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马车前并肩停了两骑。一棕一白两匹健壮的大马,驼着两个身着黑色斗蓬,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卫若水连忙掀开车帘,便看到吕宜武那张英挺的俊脸在黑色兜帽的掩饰下,冲她安静地笑。与他并辔而立的,正是那位质若芝兰温润如玉的方含轩方公子。
看到紧随在卫若水身后慢慢探出头来的卫若子,方含轩温和淡笑道:“受惊了。”然后伸出手来,示意卫若子与他同骑而行。
见卫氏两姐妹脸上还是一脸惊魂未定,吕宜武哈哈一笑,道:“这马车得弃了,回头还得用来迷惑追兵。你二人这便与我兄弟一齐回城罢。”
卫若水一愣:“回城?”
方含轩轻笑说道:“虽然一早为你们安排了替身,但这只能趁着这一阵人多热闹的劲儿掩一掩旁人耳目而已,想来是瞒不了多久的。莫大人与方丞相,迟早会发觉你二人已离了京城,且照按婚宴的进程,不是今晚便是明晨。到时搜寻的重点怕会是放在城外,此时入城,反倒是最安全的。”
卫若水便下意识地转头看卫若子。卫若子轻轻点了点头,冲方含轩含羞一笑,将手递给她。卫若水却不待吕宜武伸手,身子一纵,便已轻轻巧巧地坐在了小将军身后马上。吕宜武见状,又是一阵爽声大笑:“就是喜欢三小姐这爽利痛快的性子。”话音未落,脚在马蹬上一踩,身子一翻,瞬即已把卫若水给换到了身前,圈在两臂之中。
卫若水皱眉叫道:“我来驭马。”
吕宜武笑道:“那可需得看你的本事了。你若能将这马缰自我手中夺过来,便让你驭马。”
卫若水劈手便夺。吕宜武手上从容应对,回头冲方含轩大笑说道:“我二人自领先去了。四小姐身子虚,你们慢些儿走。不过可别太过耽搁,谁也不知道莫安之会有些甚么应对,咱们当是速速入城方才妥当。”说罢,双腿一夹座下骏马。马蹄声响,两人在马上拳来掌去,错手交锋,一路绝尘而去。
林中余下方含轩与卫若子。刚刚两人一个在马背上伸手,一个在马车上递手,结果却被吕宜武那二人一闹,皆各自别过头去注视他们去了。直到那一骑远去,两人才同时回过神来,自视一番,不由相对一笑。
卫若子便将伸出的手抬了一抬。方含轩举目看去,少女披着件黑色暗金织绣披风,胸前露出桃色夹袄,衬着如雪的肤色在这黄昏时的暗色里分外夺目。果然是美人如玉。方含轩收敛心神,微笑着伸手将那只莹白柔夷托在掌中,嘴里轻声叹道:“这一日终于到了。”
见他说得情深,卫若子的小心肝儿便在肚中不安地打了阵擂鼓:利用方含轩对原版的感情,终归只是一时权宜。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逃出莫安之那厮的魔爪再说。毕竟在方含轩这里,自己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日后要摆月兑他,想来相对会要容易些吧。至于她三姐,反正逃都逃出来了,至少眼下不用被逼着嫁给太子。日后如何,自然便是吕宜武那丫应该去操心的事了,她可当真还没有想那么远。
还未及手上借力翻上他的马背,马车顶上忽然在此时响起一个懒散的声音:“小兔兔,你如此不告而别,是否太不够意思了点?”一听这声音,卫若子顿时心生一股冲上车顶,将那丫一把扯下来撕碎了的冲动。
方含轩手中用力,先将卫若子从马车拉到自己坐骑之上,把她圈在胸前。然后抬头望了望车顶,两眼微眯,有微微的寒光自眼中射出:“杜先生?倒是出乎我所料。”
杜沛然这次没有带垂纱笠帽遮住颜面,身着一袭他惯常穿的青布长衫,悠哉地垂腿坐在车顶,身形在料峭寒风中略显单薄。听方含轩如此说,他只淡声轻笑道:“方兄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方含轩应声问道:“杜先生在此,意欲何为?”嘴里如是说,眼中余光向四下里环视了一周。林中树影憧憧,枝叶萧萧,偶有一只夜鸟突然冲天而起,惊鸣着往远处飞去。杜沛然居然在此时现身,看来莫安之对自己今日安排早有察觉。方含轩心中不由暗自警惕,只是不知吕宜武那边会不会也落入了套中。眼前杜沛然此番模样,倒不像是急于动手,他是在拖延时间等着莫安之赶过来吗?
只听杜沛然悠然说道:“方兄不知么?莫夫人是在下的病人。”
方含轩声音略冷,低声说道:“这里没有莫夫人,只有方家远房的一位表亲。”正说着,手中忽然探入一团柔软温热,却是被她圈在胸口的卫若子探手在他手心轻轻写道:“不用理他,我们快走。”
方含轩心中略动,不待对方接话,拱手说道:“方某今日出城迎接远道来府上投亲的表妹,不想倒是与杜先生巧遇了。此时天色不早,方某身携女眷,多有不便,就此告辞。”说罢,更不迟疑,手中马缰一抖,双腿一夹,驱马便往前直冲而去。
马啼扬起,踏起泥浆四溅,白马眼见就要往密林之中奔隐而去。恰在此时,杜沛然嘴里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唿哨声。便听得马声嘶鸣,方含轩跨下那匹白色骏马突然前蹄飞扬,马身往上直纵,颈上长长的雪白鬃毛四散乱飞,暴躁着便欲扬直马背,将身上的二人掀下地去。
方含轩嘴里一声呼喝,手中缰绳往后一带,使劲气力,才硬生生将马头别了回来。白马低声嘶吼着,纵跃着又将两人给带回到马车附近。
方含轩好不容易安抚住坐骑的狂躁,神狈,看向悠哉坐在马车顶上的杜沛然平静说道:“不愧是神机子亲传弟子,果然有些手段。”感觉到胸前的卫若子又在他掌心写字,暗中定神略顺了一顺,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不再犹豫,依着卫若子所写,探手抽出藏于马月复之下的短刃,比在了卫若子的脖颈上。
卫若子在他掌中写的是:挟持我。
杜沛然果然变色,声音微沉,喝道:“你想干什么?”嘴里说着,身形已自马车车顶跃下。足尖一点,便将原本沉默坐在御者座上的车夫一脚踢晕,随手推了下去。青衫一闪,杜沛然人已卸了马上的套引子,骑着月兑离了马车束缚的快马,奔到了二人近前。
方含轩紧握着短刃的手沉稳有力,比在卫若子脖子上的青锋冷冽地闪着寒光。方含轩冷眼看着杜沛然御马直至身前,才冷声喝了一句:“别过来。”
杜沛然骑马绕着二人转了一圈,才迎面停下,挡在前面。正待开口,忽然又是一阵马蹄疾响,两骑快马一前一后从林外直冲过来,直驰至三人两骑跟前。当前那名骑者猛地一别缰绳,马首高高昂起,发出一声长嘶,骤然停住。
“放开她。”这声音冰寒冷漠,像是一把无形利刃,似能直接将人的皮肉划开一般,听得人忍不住在心中直冒寒气。
卫若子一看到那高大黑马上挺直的身姿,整个人不由得又萎靡了下来,心中暗暗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凄厉惨叫:这丫怎么如此,如此地阴魂不散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