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团长……不要这样嘛……笑一笑……笑一笑啊……”她踮着脚尖,一双小手在他脸上乱揉。
他被她揉得头昏眼花的,最终一把将她的手扒拉下来,低声呵道,“快把脸洗了!”
“哦……”她暗暗吐舌,“我还不要出去了吧?”
他看了她一眼,当然,主要是看她T恤以下的小腿,然后说了声,“嗯,随便你吧……”说完,他便去外间陪战友说话去了。
陶子明白,这或许是他在S团最后一聚,以后,难有机会再来了,不知道他心里作何感想,一定会很难过吧…尜…
想着他的为人,无论心里有什么事都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分担的沉闷性格,不由又担忧了几分。
待他出去以后,她便洗了脸,并且开始洗衣服。
宿舍套间,隔音并不好,外面说话的声音完全可以听见,只听方驰州的声音在道,“咦,嫂子呢?怎么嫂子不出来?兄弟们还等着她签名呢!媸”
“她这会儿忙……”宁震谦帮着她给找了个借口。
“什么事那么忙啊?我可不信!宁子,那些书我可真送给兄弟们了啊!那是我们S团的骄傲!我们大老粗的媳妇儿里也有大作家大文豪!嫂子!嫂子是害羞躲起来了吗?来给我们签名啊!”方驰州在外喊道。
“等等!等等吧……”陶子在里面应道,话说害羞倒不是她的风格,她只是想有那么一次,或许,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出现在S团官兵面前不那么窘……不过,这一次窘的好像是团长……
想着他一脸面膜的样子,不禁又想笑。
而此时,严庄却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蹲下,“我来洗,你出去吧,他们都叫你呢,陪他们聊会儿!”
“啊——”陶子赶紧护宝似的护着盆子里的衣服,“还是我自己洗吧!我自己……”这样的衣服怎么好意思让严庄来洗?裤子上还有他那混蛋的东西……
严庄是过来人,又聪慧过人,自然明白了些什么,只是笑笑,也不勉强,陪陶子一起洗衣服。
陶子料想严庄有话要和她说,不外乎便是宁震谦的事,于是问道,“妈,团长的工作是不是落实好了?”
严庄要说的,正是这个,于是道,“是啊,落实好了,调回去,不过离家还得有两小时车程的距离。”
其实于陶子而言,宁震谦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既跟了他,定然是天涯海角都要跟着去的,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只不过,对于严庄来说,盼儿子回家,已经盼了好多年了吧……
“那好啊!团长终于回家了!妈妈的心事也了啦!一家人可算团聚了!”陶子笑着说。
严庄自是爱听这样的话,不过却略略担忧地看着陶子,“桃桃,那你呢?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陶子一时不明白。
“你啊!是住家里,一周和他见一次,还是跟他去部队?”严庄问。
她想也没想,便答,“当然是跟他去部队啊!还是……妈,你不准?”她记得,上一回她要随军的时候,严庄是不同意的。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准?”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严庄是要用陶子来束缚宁震谦的脚步,如今调动已经成了,她怎么还会阻扰俩小夫妻的相聚?只不过……“桃桃,如果你随军的话,就要放弃工作了?”
是啊,如果跟他去部队,她还怎么播节目?难道凌晨十二点还开着车回家吗?到家两点多?这样的生活不现实,或许,可以播白天的节目,但是无论哪一档,来回四个小时都在路上,这样上班,好像总不是个事儿……
她莞尔一笑,“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做别的事啊!我喜欢的事儿多着呢!”
严庄笑道,“那倒也是,家里原本也就不需要你去工作,只要你不觉得委屈,就把小震照顾好?”
