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彻雪忍不住先开口。
“你的心里,是不是一直期望我就是她?”
“恩。”琉樱不再解释。为了让她至少能活着待在自己身边。所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如果她心中对自己误会至深,也许在此刻是件好事。让她不要再对自己用情,让她的痛苦少一些。或许只要少一点,便会随着时间慢慢的越来越少。
她会安稳的待在祭司宫。若她安稳,自己自当别无所求。
琉樱的这个“恩”。让彻雪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居然如此回答自己。事已至此,他有何必再说谎呢?
他已经不需要自己这个替代了。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强硬的安置好了。若他不需要自己当替代。又何苦在待在他身边。况且此刻的自己由于身份的变动,已经无法在待在他身边了。他失去耐性,说出实话。不再敷衍和欺骗。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心一点呢?
彻雪仍旧紧紧的抱着琉樱。最后一次了。让自己纵容自己一回。他爱着有那个身份的樱花祭司。作为她的转世,自当安之若素的前往那座宫殿。起码,他或许会认为自己和她就是一个人。起码,这次不用再当她的替代品了。而是成为她。
多么可悲的安排。这种角色,就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
“我本和你不在同一个世界,你心中期盼执念过甚,老天怜你,所以派我来了。我去,去祭司宫….那里是我该待的地方。”
彻雪松开琉樱。起身时,却被琉樱拉住。
“不要走。至少现在。”
这近似乞求的声音,在彻雪的耳中,只是在往她的伤口撒盐。
她转过头,看着琉樱。着看这个自己心之所系的男子。终究心软了。
她无法抗争。她可以在心里拒绝自己是樱花祭司转世的命运,她可以远远的逃离,她甚至可以为了不接受那个身份而选择死亡。
可是,面对这个男子。她什么都做不到。她要活着。为了他活着。即使他爱的终究不是她,她也要活着。他不能看他痛苦。他执着的那个女子,他一定舍不得看她死。她不想让他伤心,至少自己无法做让他伤心的事情。
“彻雪,你该庆幸,若没有这张脸,若没有这种命运,你如何同他相遇。你如何知道,自己居然可以放下自尊的只为爱一个不爱你的人。”
那一夜,两人和衣相拥而眠。
若这一刻可以永恒,该有多好。
深夜,琉樱在心中叹息。他怎么睡得着。看着身边熟睡的脸颊。
想起她今天回答的那么痛快。
自己终究还是伤了她。她会明白自己吗?
彻雪只是紧紧的抱着琉樱。她想要永远可以保持这种状态。
但愿君心似我心,终究只是她的一向情愿而已。
入骨相思值不值?
爱一个人,究竟要如何才能让自己得以解月兑。他怀中抱着自己,却想的是另一个女子。而且,那个女子居然是让自己无法嫉妒和生气的人。那个人,形同于自己。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自己。
想要哭泣,却流不出眼泪。想要难过,却寻不见出口。
人,最怕在清醒时候的无路可退。尤其是在爱情面前。患得患失,也好过没有资格。
第二日一早。
两人几乎同时醒来。
曾经,他们都以为,这样每天早晨睁开眼的第一刻都能看见对方的笑容。曾经,这种幸福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最简单的人生。
然而,这一刻,却变得如此珍贵,以至于奢侈。
“准备好了吗?”琉樱淡淡的问
“若我不准备好,它就不来吗?若是那样该有多好。”彻雪深深的看了一眼琉樱,离开了惊鸿殿。
昨夜,是有人监视他们的。
琉樱自然知道。否则,他也许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那是王后给他的最后的溺爱。他不能毁了她的心血,更不能毁了彻雪的一生。
“青瓷,你可以出来了。”
“终究还是被你发现。”
青瓷说的云淡风轻。琉樱看不见他心中的难过。他爱着彻雪,却必须奉命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即使他们表现的如此悲痛,充满误会。但,青瓷知道,那是深情所至。
两个人,都如此倔强。
“若是当初,她随你而去,是不是今天我们都会比较幸福?”
琉樱笑着,眼中却有泪光闪烁。他居然哭了。
青瓷心中一滞。
“也许殿下是幸福的。最起码,你们曾经深爱彼此。你们曾经,如此温柔的爱过对方….”
她如此在乎他。自己的感情只是多余。青瓷太明白这一切,所以无话可说。
百姓清早起来皆惊奇樱花又重新开满枝头。
彻雪被打扮好,坐上步撵巡街。
“你若怪我,我无话可说。”王后轻声说着,替彻雪盖上帷幔。
“彻雪谁都不怪。这皆是命运所至。王后不必挂心,彻雪自当尽自己的本分。过往之事,以成烟云。”
帷幔落下,泪水划过。
若不落泪,该怎么释放自己的疼?若不落泪,该怎么才能坚强到最后?
从今以往。自她坐上这步撵。她便是他心中之人的转世。她笑自己,果然天真。如此理由,只有自己想得出。可若不如此,还有什么理由活着。
百姓无不惊呼,果然是由于有人能胜任,却让祭司宫空缺,遭致天谴。樱花祭司重新入住祭司宫。全国的樱花便在一夜间绽放。实乃樱花国之幸。
彻雪所经之街道,百姓无不称颂,感恩。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点用处,这些百姓心中的信仰又有了寄托的地方。因为自己是她的转世,所以受人膜拜。因为自己是她的转世,所以让他心生眷恋。
这让她憎恨的人生。却如何也恨不起来了。
谁能给她一个理由。让她可以责怪?谁能给她一个理由,让她可以解月兑?
一切,却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值不值?
