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杜沛然迎面走过来,卫若子吃得更是兴起。一个接一个,将“亲嘴”的声音吃得此起彼伏,生机勃勃。
她这里正吃得带劲,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闻着真香,给我尝尝。”
卫若子吓了一大跳。还不及反应,身子突然凌空而起。待她定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被架在一棵树杈上。旁边树枝上与她并肩坐着一老头。这老头身上粗布衣裳穿得不甚讲究,头发胡子眉毛都长得老长,乱蓬蓬地白成一片。只是藏在这一堆苍苍须发之间的面容,看起来倒是红润生光,丝毫不显老态。
树下杜沛然此时已走到刚刚卫若子藏身之处,发现那处居然没有人影,口中不由奇怪地“咦”了一声,正在游目四顾。
三妹语声微颤,忐忑问道:“杜,杜大哥,谁在那?”
树上白发老头正眼巴巴地瞅着卫若子手中那一碗炒田螺,脸上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喉头一动一动,吞了口馋涎,说道:“女女圭女圭,这田螺香得紧,给老头子尝一尝,咋样?”
卫若子看他一脸猴急馋样,甚是滑稽可爱。当下便笑嘻嘻地将手中瓦碗递了过去。老头大喜,夹手便要来夺。卫若子忙将端着田螺的手又缩回怀中,冲着树下的杜吴二人做了个眼神,然后伸手指着树下林中划了一圈,双唇嘟起,做了个“吸溜”的口型。
白发老头伸手捞了个空,见她做势,先是一怔,待看到她噘嘴模样,才恍然而悟。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笑容,道:“女女圭女圭要捣鬼,奈何老头子太好吃。咋整?哈哈,罢了罢了。”他将手向卫若子伸,“拿来罢,老头子帮你。”
卫若子见他明白,忙双手将田螺碗推到他手中,噗哧笑着挥了挥手,还不忘双手合揖,做了个拜谢的手势。
白发老头迫不急待地将那碗田螺抢入手中,趁着热呼劲儿“吸溜”了一颗。
这一声“亲嘴”,顿时将树下那两位才收拾好心情的男女又给惊吓住了。
还不待杜沛然将眼神往树上扫过来,卫若子只觉眼前一花,就见那白胡子老头身形微动,下一秒就捧着田螺碗不见了踪影。再下一秒,便听到另一个方向又是一声“吸溜”。再接着,“吸——”“溜——”之声从四处接连响起,不多一会,林中四面汇起了一片稀稀溜溜的声音,与卫若子之前所发出的此起彼伏生机勃勃的声音比起来,绝对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整个小树林,刹时变成了一片咸湿的林海。
三妹扯着杜沛然的衣角,吭吭哧哧地道:“杜大哥,咱们——咱们还是回屋吧。”
杜沛然脸上的淡定终于也崩出了一丝裂缝:这林中之人身形迅即鬼魅,显然不可能是卫若子能做到的。便是自己,怕也不见得能有此身法。
问题是:有如此身手的高人,居然还来玩这种恶作剧,当真无聊!
即便不是那丫头,跟她也一定月兑不了关系!
将三妹送回屋,床上果然没有那丫头身影。终是放心不下,又折返林中。这一下,倒是见她乖乖坐在林中,正坐在刚刚第一声诡异暧昧的声音发出的地方。
卫若子手中捧着一只空碗,冲他一劲儿得意地笑着。刚刚一阵“吸溜”声过去,白胡子老头儿便端着空碗坐回卫若子身侧,一边咂吧着嘴,一边道:“不错不错,辣子够劲道,香味也足。原来不仅葱姜蒜去腥,那紫苏原也是绝佳佐味之物。以前只当这紫苏性温,常做药用。却没想到佐以荤腥如此上佳,真真是个榆木脑袋,怎没想到?”
