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致恒领着司徒家祖孙进内室,贺老爷早已靠坐在床头,看着司徒老先生进来,连忙笑着拱手,道谢:“司徒兄,谢谢你和司徒少爷的相助,老夫在此谢过两位了。”
“贺兄,不必多礼!此事,你也是迫不得已,又事逢紧急之际,老夫也是为人父者,对于贺兄的心情很能理解。还望贺兄节衷顺便,一切往前看啊。”司徒老先生回了一礼,轻声宽慰。
贺老爷点点头,忆起昨日之事,眼角不禁泛泪。
人到花甲之年,再也不能像年轻时那般坚强,眼看着儿子人头落地,眼看着亲儿以毒弑父。如果他说,一切都过去了,我已放下,那绝对是假话。
父子之情,那是打断了骨,筋还连着的。
他狠心与贺老二断绝父子关系,又亲手送他上断头台,那也是一件痛心疾首的事情。
他没有别的法子,如果不这么做,他愧对贺家的列祖列宗。
司徒家因他们贺家而蒙受不白之冤,他也无法昧着良心做事,如果他原谅了老二,那就是助纣为虐,终会害人害己。
“多谢司徒兄的关怀,老夫也算是因祸得福与失散多年的外孙团聚,这也算是上天给老夫的一大安慰。”贺老爷收起了感伤的心情,招手让符致恒过去,对着司徒老先生,介绍道:“小恒,快见过司徒大夫。”
符致恒温顺的点点头,朝司徒老先生拱手,道:“晚辈贺恒见过司徒大夫,司徒少爷。”
“客气了!”司徒家祖孙连忙回礼。
这时,几个丫环端着茶水和点心走了进来,她们放下东西后,朝众人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开。
“等一下!”贺老爷喊住了她们,“去请管家进来。”
“是,老爷!”
看着丫环离开之后,贺老爷又看向司徒老先生等人,“各位,请用茶!”
“多谢!”众人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题,便相继端起茶盏,用茶盖轻撇开茶汤上面的浮叶,垂首优雅的品茗。
司徒老先生轻抿了一口茶汤,顿觉舌本回甘,满口生津,他放下茶盏,赞道:“好茶!”说着,他看向贺老爷,“这般好茶老夫喝着,就如同那老牛饮水,不取其味啊。”
司徒彬是一个机灵的人,立刻看向豆豆,微笑着道:“唐姑娘,你们唐家乃是茶香世家,久闻唐家茶叶和茶具都是顶尖的好,尤其是令堂的茶艺,更是一绝。当年,令堂与素有茶国之称的晋国使者切磋茶艺,令堂可是赢得漂亮之极。据说挫得那晋国使者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实乃女中豪杰啊。”
看着司徒彬一脸崇拜的说着娘亲的事情,豆豆也不禁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她的亲亲在她的心里就是天下最棒的女人,是唯一的,没有之一。
听到别人对亲亲的认可,豆豆除了开心,就是与对方产生了一种共鸣,距离迅速的被拉近许多。
她微笑听着,目光停在了司徒彬的脸上。
看着他们此刻的互动,符致恒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能发作。心思飞转,他笑着点头附合,“司徒兄说的没有错,唐伯母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十一年前,我和豆豆被关在一起,正是唐伯父和唐伯母将我们救了出来。唐伯母不仅茶艺了得,武功也是相当了得的。”
说着,他朝豆豆看了过去,见她含笑看着自己,他勾唇一笑,续道:“要说唐伯母最成功的地方,我觉得还属她对子女的教育。她对子女,爱却不纵宠,教却不责难,责却不苛责,松却不散漫,可谓是教之有道,法之奇特。也正是因为如此,唐家的子女没有一个不是才情品德兼备的。”
众人听着,纷纷点头。
司徒彬面上是笑着,可内心却是极气的。他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出符致恒是在向自己挑战?