彻雪茫然了。她如同一团打成了结的线团,理也理不清。她自己也不敢理。若自己太清醒,肯定就疼得更厉害。
麻木一点。是不是会好一点。好过一点,总能支撑久一点。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琉樱站在城楼之上,看着百姓膜拜那步撵中的女子。
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不是她该在的位置。她不是她。
她的位置,在自己身边。
事已至此,谁能改变?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花落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终究只能散于风中。
“今后,我只能静静看你。却不得靠近。”
琉樱向着远方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下城楼。
清灵在府中听闻此事,整个人都呆滞着。
这一下,该怎么才好。
她与剑轩相约,明日一同前往宫中。
彻雪当夜便入住祭司宫。
祭司宫的宫人们忙得团团转。彻雪看见了那个用刀刺自己的宫人,招招手叫她过来。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祭司若为一般人,奴婢即使是死,也不会蓄意伤害。但,奴婢见了祭司,便明白,定是祭司无疑。所以斗胆一试。奴婢今日仍然留在祭司宫中,便是等着祭司惩罚。”
彻雪看着这个小宫女,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如此天真。只是尽其职责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晓儿。”
“晓儿,我罚你去将这正殿的宫人们都差走,然后去把这祭司宫中的好酒拿来给我。快去吧。不要多问为什么。”
晓儿将酒拿来,瓶盖一打开,满屋樱花香。果然是好酒。
“这酒是上任祭司所酿。已经放了好几十年了。祭司是否需要一些糕点,晓儿去为您做些新鲜的来。”
难怪王后要找她来刺伤自己。果然是聪慧过人。
晓儿去做糕点的时候,彻雪已经喝了起来。
这樱花酒果然是陈酿,入口甘醇,回味无穷。
彻雪酒量一般,最终晕乎乎的了。
她拿着酒壶,晃悠悠的来到那株三色烟身边。樱花飘落在她的头发上。
她忽然想起了温庭筠的《更漏子》。
“樱花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片片,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哈哈哈。彻雪呀彻雪,你果真厉害,都能改诗了。”
她开始放声笑了起来。
四周无人,寂静无声。
“谁说没有声音,那你怎么知道没有声音….无声也是一种声音。”当日和琉樱的对话又响在耳边。
那时候,多傻。
彻雪蹲在那株三色烟身边。她不敢进入正殿,她不敢看见那幅画像。她不敢看见那个女子。
她不想再有任何人提醒她:“你是她的转世。你肩负着责任。”
“我的血,你要喝吗?我给你喝好不好?”
彻雪将手中的酒壶摔碎。晓儿便冲了出来。
彻雪不知道,晓儿是王后的人。她来之前,王后便对她说:“无论她有什么要求,你都要满足她。她心中的苦,不是我们能懂的。”
所以,晓儿只能静静的看着她发泄。但是,为了避免她有危险,还是要悄悄的看着她。
“祭司,您是要干什么?冷静点…”晓儿担心的扶起彻雪。
此时的彻雪已经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她迷迷糊糊的,只能任由晓儿扶着。可是她心里清楚的很,自己有多难过。
“殿….”
“你下去吧。我来。”琉樱打断了晓儿的话。替她扶过彻雪。
这宫中谁人不知道彻雪即将要成为王妃的事情。晓儿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彻雪感觉突然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仰起脸,模模糊糊的看着琉樱的脸。
手便不由自主的拂上他的额头。
“你想她了….来看她吗?嗝——”
“喝了多少到底。”
琉樱将她抱起,操了条小路,向惊鸿殿走去。
“你到底有多想她呢?….琉樱,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多想死….可是,我得活着…为你活着….我带着这张脸,为你的梦想活着….你知道我多疼吗…”
彻雪一路缓缓的说着,她脑袋尽管清醒。可是话已经不经过大脑说了。
她心里憋了太多的委屈。只能借由酒来发泄。她的悲伤终于找见了出口。
那些委屈便争先恐后的想要逃出去。
“我不知道,你居然这么难过。比我想象中更难过….”
“琉樱….你根本不知道,我嗝——”彻雪有些想吐,琉樱将她放在地上,扶着她吐完。
彻雪吐的到处都是,连衣服上都沾上了秽物。
琉樱见她吐完,又将她抱起,继续向前走。
兴许是吐累了。彻雪有些睡着了。
到了惊鸿殿,琉樱将她放在床上。取了湿毛巾,替她擦脸。又帮她将外衫月兑掉,盖上被子。
“琉樱….”彻雪带着疲倦的声音喊着琉樱的名字
“我在这里。”
“你….哪里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彻雪终于沉沉的睡去。
“我一直都知道。”他模模彻雪的头,拾起她的衣服找了水来洗。
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普通有着普通身份的女子了。她是樱花国的樱花祭司。来到惊鸿殿之事,若是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琉樱仍旧忍不住前往祭司宫。他知道,今夜她一定会很难过。所以,他必须出现在她的身边。而他,只是想看她一眼。
然而,当他看到她那种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该来。他还是忍不住将她带回来照顾。
身为樱花国的王子,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伺候人的活儿,哪里能比得上宫中的宫人们。可他却不放心,她,只能由自己照顾。
这是琉樱第一次洗衣服。才发现比起练剑还要麻烦。薄薄的衣衫上满是秽物,洗起来真的很麻烦。
彻雪在一旁嘤咛着要喝水。他便放下手中的衣服去给她倒水。看她喝了水沉沉睡去,又来洗这外衫。
此刻的琉樱,没有人懂他的幸福。
衣服洗好,搭在有风的地方。他继续和衣躺在她身边。只是轻轻的抱着她,如同一件宝贝。
深夜,彻雪说梦话。
“琉樱,你不知道我多难过。”
声音有些碎,且模糊。却字字入了琉樱的耳朵里。
他发现,有泪从自己眼角滑过。这次,他终于忍不住落泪。
他只是轻轻的模着她的头发,轻声的在心中说:“其实,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