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子决定淡定。既然面前这位林太子摆出了一副促膝秉烛长谈交心的甫士,她便不用担心林太子会忘了她今夜来此敲门的目的。反正漫漫长夜,时间大把。她会记得提醒他的。
林静书随手从桌上一堆卷宗中抽出两份,递给卫若子道:“卫家四小姐不像三小姐那般喜欢打马游嘻四处惹事。卫若子先天病弱,常年缠绵病榻,甚少踏出丞相府门。像这般深居简出的高门闺秀,要查出她是何时被有心之人调了包,倒也不算是件很难的事。”
卫若子接过那两摞厚厚的卷宗,翻开随意扫了两眼,便被里面的内容给惊到了。
难怪林静书对周国对卫家这般门儿清,原来人家背后根本就有一个强悍专业的情报网络,专门在为他做资料搜集及情报分析整理的工作。手中这两卷,居然是卫新元自入仕以来的晋身案宗,以及卫家三代以内亲眷的简略资料;另一份却是这些年卫府门下三位千金平日与亲贵女眷们往来的记录,不论是跟皇室子弟
嫔妃们的结交,还是与王公大臣们后府中小姐夫人们的互动,不管亲疏频密一一记录在册,无一遗漏。
卫若子不知道林静书拿给她看这个,给她说这些有什么目的,翻了两翻,忍下心内汹涌起伏的惊疑,装做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随手搁到了一旁。
林静书将卫若子的表情动作看着眼里,嘴角向上微微一挑,笑着又道:“结果这一查,却发现你除了只能是卫若子本人外,不可能是任何人安排进相府的替身。”
“你一直就是卫若子。”
这句话有点怪,但卫若子听懂了。不过听懂了不代表她就得表示些什么。所以卫若子神色未变,依然垂着眼帘,做凝神倾听状。
林静书自嘲地笑笑,接着又道:“现在想来,当时查到的那些,其实都只是莫安之愿意让我查到的一些表面情况。即使只是些表面皮毛,他也没打算让我知道更多。因为很快,我便收到了莫大公子的警告。”
“莫安之很不喜欢我对你的注意。”林静书微微偏着头看着卫若子,轻声说道,“我刚刚说过,我南国与莫大公子之间,一直都有不错的合作关系,对我南国而言,得罪他无疑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再加上那时你明明刚刚示利于我,却不对此加以利用,反去与方含轩重叙旧情……”
“莫安之放任你与方含轩来往,显然是要对太子太傅一党动手。既然如此,我自然无谓再掺和到里面。莫安之导演的那场太子夺嫡的戏码即将上演,我身份敏感,留在上京诸多不便。正好便借此向莫安之示了个好,起程回了南国。”
卫若子赧然反省:当时真是脑子秀逗了,居然会以为方含轩好勾搭。总以为呆在莫安之身边随时会被坑,却不知道勾搭上方含轩那丫才叫坑死个爹。
但是林静书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提醒她她的一举一动,全然瞒不过莫安之?这个不是她从穿越第一天起就知道的常识吗?去年被这丫截在郊外密林那次的教育还不够深刻入骨吗?还需要他林太子这份迟到了一年的剖析来为她强调莫安之那丫的不简单么?
她只是个凡人,她没那么多的不自量力要上着杆子去了解某人深沉得足可媲美太平洋的阴暗。关于这一点,她一向知道得很清楚。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上蹿下跳可劲折腾变着法子地想要离那丫远远儿的。
但林太子绝对不是个爱八卦的细碎男人,从今晚她进来这间书房后的情形说话,她要还看不出来他是专门坐在书房等着她来敲门,那她可就太迟钝了。
他今晚等她,就是为了要让她彻底明白,不管她再怎么蹦跶,都逃不了沦为莫安之手中棋子的命运吗?
可是,莫安之既然愿意让她死遁,那便表示那丫已经默许了她的逃离。林静书现在旧事重提,又是什么意思?
“后来途中收到宫中传讯,得知蜜儿离宫北上,所以不得不中途折返找寻,然后再在渝洲重又遇上你……却是后话了。”
看着卫若子眼中一点一点加深的不安与疑惧,林静书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今日跟你说这些,便是想你明白:之前你甚么也不知道,都难免处处落入算计。如今你主动踏入局中打听前因后果,可是真想清楚了?你觉得你不再退避,便算计得过莫安之方含轩他们?”
这一盆凉水泼得卫若子好生心冷。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是算计不过这些人精,但她没得选呀。这条小命虽然是白捡来的,可这白捡来的命也是命不是?好活赖活有得活便得梗着脖子往下活不是?