“嗯!”她点头微笑,照顾他,本就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还有,早点给我添个孙子!”严庄不忘提这茬。
陶子微红了脸,“知道,妈,不过团长说要半年以后再要孩子呢,这段时间用了那么多药。”
“这个我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你们放在心上就好!还有……”严庄顿了顿,又道,“小震在这里奋斗了多年,多少有感情,这下要离开,只怕心里有落差,还得靠你稳定他的思想了。”
她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把握,宁震谦从来就没有表现过情绪上的低迷,如她之前担心的一样,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深埋心底……
洗完衣服,她还是被叫了出去,毕竟,她得填饱肚子……
几乎一天没吃的她,觉得馒头就榨菜,再配着米粥,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一盘大馒头,宁震谦只吃了一个,留了四个在那,她一上来就啃掉了两个,惊得S团的几个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他们的大馒头可是真正的大馒头,个头足,面发得实,不是街上那种一口吃四个的……
宁震谦看着她,目光有些幽幽的,难得感性地低声道,“我们S团的馒头确实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小兵们颇为自豪,马上附和,“那当然!我们S团的山是最美的!花儿是最香的!天空是最高的……”
气氛,莫名便有些伤感起来,宁震谦目光放远,透过窗户,落在不知名的远处,空气里,淡淡的酸楚。
做政委工作的老余极是敏感,马上想办法调节气氛,“弟妹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给我们签字呢!接近一千本书啊!够你签的!这事儿虽然辛苦,可我们却不体恤你!必须得签!这是我们全团上下对你仰慕!光我们家就得签三本呢!我和你嫂子一人一本就不用说了,小虎子也在争取指标,可不能让他小家伙失望!”
“是啊!嫂子,我们就等着您签好了之后,方参谋长给我们发书呢!”
陶子无语,那个宁二缺!真的买一千本书的傻蛋……
不过,她会签!一定会签!就为着余政委这番话,为S团全团上下对她的“仰慕”,她一定会签!她相信,这里是一方净土,这里铁铮铮的男儿绝不会说阳奉阴违的假话,所以,他们说仰慕,她便真的相信他们的仰慕!他们走后,小海就和几个小兵把书全部扛来了,她一本一本,认认真真签上自己的笔名。
宁震谦一直坐在她旁边,看她签,她签得认真,他看得也认真,看了一阵之后,问她,“我帮你签几本吧!”
“你别闹了!字不一样的!难看啊!”她头也不抬地回答,说话间又签了一本,递给他码整齐。
他却皱皱眉,“怎么难看?我的字比你的好看多了!瞧你写的这什么字?和小学生水平差不多!不是,我上小学时都比你写得好!”
“……”岂有此理!竟然敢取笑她的字是小学生水平?她表示不服!虽然她承认他的字确实写得好看,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你写个我看看?”
他拿出一张纸来,随手便在纸上写下了她的笔名。
她一看之下,惊讶地咂舌,漂亮自然不必说,他还带个性化设计的啊?就像大明星签的名一样。
“哎哟团长!你转业以后如果找不到工作,给人设计签名也是一条出路啊,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她连声惊叹。
他脸色黑黑地瞪她一眼,“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
“呵呵!”她讨好地一笑,“我就是赞你字写得好嘛!”
他亦面露得色,“那是自然,我从小练过的!”
她学着他的笔顺在纸上涂涂画画,可怎么也没他写得好看,不由沮丧,“好看倒是好看,我学不像啊!”
“这哪是一天两天能学好的?书法这东西,最要耐性和时间,我练了十年!”他想了想,又道,“早知道,该从小监督着你练好了,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你可以……”
“等等!”她及时打断了他的话,难得他肯多说几句话,怎么会出这么个馊主意,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练字好吗?不然字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某人嘲笑为小学生字……“难道现在不是电子文档的时代吗?谁还写字啊!只要把自己名字练好就行了!各种文件都只要签名!你就教教我,怎么把我名字写好就成!”
他却板着脸一本正经,“那怎么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凡事不要浮躁不专,基础没打好就想起万丈高楼,那怎么可以?想写好字,以后就天天练字!”
陶子翻了翻白眼,她这是找了个老公,还是找了个爹……
她承认她父爱缺失,可是也不需要在奔三年纪的时候还冒出个严父来天天逼着她做五岁小朋友该做的事……
算了,不教拉倒!她还是按她自己的写吧,丑就丑点,总比天天练字好……
他却认了真,“翻什么白眼?我可是跟你说认真的,以后你成了名作家,不知多少人要你签名提字,字写得太丑丢人啊!”
她再次给他翻了个白眼,笔尖指着他的鼻子,“你,父爱泛滥……该当爹了……”
而且还一定是个古板**的暴君爹!