他说了那么多,甚至还说起十一年前的事情,无非就是告诉自己,他和豆豆相识已久,不是他所能赶及的。他一口一个豆豆,更是在向自己宣示他和豆豆之情的熟稔。
而也正是他们之间的这种熟稔,让司徒彬抓狂,让他凭空就少了许多自信,多了许多的不确定。
两个小辈之间的暗中较量,在场的两位长者都看在了眼里,他俩相视一眼,微笑摇头。
对于小辈们的感情纠葛,他们并不打算插上一手,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符致恒和豆豆之间,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情愫所在,差也就只差其中一人捅破那层窗户纸。
司徒老先生的想法很简单,男人如果不经历一段感情的挫折,那就无法真正的成熟,所以,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乐意看着司徒彬坠入情河。
“多谢两位对家母的赞同。”豆豆笑着朝他们拱手,看向符致恒时,眼底的笑意更浓烈。
豆豆发现自己挺喜欢他一口一个唐伯母的,这样是不是表示,他们之间的友谊更深了呢?
就在这时,贺府的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先是朝众客人颔首致礼,再看向床上的贺老爷,“老爷,你找贺军?”
贺军从小就是贺老爷的贴身随从,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兄弟情谊。用贺老爷的话来说,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他,那么,一定还有一个人是始终如一的,那便是贺军。
贺老爷点点头,伸手拉过一旁符致恒的手,介绍道:“贺军啊,我找到小恒了。”
“小小少爷?”贺军惊讶的看向符致恒,见他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真容,又疑惑的看向贺老爷。
“贺军,你不用怀疑,他是小恒没有错,我是不会认错人的。你立刻下去安排,找人选个好日子,我要开祠堂,让小恒认祖归宗。你再让人备辆马车,下午我要带小恒去看他娘亲,如今他已经平安归来,我也该去告诉锦绣一声,省得她在下面放心不下。”
贺老爷满脸慈祥的看着符致恒,一项一项的交待贺军。
“是,老爷!贺军这就下去办。”贺军深深看了一眼符致恒,转身出去办事。
几人又是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宋太守派人来请豆豆和符致恒去衙门,司徒家祖孙也借由离开。豆豆和符致恒送司徒家祖孙出了贺府大门,离开贺府之前,司徒彬一脸真诚的对豆豆提出一起研究医术的邀请,他说他们家里有一本医术孤本。
果然不出司徒彬的所料,豆豆一听到司徒家有医术孤本,立刻就兴奋得双眼放亮,当下就应了下来。
目送司徒家祖孙离开后,两人便跳上衙门的马车,直直的赶往衙门。
宋太守早已在衙府门口等着他们,马车一到,他和大勇就迎了上来,一脸焦急的看着符致恒和豆豆,道:“两位,你们可算是来了,走,里面请!咱们里面说话。”
看着宋太守凝重的表情,符致恒和豆豆对视了一眼,无声交流各自的想法,齐齐朝宋太守拱手,应道:“大人,请!”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昨晚的计划出现纰漏了?
“大勇,你在外面守着。”几人来到衙门的书房,宋太守严肃的交待大勇,目光四处扫看了一眼,这时表情才稍稍轻松了一点,他伸手做了个请势,道:“两位请进!”
符致恒和豆豆点头,礼让宋太守先进去,两人随后跟了进去。
进了书房,宋太守就迫不及待的道:“两位,昨晚果然不出你们的所料,三更过后,有神秘人试图潜进牢房,幸得两位提醒,我早早就送走了李志。看来,这李志背后的人,一定已收到消息。我今日请两位过来,就是想问问两位,接下来可有什么良策?”
“顺藤模瓜。”两人异口同声,扭头相视一笑。
顺藤模瓜?
