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离开了浣衣局那个牢笼,但换来的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牢笼?不,没有什么可伤感的,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后宫里,有利用价值总比没有价值好。两年前,她就是因为没有价值,所以才像块抹布一样被随意抛弃在浣衣局。
“太后恩典,奴婢誓死不忘。愿每日抄写金刚经,为太后祈福,愿太后寿与天齐!”萧紫妍表白着忠心,又要下跪,被太后拉住。
“这孩子,说出的话就是让哀家开心。皇上”太握着萧紫妍的手,转向慕容臻,“哀家这样决定,你可同意?”
“一切遵从母后的意思,儿臣告退。”慕容臻拉了李初兰,快步离去。
太后笑眯眯地对萧紫妍说:“你且回浣衣局收拾东西,其他的不用管,一切由李嬷嬷打点。”
“是。”
太后拍拍她的手,忽对左尘说:“紫妍因为哀家在外耽误了这么久,回去怕是会被怪罪,你陪她回去,切莫让她受一点委屈。”
左尘愣了愣,道:“臣去做这样的事情,于理不合。”
太后脸色一变:“你敢抗旨?”
“臣不敢,可是姑姑……”
“既然不敢就快去做!”太后打断他的话,拂袖而去。
只留下他和萧紫妍两个人,木杆似的地戳着,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嗯……那个……左大人如果还有别的事,我就自己……”很明显的,左尘此刻并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既然如此,那她就找个由头赶紧走开,省的站在这里气氛尴尬。
左尘却并不接她的话,面无表情地说:“不要以为太后会帮你,她只是把你当做棋子利用,一旦没有价值,便会毫不留情地抛弃。”
没想到他竟也看出了太后的意图,当官的果然都不是吃素的,政治嗅觉及其灵敏。
萧紫妍自嘲地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大义凛然地拒绝,然后被拖出宫门杀头?”
左尘一时无语。
“在后宫,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过得安稳活得长久,这是我在浣衣局洗了这大半年衣裳后的顿悟。所以,能够成为太后手中的棋子是我的荣幸,至少因为这个,我离开了浣衣局,再不用半夜把手伸进冰冷的水中。”
左尘凝视着天边的夕阳,缓缓说道:“你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
“做好什么准备?”
左尘撇她一眼,唇角略带嘲讽地一勾:“死亡的准备。能一直做有价值的棋子固然好,可一旦成了弃子,便必死无疑,你做好准备了吗?”
萧紫妍蹙眉,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她努力地想,拼命地在记忆里搜寻,终于想起,在她刚刚入宫,还未行册封之礼的时候。
那天,徐顺贤手下的狗奴才为了给她个下马威,故意把元儿拖走打得奄奄一息,她在宫中奔走呼号,求人救元儿一命,碰到了他。
“大人,大人,求你救救元儿!”
他却板着脸,说道:“小姐作为刚刚入选的秀女,怎能这样不顾礼仪,在宫中乱跑乱叫?”
“元儿她……”
“你刚才一路喊的我都听到了,不必重复。我想说的是,小姐刚刚入宫便如此地引人注目,并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来到这里,就要学会习惯。”
萧紫妍愣一愣:“习惯什么?”
“习惯死亡。在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也许是一个,也许是几十个,也许是几白个。今天是你的奴婢元儿,明天也许就是你!”
他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望向他处。
“连奴婢将死都这般大惊小怪,惊慌失措,他日自己面临死亡威胁时,又怎能从容相对?”
听着他如此冷漠又如此云淡风清地谈着死亡,寒气笼罩上紫妍的身体。
“宫里的人都是像你这般冷漠的吗?”
左尘没有看她,冷淡地应着:“也许吧。只有学会冷漠,才不会让日子过得太痛苦。所以……”他转过来,黑眸静静地凝视着她:“学吧,学会习惯,学会冷漠。”
那日,天边也是这样的夕阳,他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平静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说着宫里最残酷的现实。
“萧紫妍,回答我,你做好准备了吗?”左尘的追问将她的思绪从回忆扯回现实,萧紫妍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崭新的目光看着他,轻声说,“原来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后宫的残酷的人,原来是你。”
左尘的眼睛闪过光华:“你终于想起我了。当年你没有学会习惯,所以在元儿出事的时候把自己牵连进了浣衣局,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你做好准备了吗?”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不会帮我?”
萧紫妍仰头看他,他那么高大,像一座山,又像一棵树,那么的有安全感,那么的吸引着她去依靠。
左尘转身,躲开她的目光,答非所问:“走吧,我送你回去。”
萧紫妍远远地跟着,对着他的后背思来想去。他逃避了她的问题,是不是就表示他并不会为了她彻底站到太后的一边?这样她这个棋子不就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直接就要成为弃子了吗?这可不行!
她突然跑到他前面,伸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雾蒙蒙的眸子祈求地看着他:“你……帮帮我好吗?不要让我成为你说的那种弃子!”
左尘目光一柔,但只是一瞬,便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闪开她,继续向前走。
走到她身后时,怜惜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滑过,眼帘垂下,低低的声音飘出来:“你该永远做一个快乐唱歌的姑娘的,可惜,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