她忽然对他们以后的孩子充满了同情,孩子,对不起,在找爹这个问题上,妈妈真的从来没有为你考虑过……今后的人生,你就自求多福吧……
艾玛,她几乎已经能预见她苦逼的孩子在他爹黑脸高压政策下的苦逼生活了……
提到这个问题,他忽然皱起了眉,盯着她看。
“又怎么了?”她边签边问。
“你昨天是安全期吗?”他问。
“不是吧……不是……”她自己也弄不太清楚,下意识捂住小月复,“会不会怀孕啊?”
她问他,他怎么知道?
两人瞪了一会儿眼睛之后,她怒斥他,“你去买药!”
他惹的祸难道不该他善后吗?
“……”这个问题似乎真的很严重,他只好起身,这种药还不能去卫生所拿,卫生所也不一定有,只好搭部队外出的车上镇上去买。
“顺便买些治淤肿的药!”这是他临出门时,陶子的吩咐。
他还问了她,为什么买这药,谁要治淤肿,陶子却只说买着备用。
不敢穿军装去,特意换了便装,到了镇上找到药店以后,飞快闪进店里。
厚着脸皮买了药,干脆厚脸皮到底,还买了一盒“调料包”……
付了钱,正准备把药装进袋子里回去,竟然巧遇卫生所小张……
“团长!买什么药呢?”小张一眼便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脑中顿时开始自动发散思维,避/孕药?活血化瘀药?调料包?(自从陶子过年光临S团后,调料包已经成了某物的代号。)
宁团立即把东西收好,“没!没买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就出来了,有些药所里没了,订的还没来,暂时出来买点急用!”
“嗯!买好一起回去吧!”他冷冷地道。
“是!”小张迅速买药,以搭乘部队的便车回去。
宁震谦从镇上回来,陶子还在签名。
“还没见我爸妈呢?”他问。
“嗯!爸妈去哪里了?”陶子低着头只顾着签她的书。
“说是出去走走!中午前会回来!”他手里还拿着一大包干巴菌,拖买菜的兄弟给带的。春节时就说过,要请她夏天来吃干巴菌,以后,这样的机会真的不多了……
将干巴菌搁至一边,他倒了水,让她把药给吃了,重又坐回她身边,看她签名。
她一边签一边略带惆怅地叹息,“可惜了,这一次有可能真的是一个小生命就这么被扼杀了……”
他听了,不知该说什么,本来没啥感觉,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残忍,不由道,“其实……就算真的有缺陷……我们也能养活……”
“别胡说了!有缺陷的孩子纵然能养活,可他自己在这世上得有多痛苦?我们能陪伴他一辈子吗?如果我们不在了他怎么办?还会有谁像我们一样来爱他?”她倒不是歧视有缺陷的孩子,只是怜惜一个有缺陷的孩子会比一个健康的孩子生活艰难很多,所以,何必……
他默默点头,不语。这样感性的他,是她所少见的,亦不喜欢讨论孩子不健康的问题,便转移了话题,轻声笑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他果断地道。
“为什么?”她有些惊讶,本以为他就算不说喜欢男孩,也会说随便,这么果断说喜欢女孩,真出乎她的意料,“你是长房长孙啊,你女乃女乃盼重孙盼得心都痛了!”
“我就喜欢女孩!”他眼前浮现出小囡囡的模样,粉女敕粉女敕圆嘟嘟的脸庞,亮晶晶的眼睛,还有跑起来一翘一翘的羊角辫……
“为什么呢?”在她看来,喜欢女孩的男人都有一颗极致温柔的心,可她家黑团长怎么看怎么都是一颗钢铁心啊……
他没解释,只轻声说了句,“生个女孩,叫小囡……”
她皱了皱眉,“不好!太土的名字!”她叫囡囡就够了,女儿还要取这个字……
“就叫小囡!宁小囡!”他霸道而固执地强调。
她大跌眼镜,什么?大名叫小囡?她还以为小名呢,如果是小名的话,她也就勉强接受了,大名?怎么都不行!话说父母给孩子取名字一定要负责任啊,这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脸面问题!她是所谓的“作家”好不好?生个女孩,让她给取个文艺范的名字多好?叫什么宁小囡啊……
“不行!如果叫宁小囡的话,我就生儿子!”她坚决反对。
“生儿子生女儿不是你决定的!”他平静地板着脸,好像他胸有成竹能生个女儿似的。
“那也不能由你决定啊?”
