垂下眼睛。
眼前是一只修长白净如女子纤葱的手,那手掌中心,平放着一只玉哨儿。那哨子有如半截手指般长短,被雕成三管竹节并排相连的形状,每根竹管上头都有一个吹气的小口子,莹翠晶亮,哨尾掉了个五彩丝攒成的流红穗子。只拿眼这么一看,卫若子就禁不住地喜爱:这简直就是个精巧到了极处的工艺品。
“你或许不会相信。但我确实直到收到这只鸽哨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在那之前,你曾有叫‘小咕’给我传过消息。那时我才知道,你为何对我如此绝望。”
卫若子心中叹气。明知道此时一伸手,接过的将会是无数不可预料的麻烦。但是……唉,美男啊,绝色款的啊,深情无限啊,还自带电眼功能啊……全部都戳中她的萌点啊有木有……这鸽哨子也TM好看到让人忍不住想模一模啊有木有……
“若儿,信我……”卫若子抬起头,股起勇气迎战美男的电眼,那里面三分命令七分恳求,热烈的眼神中燃烧着莫名的沉痛……
卫若子溃败了。她移开目光,抬手,平移,伸向他掌心。准备接过那只鸽哨。
托着鸽哨的手猛地一抖。卫若子只觉右手一热,一紧,再一痛。她没有再抬头看他,也没那胆子再去接受他眼中滔天情焰的洗礼。她只愣愣地看着眼前包着自己小手的大手。那大手掌心温热,微微颤抖,似乎他握着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整个的身心。
我擦痛死姐了骨头都要碎了
卫若子将手猛地一抽,愤愤地怒视着他:差不多就行了哈,大哥
方含轩盯着她,脸色一点一点地变青,眼中的眸色又痛又冷。他不甘心地又低喊了一声:“若儿,信我。”
卫若子管不了那么多了,抽回手,飞快地往外冲去:拜托大哥,饶了我吧我可不是演技派,真演不了感情戏。
“若儿”方含轩又喊了一声。这一声声音严厉,是那种久居人上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卫若子不由自主地在门口停了下来。默了许久,方含轩颓然道:“下次再遇到事,记得用这只鸽哨联系我。我……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卫若子小心地将身子往前移了移,见身后不再有反应,确认了他并不反对自己的离去。大松了一口气,立马一撩门帘,逃也似地跑出了门。
结果这一蒙头蒙脸地冲出门,跑了一气,待夜风一吹,醒过神来时,卫若子又傻眼了:她丫迷路了。
发现了这一点,卫若子反倒放慢了速度,悠哉地在四下密布的帐篷间兜来转去,权当自己是晚饭吃得太饱撑着了,出来散步消食的。
要说借着这会儿身边没熟人跟着的大好机会,干脆溜之大吉,人间蒸发,卫若子也不是没想过。不过她虽然不幸沦为穿越一族,但好在脑子还没二到跟那些白痴女主们一样犯抽抽的地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帝老子安营扎寨的地方自行宫而外,里三层,外三层,全部都是蒙古包似的帐篷围着。因为按大周朝的行围规矩,所有参与围猎的,不管是皇子皇女、天潢贵胄还是朝中俊才、军中新贵,对不起,统统都得给我住帐篷。据说这是为了弘扬大周朝“行围肆武”,“治兵振旅”的优良**传统。非但如此,听说最最最最外层,还驻着一整支御林亲卫军,组成了人墙护卫在外。所以,别说是她一个七不懂八不懂的世外来客,只怕就算连只蚊子,如不遵循正规编制,那也别想囫囵个儿从这沐汀围场里溜出去。
但她若想以自己极品路痴的资质从这层层复层层的蒙古包中找到属于她的那一个包,那也是件比天方夜谭还要天方夜谭的事情。所以她索性放宽心,决定依循以往无数次迷路后总结出的经验——等人来找。
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而每一只极品路痴的前方,都有一颗只有她才能看得到的红太阳。
路上碰到巡营的士兵都侧身站住乖乖地给卫若子让路。卫若子泰然若之,也不搭理,只管似闲庭信步般在帐篷间游走参观,闲适至极。正悠哉间,忽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耳畔掠过一阵风声,身子忽然凌空而起。再下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人给拎到了马背上,圈在驭马之人的两臂之间,一颠一颠的,恍若在腾云驾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