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妇人静默片刻,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倒没人。
那平时本就吝啬又爱贪便宜的朱大婶见大家不便有些着急,轻咳一声道:“灵儿丫头,费大娘祖孙俩现在这样子,我们也很难过,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当初她来借钱,当家的可是把我们家能挪用的银钱都给了她,现在人没了,总不能让咱们辛苦几年的钱都打水漂儿吧?”
“是啊,咱们都是庄户人家,攒点儿钱不容易,唉,这可怎么办啊?”
“对啊,大家都不容易,杨大娘,您现在日子好过了,怎么也不该跟咱们争这点儿田地啊!”
众妇人七嘴八舌围着灵儿母女诉苦,老娘急得赶紧解释,恨不得满身都长满嘴。灵儿又好气又好笑,但这些人都是乡邻,以前大多都帮过自己家,且这次确实也出过血,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重,她想了想道:
“各位婶娘女乃女乃,请听灵儿说几句:
第一、费大娘的地契确实被官府收走了,你们不信可以问家荣叔和家平叔,他们之前跟我们一起去过县衙,也去看过小栓子,再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去县衙查询;
再者、当初费大娘把地契给我们的时候,也从我娘手里拿走了一百两银子,大家都知道我们家在镇上开了个铺子,我们忙活近一个月,还差点儿被官府当山贼同党抓去,结果也只赚到了这一百两银子。如今咱们家基本也被掏空了,我们家无田无地的,并不比各位婶娘女乃女乃家好过;
还有。我们家已经商量好了,等费女乃女乃家的案子结了。官府把地契退回来,我们也不会暗地私吞。地契交给村长,看他老人家如何分配。该我们多少就多少,即便一分田地没有,我们也毫无怨言,毕竟——毕竟我们家人都好好的,只要家人好,银钱田地什么的再慢慢挣就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
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灵儿噼里啪啦一长串。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好丫头,是个有志气的,不枉老夫教导你一场。”旁地一道声音插进来,大家回头,见老村长和桂女乃女乃站在一旁,老村长板着脸把这群妇人一一扫过:“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还没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懂事。”
众人有些脸红的低头,老村长看看灵儿,想了想道:“费大嫂之前在你们哪家哪户借了钱的。先到我这儿登个记,等官府结了案再说田地的事儿。如今先把费大嫂的丧事办完了再说,在此之前,要再让我听到谁提分田地之事。就给我去祠堂跪着去。”
老村长撂下话就转身出了院子,众妇人楞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尴尬的打个哈哈各自散去。从这之后倒再没人敢提这事儿。各尽各的本分把费大娘好生安葬了。
灵儿一家也总算清净了,待费大娘丧事办完。各家地里的粮食都收完了,老娘带着灵儿去村里请了工匠。把原来的老房子和厨房全拆了,挨着去年才盖的房子两边又盖出了四五间屋子,再把围墙从荆棘竹子改成了两米多高的泥巴围墙。
老娘笑呵呵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这间屋瞅瞅,那间屋看看,叹道:“唉,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老天有眼呐!”
十妹和宁八也高兴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大强则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柴。坐在堂屋里的灵儿心下甚为满足,心想要日子一直这么过还是挺好的。她回头,见老爹叼着旱烟袋儿眯着眼吧嗒吧嗒的抽着,也颇为惬意的样子。
灵儿看看宁八和十妹,想了想,回头对老爹道:“爹啊,您看宁书不小了,他一直想念书考状元来着,咱们要不要跟老村长说说,让宁书也念书?顺便也让十妹跟着认几个字好不好?”
老爹还没,老娘笑呵呵的走进来道:“恩,这倒是个事儿,正好今天无事,我这就去镇上备些东西,明天带着宁书和十妹去拜师,如何?”
老娘询问的看着老爹,老爹耷拉着眼皮,沉默片刻,“这事儿倒不急。”
灵儿有些意外,她看着老爹,心想难道老爹见宁八他们几个是外来的就不想在他们身上花钱了?不至于吧?爹娘都不是抠门儿的人,要不这么勤劳的他们之前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那样吧?