“我有感觉……”
这种事也有感觉?她完全不信!不过却放弃了跟他的争辩,是男是女,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当前要紧的是把所有的书签完,也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医院去?”
她甚至连“离开S团”这四个字都不敢说……
他顿了顿,简短地回答,“明天……”
“这么快?”她惊问,而后马上住了嘴,就连她,都舍不得这里的天空和群山,何况是他……想起严庄的话,她放下笔来,往他身边靠了靠,挽住他的胳膊,“首长,其实我也很热爱这个地方,但是,这里虽然很漂亮,可我们迟早是要离开的,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啊,而且……”
她话没说完便感觉有人揉了揉她的头发。
话被打断,她抬头看他,却见他的眸子里似乎一片平静,“怎么了?”她说的话没中他的心?
“想安慰我?”他依然是那么平静的表情,“我还不需要!签你的字吧!”
呃……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何曾愿意把心事外露呢?就如今早,她逼着他说出心里的话,结果说完之后他却把她推了出来,一个人关在浴室里承受他的惶恐和孤独……
“我来帮你签!”他看着才签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书,拿起了笔。若按她这样的签法,签到今天晚上也签不完。
“说了不用!你的字太漂亮了!姐姐我高攀不上……”她说着风凉话。
他却把签好的一本拿给她看,和她签的果然相差无几。
她再一次惊叹了,“你还会模仿笔迹啊?”
他撇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模仿你的难度大了点……”
她不由狠狠瞪他,不打击她会死吗?不过,这倒也是事实……
她嘿嘿一笑,再次想起了未来的宁小囡同学,嗯,被老爹压着练书法的感觉不知道是怎样的呢?如果宁小囡同学性格像她,那么必然如同酷刑,如果像她爹,可能会觉得那是一种享受,不过,如果女儿像他……天啊,那是多么悲惨的事!
不行!这个后果很严重!
她把笔一摔,郑重其事地宣布,“我决定了,还是生儿子!”
他被她突然的“决定”给惊了一跳,“怎么?”
“女儿一般都像爹啊!你想想,如果我们的女儿像你……这么黑……这么凶……这么别扭……成天板着脸……那得是多么不讨喜的女孩啊!长大了有人喜欢吗?能嫁出去吗?”她只顾着自己说,却全然忘记了顾全小囡爹的感受,小囡爹的自尊心已经严重受挫了……
“好像喜欢我的人还挺多的……”小囡爹严重不服,他的女儿竟然敢有人不喜欢?只好把他自己摆出来示威了!
小囡妈一听,炸毛了,“宁震谦!”
小囡爹哑然,说错话了……
“我……你等着!”小囡妈跑进浴室里,操着她的刷子又来了,“家法伺候!屁/股撅起来!”
又打?打上瘾了?
恰在此时,严庄和宁晋平及时出现,救小囡爹于水火之中。
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后,严庄出现在门口,见此情景笑了,“哟,这是干什么呢?”
严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却是小虎子,撒着欢抢答,“我知道!阿姨要打震叔叔屁/股!”
且不说小虎子为什么会知道,大约是余嫂用刷子打过他?只说这话如何让宁震谦脸色大变的,马上揪住小虎子,捂住他的嘴巴,这个秘密如果在S团传开,他的一世英名可就真的全毁了,毁得彻彻底底灰飞烟灭……
他第一次,用近似于哀怨的眼神看向他媳妇儿,不要这么毁人不倦好吗?
陶子还是很照顾自家首长在外面的颜面的,当即哄着小虎子,“虎子,别瞎说!阿姨怎么会打震叔叔呢?震叔叔功夫全团第一啊,阿姨打不过的,打不过……阿姨只是刚刚打扫完厕所,嗯……现在就去把刷子放了……”
小虎子费劲地从宁震谦的魔掌下挣月兑,高声说,“不对!震叔叔打不过阿姨!我爸爸就打不过妈妈!爸爸说,在男人和女人的战场上,男人永远是输的那一个!”