他将卫若子送回树下,哈哈笑着说道:“这女女圭女圭脑袋瓜子当真有趣得紧。怎么想的?居然能将这烂泥里的腌臜物整治得如此这般地好吃。啧啧,啧啧,不错不错。”正说着,突然脸上现出尴尬之色,搔头说道:“这可怎生是好,受了女女圭女圭这样一个天大的恩惠,老头子总要表示表示才对。”
卫若子见他模样有趣,谢意诚恳,嘻嘻笑着忙将双手一顿乱摇乱摆:一碗炒田螺而已,哪里又当得上“天大的恩惠”这几个字?
白胡子老头搔了半天头,却没想出什么他认为对等的报答之法。眼见着那杜沛然就要去而复返,忙匆匆将空碗往她手中一推,道:“现在还不能见那小子。女女圭女圭且先记着帐,老头子我欠着你一个人情,日后一定还你。不行不行,得走了,那小子回得好快。”
话未说完,人影便已闪身上树。待到话音落定,人影早已在树顶上连继跃过,转眼不见。
月色如华,当空而悬。
杜沛然走到卫若子身边,撩开衣摆,挨着她坐了下来。抬头默默地看了会儿月亮,然后叹了口气,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刚刚是我师父来了。”
听了这话,原本摆在卫若子脸上肆意的取笑,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刚刚那白胡子老头?那吃货?会是传说中的——神机子?
意识到“神机子”三个字所包含的内容,卫若子肠子都要悔青了:那碗田螺果断被浪费掉了啊,那原本可能会是她再度开口说话的机会啊……她要早知道是这位大神,哭爹喊娘抱大腿也要把人给留下来啊有木有……
卫若子苦着脸,忍住再度跳起来的冲动,把无比幽怨的小眼神儿递给了身边的杜沛然。
杜沛然看着她手中的空碗,笑道:“你给他吃什么好吃的东西了?”见她一张脸皱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继续笑道:“刚刚才灶台扫了一眼。前**强要留着那些泥螺,我只道你又要弄什么好耍的玩意儿给四狗子他们玩,却原来是要整来吃的。难怪会这般对老头子的胃口。我早就说过,老头子若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你喜欢得宝贝似的。”
卫若子丢了记卫生球眼白给他:喜欢得宝贝似的有什么用?还不是见了你这徒弟,跑得比兔子还快?话说你究竟是人徒弟还是给人追债的?这得欠你多少钱啊?
杜沛然道:“我爹的事他一直瞒着我,又知道师弟急着找他一定是有麻烦事。他一向逍遥惯了,这临到京城了,自然能躲得一时算一时了。”
他了解师父性子:老头子能忍着馋劲不吃他最喜欢的土包鸡,也不愿现身去找师弟,想来是早已猜到师弟找他是为何事了。今晚怕是一不小心被小兔兔的炒田螺给勾动了馋虫,一个没忍住现了形迹。但他既然不愿与自己见面,想来还是因为无言散的解药终归是没有着落,见了无用,徒增尴尬,终归还是避开了。
卫若子突然把他手掌拖了过去,用手指在他手心慢慢划拉着写道:明日我一人上路,你留下。先把三妹的眼睛治好再说。
不待他出言反驳,卫若子停也不停,继续在他手心写道:你放心,我自己应付得了。
杜沛然看着她无奈说道:“你是个哑巴。我怎么放得了心?”
卫若子气急,噘嘴写道:我可不想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月光下她的懊丧落入杜沛然眼中却是一脸娇憨模样。他忍不住伸手在卫若子头上揉搡了几下,失笑说道:“三妹的眼睛,我心中自有分数。不管你信不信我,我确是早已将你当成了自家妹子。老实说,当初见你无辜被牵连至当年旧事,生受此无言之苦,不能不说是有着几许恻隐同情和歉疚。后来见你为人着实有趣,又同你一齐坐在树上晒了月亮,喝了酒,有了这些交情,突然便觉得,有你这样一个妹子,倒确实不错。”
卫若子歪着头看回他,突然便觉得:这丫认妹子的理由,真真是,相当地——无厘头啊。
但问题是,有这莫名其妙一白送上门的大哥跟在她身边,她怎么才能把“神机子”那老头再给招回来?刚刚人老头可说了,今晚这碗田螺可没白瞎,人还欠她一人情呢。好不容易见着一可能帮她治哑巴的,她岂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