卫若子转了转有些僵直的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林静书,却是脑子空空,不知道应该该怎么回应他。
林静书深深盯着卫若子看了一会,突然沉默了下来。摇曳的烛光下,一双细长的笑眸中,丝丝缕缕的情意若隐若现。
卫若子被这眼光盯得有些心慌,忍不住移开目光,低下头,想躲开他视线的穿透。自己的眼神虽然移开了,可各种感知细胞却仍能清楚明晰地感应到那道脉脉的目光,此刻正牢牢地锁定了自己。卫若子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脑中却闪出几个金光闪闪地大字来:次奥!被勾搭了!
虽然刚刚为小命做打算的时候,是有想过要勾搭勾搭眼前这位安全保障系数不错的太子殿下,以期最坏的情况下,自己还能有与方含轩与归于尽的筹码。便是在推门进来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跟这位太子哥哥玩玩小暖昧,以便能更多地探听些关于乾坤镜的信息。结果在此时,卫若子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被反勾搭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唯一能产生的反应就是现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慌乱。
YY是一回事,但玩儿真的?说实话,她很不安。
心里正发虚,一旁林太子却转了目光,看着跳跃的烛火轻笑说道:“咱们在滴翠山庄住几日,待你脸上伤口愈合了落了疤,我再陪你去溯川走一趟。鬼手陈七是这世间最好的易容圣手,只要他愿意出手医治,你便不用担心。他定能将你面容医复如前,丝毫见不出异处。”
卫若子忽然摇了摇头。
林静书愣了一愣,重新静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伸手自卫若子手中接过已然干涩的毛笔,重又在砚台里蘸上墨,细细地滤了墨汁,递回给卫若子。然后认真说道:“丫头,你可以信我。”
卫若子接过笔,想了想,低头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谢谢。”
林静书有些气苦,涩声说道:“我说过,我不想叫你谢我。”
卫若子继续低头写:“你还没跟我讲乾坤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然后抬起头,摆出一款天真烂漫的好奇宝宝造型。只可惜脸上缠着厚厚的白纱,看着有些滑稽。
林静书别过头,闷声说道:“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知道太多,对你没甚好处。”
卫若子扑扇了几下长睫毛,弯着眉眼笑看着他。虽然笑,但态度眼神依然很坚定。
林静书轻轻叹气说道:“你若愿意,我们治好了脸上的伤,可以一齐回南国。离了周国这些人这些事,方含轩能耐再大,也伤不着你了。丫头,我只想护着你。”
卫若子抿着嘴,眼中含着感激,只是看着他甜甜地笑。
林静书将她的笑看进眼内,神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他盯着卫若子的眼睛,正色说道:“除了伤你的脸,方含轩可是还施了甚么手段钳制于你?”
有虽然是有,但方含轩既然敢在她身上种下“生死符”后,再大摇大摆地将她送到林静书手中,无非便是料定了林静书对这毒没什么办法。在方含轩的立场想,林太子若是真个将她卫若子当回事呢,势必就得考虑要不要拿乾坤镜与方含轩交易,换她一条性命;若林太子其实并不怎么把她卫若子当回事的话,那她卫若子自己便得坑蒙拐骗施奸耍诈什么手段都好,都得要想方设法把那面破铜板板弄到手里交与方含轩换取生死符的解药。
不要说林静书手里根本没有那块破铜板板,就算真的有,她这会儿也没脸点头说出实情。自己刚刚才拒绝了人家一片好意,转过头又舌忝着脸求人家将如此要紧的东西拱手相送。嗯,她没脸写出那样的要求来。
更何况,她虽然不知道为毛所有人都哭着抢着要夺乾坤镜,但单单只从方含轩那变态的纠结和对她的酷厉手段中看,那面破铜板板的份量之重,便是瞎子也掂量得出来。别看林太子刚刚一本正经地在勾搭着自己,卫若子相信,若真叫他拿乾坤镜跟她的小命做交换,估计太子爷也会回头细细考虑考虑,这份“喜欢”到底值不值得付出如此这般的代值。
所以卫若子瞪着大眼睛,很坚决地再次摇头。
为小命着想,她还是老老实实,只专心打听明白与乾坤镜相关的事情就好。有些什么人在夺乾坤镜,为什么要乾坤镜,乾坤镜究竟能帮这些人达到什么目的?这些事情搞清楚了,她才知道该怎么下手。
所以卫若子摇了几下头,然后接着又在纸上写道:“你也想夺乾坤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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