“……”
“……”
严庄却被虎子逗得大笑,就连宁晋平那张黑脸也露出了笑意。
“错了!那是你爸跟你妈!震叔叔可不一样!震叔叔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才不会怕女人呢!他可威风了!”陶子一定要为自己的男人正名,她也不希望团长的一世英名毁于一个稚子之口。
虎子眼珠一转,马上又利索地接道,“我爸还说,不怕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是好男人还是什么大英雄?”“……”呃,好吧,饶是陶子伶牙俐齿还是被打败了……“总之我可没打你震叔叔!打解放军叔叔是犯法的,我没那么大胆子!”
小虎子眼睛眨巴一下,“他是我的解放军叔叔,又不是你的解放军叔叔……他是你老公,老婆打老公又不犯法,红太狼天天拿平底锅打灰太狼也没警察抓她……”
陶子张了张嘴,无话可答,红太狼……灰太狼……她觉得这部动画片应该考虑一下播出后的影响,以免下一代都认为平底锅打脑袋不会造成伤害……她很为虎子这一代的男人担忧,脑震荡之类的案例会不会层出不穷?
也许,生一个像团长一样的孩子会是更好的选择,至少笨嘴笨舌,不那么难对付……她可不想未来的十几二十年里,和自己的孩子斗嘴斗得莺歌燕舞……好吧,小囡同学,你还是像你爹吧……
严庄盼孙心切,极喜欢虎子的伶俐劲儿,笑着给儿子媳妇解围,“虎子,你跟着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虎子这才一拍头,“忘记了!阿姨,我是来找你要签名的!爸爸说你是作家了!当作家真好!我以后也要当作家!”
话题终于从打屁/股这上面岔开,陶子舒了口气,笑问,“当作家怎么好了?”
“坐在家里不用出门就可以出名,还有好多钱,怎么不好?”虎子答道。
“所以……作家是……”陶子的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
虎子的眼睛继续眨巴,“坐家不就是坐在家里吗?”
此话一出,满屋哄堂大笑,包括宁晋平和宁震谦,都笑得阳光灿烂的,陶子努起嘴,别人不敢瞪,宁震谦还是敢瞪的,不可以嘲笑她的职业好吗……
时至中午,宁震谦把买来的干巴菌交给严庄,让她去准备午饭,自己和陶子继续签名。
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干巴菌,果然不是寻常菌类可以相比,只是这么精贵的东西,别说价钱怎样,回了北京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么新鲜的,陶子不敢多动筷子,让给其他人吃。
宁震谦却道,“吃吧!晚上食堂还有一顿呢!可以吃个饱!”
“晚上去食堂吃?”陶子意识到了,晚上这顿算是给宁震谦饯行……
“嗯。”他并不愿多说,低头扒饭。
她和宁震谦又奋斗了一个下午,终于赶在晚饭前,把近千本书给签完了。
签完,她揉着发酸的手,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晚饭时间,一家四口一起去了食堂,团里给他们留了座位,道是离别宴,却并没有悲伤的情绪,是她熟悉的秩序井然。
只是,她能感觉,身边的他踏入食堂的步伐是从前所没有的缓慢和沉重。这,是他最后一次踏入S团食堂了,或许,慢一点,再慢一点,时光便可以多停驻一刻……
她想握住他的手,然,环视周围着装整齐的军人,觉得自己这一牵,将会是一大败笔,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走在他身边,和他并排,和他齐步……
入席,老余给他们四人摆上的是饮料,其他官兵则是酒。
宁震谦有些不悦,陶子于桌下盖住了他的手背。酒,在离别宴上,尤其在男人的离别宴上,起着怎样的作用,她完全能懂,可是,那不是现在的他能沾的……
上阵父子兵,没想到这酒宴上父子俩也有默契,同作为军人的宁晋平此时此刻定然完全懂得儿子的心情,当即便挥开了饮料,喊了声,“今天,我来陪大家喝!喝到尽兴!”