老爹拿着烟杆儿在桌子上磕两下,叹口气道:“咱们现在房子有了,镇上的铺子也租出去了,虽说日子还过得去,可不能坐吃山空啊,咱们是庄稼人,一分地没有心里还是不踏实。”
老娘愣了一下,也坐下来:“是啊,我一高兴,倒把这茬儿给忘了,只是小栓子那边案子还没结,村里还有那么多人盯着,那地怕是拿不到了。
要不这样,咱们手里头还有一百两银子,待会儿去找村长问问,把那一百两银子全换成田地,以后大强和宁书就有事做了,咱们一家老小也不怕挨冻受饿了。”
灵儿觉得也有道理,镇上那粮食生意是没法儿做了,铺子已经租出去了。
苍茫山那边因为山贼的事情,前些日子调来一支军队还扎了营,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走,现在没封山进山都不容易,木材生意也做不成的。
而县城那边的贾家一直虎视眈眈,从没放弃过搜寻灵儿他们,所以县城也是不能随便去的,看来这几年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老家种地了。
也好,瞧瞧自个儿这身板儿,这一年虽然长高不少,还是骨瘦如柴,还有大强、宁八和十妹几个都需要好好休养,慢慢长大。
于是,灵儿当即就跟老娘一起去租了牛车去镇上,东采西买,傍晚时分拉了好大一车东西回去。除了自家人的衣服棉被家具,还有两大包是给村长的礼物。明天要去拜师又要求村长办事。这礼自然不能轻。
次日,灵儿和老娘带着宁八和十妹一起去村长家。才进村子,见村里人都出来了,而且都往村长家去,个个都急匆匆的样子,随便拉了个人问问,原来官府来人了,听说小栓子的案子结案了,小栓子被送回来了,当然同时送回来的还有小栓子家的地契。
灵儿闻言有些意外。几人面面相觑片刻,灵儿道:“娘,咱们这时候去送礼不太妥当,要不您把东西拿回去,晚些时候再说,我去看看热闹。”老娘还没答话,灵儿就跟着人群一溜烟儿的跑了。
到老村长家时,他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连围墙上都骑着人,根本进不去,大家望着院门议论纷纷,却没人敢真进去。
等了约莫两刻钟。院门口的人有了动静儿,人群渐渐散开让出条道儿来,村长陪着几个官差走出来。一边客气的一边将官差送到村口,当然看热闹的人群也跟到了村口。
官差还没走远。就有人忍不住好奇的问:“村长,咋样啊?贼人抓到了吗?是个什么人啊?小栓子家的地契拿回来了吗?”。
村长没回话。看着官差走远了,才回头瞪那几人一眼,闷声道:“全村人到村中大树下开会。”然后便背着手一脸愁容的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满月复疑问没得答案,既然老村长发话开会了,多半是要给大家个解释,便三五成群议论纷纷的往村子中央大树下那块空地去。
大家在空地上集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村长带着几位老者缓缓过来,那几位老者都是村中最年长辈分最高的,一般村里有大事的时候他们才会一起出现。
待几位老者坐好,村长站起来环顾一周,叹口气道:“方才官差来了,大家都看到了,害死费大嫂的贼人是一伙奸恶之徒,专干那坑蒙拐骗杀人越货之事,之前各镇丢失的小孩也是这群人所为,如今官府抓了几个从犯,主犯却还为落网……”
说到这儿,大家轰一下全都议论开了,说什么话的都有,有惋惜的、有害怕的、有突然醒悟的,总之这个结果都在意料之中,唯一可惜的是主犯没有抓到,不知还要害多少人,以后出门都得点儿,以免落得费大娘这种悲催结局。
“村长,那费大娘家的田地怎么分啊?”人群中一有人开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比起关心贼人,还不如关心跟自己切身相关的事儿。
村长脸色不好看,他回头看向旁边坐着的几位老者,几位老者纷纷点头,村长才对大家伙儿道:
“这事儿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费大嫂之前在村里借的钱,不算灵儿家的,一共一百五十两,灵儿家又另外借出一百两,一共二百五十两,零头就不算了。费大嫂家八亩水田五亩旱地,按市价算只值九十两。
即便如此,小栓子还在,咱们不能把他家田地分得干干净净,不给他留点儿活路……”
村长话还没,大家又议论开了,有人开始不满了:“村长,那咱们借出去的钱咋办啊,即便那田地留给小栓子,他也不会种,就靠那点儿租子,啥时候才能把咱们的钱还上啊?”
“就是啊,本来田地就不够抵价,这可怎么办?咱们的钱不能打水漂吧?那钱也是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啊!”
…………
等众人议论够了,村长才示意旁边的年轻小伙敲锣让大家安静下来。村长咳嗽一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毕竟小栓子是我王家人,我们不能坐视不理。我们几个老头子刚才商量出个结果,先说给大家听听,听完了再提意见。”
村长这样打算,费大娘家八亩水田五亩旱地,给小栓子留两亩水田一亩旱地,其余的卖掉,能得六十八两,村里公中贴补十二两,再请王员外捐助四十五两,凑足一百二十五两,正好是费大娘借去银子总数的一半,所以借出钱来的人只能拿回借出去的一半。
另外村长给大家许诺,此次凡是借过钱的人以后家中有事,村里公中都会给予一定补助。
灵儿听闻这个结果只想拍手叫好,村长果然有经验,各方面都照顾到了,借出钱的人不能全要回去虽然有点儿失望,可总比一分钱拿不到的好吧,何况村长还承诺以后给予的好处了,这样也行吧,因此此方案基本没人有异,就此通过了。
大会一散,灵儿就跟着村长回去,小声说要把费大娘家那些发卖的田地买下来,要是有其他的田地也还还要。村长自然支持,这事儿很快就办下来了。
半个月后正好入冬,灵儿喜滋滋的拿到了二十亩田地的地契,村人们也各自收回了借出去银子的一半儿,而小栓子则住进了祠堂的后院儿,专门请人照顾他教导他,工钱就是他那几亩地的租子,不够的村里公中补贴。
到此,费大娘家的这场风波就算,王家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