宋太守垂首沉吟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脸上已绽开了笑容,他点头赞同,道:“两位的意思我明白了。”
“除此之外,你还要故作声张,不断的加大衙门内的看守,这样才不会让人怀疑。”符致恒轻声提醒。
他们越是紧张衙门的看守,对方才会越相信李志就被关在这里,这样,那个真的李志才不会在半路发生意外。对方这么快就收到了李志的最新消息,又连夜寻到了这里来。
这只能分析为对方就在看得见他们的地方。
这又是一次我在暗,敌在明。
“好!我立刻去安排。”宋太守点点头,对着房门喊道:“大勇。”
“大人。”守在门外的大勇应声而入。
“你下去排一下,加严护卫。”
“是,大人。”
符致恒想了想又道:“等我们收到京城的消息后,我们就起启押送这个李志上京,到时,我们来个撒网打鱼,双管齐下揪出这个背后的人。”一旦收到京城传来已安全到达的消息,便是他们自动出击的好时机。
“公子说的有道理,我们一定要揪出这背后的人。看看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宋太守点头赞同。
这书房本是李志的,宋太守也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所以,里面的东西还是以前的,并没有撤下换上全新的东西。豆豆若有所思的看着墙上的仕女图,那是李夫人的画像,画中的她站在一座拱桥上,桥下的河岸两边种满了垂柳,垂柳在微风下摆动着它那妙曼的舞姿。
这是在哪里?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与宋太守交谈着的符致恒注意到了豆豆的沉默,抬眼看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墙上的画,笑道:“豆豆,你这是在看什么?这杨柳镇的风景,你又不是没有看过?”
“杨柳镇?”豆豆惊讶看向符致恒,扭头再细细的看着画,终于认了出来,“还真是杨柳镇。”
“那你以为会是在哪里?”符致恒笑着反问,突然,他指着画像,问宋太守,“宋大人,难道这李夫人是杨柳镇人氏?”
“曾听李志说过一些,好像说她娘家是杨柳镇的大户人家,那镇长还是她的表兄。”宋太守回想了一下,却又不太敢确定,“要不我派人去查一下?不过,公子可是察觉到了什么可疑之处?”
宋太守敏锐的感觉到了问题的存在。
“没有可疑之处,只是我隐约觉得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这个时候,你也别派人去查了,省得打草惊蛇。这衙门应该还有以前的老人,你随便找个人问问,相信他们不会不知道自家夫人是哪里人氏?”符致恒心里有了另一个打算,他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拱手朝宋太守辞别,“大人,我们下午还有点事情,这就先告辞了。如果大人有什么差遣,可随时派人来贺府找我们。”
“好!既然两位有事,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两位请!”
“大人请留步!”符致恒朝豆豆示了个眼色,两人微笑着与宋太守挥别。
出了衙门,上了马车,豆豆立刻追问:“小恒,你是不是想秘密回杨柳镇去调查?你发现什么疑点了吗?”
直觉杨柳镇是个关键,豆豆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第六感。
“知我者,豆豆也。”符致恒笑了笑,警惕的凑到车窗前,朝外面查看了一圈,确定暗处没有耳目,他却仍旧还是放心不下,便以指沾水在小几子上写了几个字——小心!回去再说!
这个非常时候,他们更是半点大意都使不得。
符致恒觉得李志不算什么大官,手中也没有什么大的权利,除了宋太守之外,他也不太可能搭上其他靠山。可这件事情很明显,宋太守并不是李志那一边的人,那么,他便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就在附近,而且非官即富。
如果她的表兄是杨柳镇的镇长,那事情可就有点悬了。
那柳二姑娘和杨唯枫的事情过后,他总觉得这中间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又想不到有什么异常之处?现在再想想,他终于想到了可疑之处。
这个可疑之处便是案情破得太快了。
前一天,他还和柳子叶商量着如何调查,可第二天一大早,就传来了杨唯枫的死讯,接着第三天就是柳容玉自己坦白案情的过程。
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一点?
那个柳容玉为何要急着承认?虽然看似她是一心为情伤,为情狂,最后,在杨唯枫死后,她也觉得了无生趣,便有了要追随而去继续纠缠。
这看似合情合理,可偏偏让符致恒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杨林生会不会有问题?
那件事情的背后会不会有什么惊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