平常在家里,严庄是限制宁晋平喝酒的,然此时,她只是看了宁晋平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无可奈何,便随了他……
宁晋平端起酒杯,全场官兵起立。
“今天,我仅仅只代表我儿子,敬S团一杯,是S团让他成长,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在此,道一声,S团全体官兵,你们辛苦了!”宁晋平平日少言寡语,然,今日之言,语言朴实,言简意赅,却中气十足,一杯酒一干而尽之后,仿佛仍有余音震着耳膜。
都是血性男儿,离情别意,烧得大伙热血沸腾,轮番的上来给他们敬酒。
宁晋平来者不拒,全都接了,仿似,是替儿子接下了S团上上下下千人比高原阳光更炙热,比高原群山更高巍峨的情谊。
宁震谦,却始终坐得笔直,无论谁来敬酒,都任宁晋平代接了,自己一杯接一杯的水,往肚子里灌,喝完,倒满,再喝干,再倒满,不曾有片刻停歇,不曾吃过一口菜,如同入了魔障……
陶子坐在他身侧,担忧,却不敢打扰,和严庄对视一眼,严庄只是微微摇头,仿佛在说,这是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插手……
于是,她只能默默着急……
再后来,老余和方驰州亦担心宁晋平毕竟不再年轻,不堪负荷这样的轮番敬酒,于是便暗地里做了控制,两人连同郝小海一起,敬团长最后一杯……
郝小海端着杯子,敬的是宁晋平,说话却是对着宁震谦。
到底是年轻战士,未语,先红了眼眶,叫了声“团长”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倒是哗哗直流。
方驰州见状吼了一声,“郝小海!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给我把眼泪吞回去!”殊不知,他自己在大吼的同时,亦嘶了嗓音,哽了喉咙……
“是!”郝小海响亮的一声回应,破了音,勉强控制住眼泪,终于说出了一句,“团长!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多少年以后,你都是我的首长!永远都是我的首长!”
说完,一扬手腕,大杯的酒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来不及吞咽,大部分的酒都灌进了脖子里,眼泪,更是和着酒液一起流淌,下巴,脖子,一片银亮亮的水渍……
宁震谦端坐着,低着头,握着茶杯的手在颤抖,仿似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这只手上,仿似,再一用力,这只茶杯就会被他捏碎了一样……
陶子眼里盈满了泪,只是握着他放在桌下的左手,紧紧地握着……“郝小海,你个没出息的!”骂人的是老余,红了眼眶的老余,说好了好好送团长,谁也不准哭……郝小海这怂样,有什么好哭的?!
老余和方驰州同时端起了杯子,朗声道,“首长,宁子,我们代表S团敬你们一杯。宁子,天高水长,我们还是好兄弟!宁团,S团永远和你在一起!”
两人话音刚落,食堂里所有的官兵异口同声大喊,“团长!S团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声音,冲破黑夜,响彻云霄,如惊天的雷,回声隆隆,连绵不绝,刹那间,仿似群山都在跟着回应,“团长!S团永远和你在一起!S团永远和你在一起!在一起……”
陶子的耳膜几乎被这声音震破,震得她心里酸楚的浪潮汹涌澎湃,眼前闪过记忆中初次来S团的画面,亦是这般的气势磅礴,只是,那时是欢笑的声音,开怀的声音,他背着她在欢声雷动中穿梭,奔跑,那是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婚礼……
这些可爱的人啊……
忽的,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她抬起头来。
原来竟是他将手中的茶杯用力摔在了地上,而后,猛然站起,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一声嘶吼自他喉中爆发,“酒杯拿来!”
没人敢动……
“拿来!”他严峻的脸,幽深的瞳,坚定得令人可怖。
陶子深吸一口气,拿了六个杯子,摆在两人面前,亲自斟满了六杯酒。
他一句话也没有,举起杯来,连续三杯,一干而尽。
而她,站立在他身边,紧跟他的节奏,亦是三杯,干干净净,滴酒未漏……
喝完后,他将酒杯随手一扔,发出清脆的碎响,迈开步伐冲出了食堂……
她抹干眼角的泪,紧跟而上。
食堂里,只剩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泣,而后,这泣声越传越广,越来越大……
“啪”又是一声脆响,这一次摔杯子的是老余,依然红了眼眶,脸上有晶亮的液体闪动着光芒,“X的!不是说好了不哭的吗?都他X的给我喝酒!喝酒!吃菜!”
然,数桌菜肴,却无一人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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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结束哦~!!!亲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