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凰熙那一怔落在李安熙的眼里,趁隆禧太后没看向她,她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李凰熙的衣裙,小声道:“皇祖母正等大姐的回话呢……”
李凰熙这才回过魂来,轻拍了拍李安熙的手,嘴角笑了笑,尽量自然地道:“看臣孙一时高兴都不知道要谢恩呢,皇祖母可不许与臣孙计较。”起身屈膝,“谢皇祖母惦记着臣孙的母亲,回头母妃必定要教臣孙多给看祖母磕几个头。”
隆禧太后一双发黄的眼珠子在李凰熙身上来回看了看,眼里那一抹审视的味道挥之不去,看到这孙女一如常态,方才伸手扶她起来,“一家人哪需要如此生疏?你母妃正在为李家建功呢,哀家体恤她的辛劳,望能再添一个皇孙,回头哀家必定有赏。”
李凰熙笑着代母谢恩,这方才坐回原位,只是身子冰凉得很,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一刻她抓不住那一丝怪异的感觉到底是因了什么?两眼无神地看着考场上的刀剑来往的光影,此时只知道心中那异样的感觉不消,反而增长起来。
李安熙伸手握住姐姐冰冷的手,眼里有着诧异,只是一向谨小慎微的她不敢表露内心的想法,隆禧太后虽没看过来,但她却不得不防,只能紧紧地握着姐姐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李凰熙感觉得到她的安抚,回头朝她笑了笑。
“你们姐妹感情倒是不错。”隆禧太后两眼看着考场,嘴里却如是道。
“能得一个好姐妹是我们姐妹的幸运,也是皇祖母教导有方。”李凰熙笑道,此时她不能不笑,今儿个的隆禧太后她陌生得有点不认识,对了,好像上一辈子的祖母,所以她说了句讨好的话。
隆禧太后方才欣喜地笑了笑,看了她一眼后又看向考场,“你大哥表现得不错,对了,那边那个突然发力的考生是谁?”
李凰熙听到隆禧太后问主考官,这时候才有心关注考场,已经近尾声了,看到考场中还在比试的人只剩下两对,看到有哥哥在,心下稍安,这才看向隆禧太后指向的另一方,那个突然发力打得对手落花流水的人有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她的眼睛微眯了眯。
考官忙道:“禀娘娘,这名考生叫秦衍寒。”
隆禧太后摆了摆手,侧头看向秦衍寒的方向,这男人似狼一般出手又快又狠又准,而且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展现实力,而与他对决的人,她自也知道,那是梁博森要培养的人。
“你觉得那秦衍寒会进入决赛吗?”隆禧太后状似闲话家长地与李凰熙道。
“臣孙觉得机会极大,明显他的对手已经月兑力了,这人还要出狠手非打得对方致残,未免过狠。”李凰熙状似同情对手道,“这样的人为官怕会……”
“凰熙,武将不同于文官,哀家就喜欢年轻人这样的锐气,没有狠挫对手的能力如何能成为一方名将?”
李凰熙听到隆禧太后的评价,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狐度,这话正中她的下怀。
场中一声大喝,与秦衍寒对决的人已经折了双手,被秦衍寒一脚踏在腰上,只见这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要把他的双脚也折了,对方急喊,“我认输,我认输……啊——”
与认输声同响的是他的双脚都被打折了,身上的鲜血将衣物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然后响起的是男人轻飘飘的声音,“晚了。”
秦衍寒露出的这一手让在场观望的人都隐隐有指责,这人忒凶残了些,对方认输后就该君子般地松手。只可惜当事人却不是这么想,他噙着一抹挑衅的微笑暗暗扫向李凰熙的方向,希冀可以看到她变色的脸,哪知这小公主只是得体地微笑着,眼眯成细长的柳叶状,惟独没有假慈假悲,忍不住轻啐了一口唾沫,不好玩。
另一头同样刚刚完成比赛的李茴看了眼秦衍寒,再看了看那被抬下去的人,这昔日的山贼头子至今仍不改那习性,心下难免有几分不满,只可惜妹妹一意孤行要栽培这人。
顿时有人举令旗大喊,“忠王府小王爷胜——”
两人双双进了决赛。
梁博森收到消息的时候,顿时将握在手中把玩的两颗上好玉石砸到了地上,他的人都没能进入武举比武一试的决赛,到底是耻辱,让他怎么向隆禧太后讨得一个合心意的武将职位?
“没用的废物。”
“相爷息怒,还有策论的成绩呢,兴许能捞个不错的职位……”有人忙劝道。
梁博森脸上的郁怒之色还是未消,半晌,“去查一下这秦衍寒是什么来历?背后是否有人支持?本相倒要看看坏我事的人是什么来历?”
“是,相爷。”
比武场上却是不受到这些事情的影响,秦衍寒腾身一跃,手中的大刀直刺李茴,李茴却是身子往后一缩避开了,然后手中长剑斜斜一探,瞬间偷袭而去。
秦衍寒不禁挑挑眉,没看出这个行事中规中矩的小王爷居然还会偷袭这一套,有趣有趣,上回在山寨里面两人没能交上手,这回正好打个痛快。
“你猜两人谁会赢?”隆禧太后静看了半晌,笑着问向坐于下首的孙女儿。
李凰熙看了眼场中已打了一个时辰仍未分出胜负的两人,笑道:“臣孙若猜中了,皇祖母可有奖励?”
“你这丫头连你皇祖母的油也要揩?”隆禧太后难得地打趣道。
“皇祖母,这不叫揩油,这叫应得的奖励,天经地义地很。”李安熙支持自家亲姐地道。
“看你这样子是打算与你长姐一个鼻孔出气了,难为哀家这段时日养着你,竟是个吃里扒外的。”隆禧太后状似嗔怒地道。
李安熙也没有跪下说些求饶的话,她自是听得出皇祖母并未动怒,遂掩嘴笑着,一双星星般的眼睛看向自家长姐摆明态度。
隆禧太后又笑嗔了几句,方才与李凰熙道:“若你猜着了,就许你大哥进入御林军任副统领。”这个诱惑很大,她就不信她那精明的孙女儿会不上勾。
李凰熙的眼睛自然一亮,守卫京城的力量有三,最近的是禁卫军,那是隆禧太后直属的,只听她一人号令,不得她信任之人是不能加入这支军队,就连皇帝在禁卫军都没能安插人手;其二就是御林军守卫京城,这是由勋贵组成的,但其御下的兵还是颇勇猛的,不养废物是这支军队的特色;其三就是京城外围的丰台大营,这是皇城最后一重保障,同样由隆禧太后把持。
现在她愿意让她哥哥进入御林军,已经是难得了,所以这赌注是她不能拒绝的,“皇祖母是想让臣孙像那驴儿望着前头的胡萝卜,然后嘴馋呢。”笑着将目光望回场中的两人,两人正打的酣,遂笑道:“臣孙的哥哥是君子,而对方是那不择手段的小人,君子再厉害如何又能斗得过小人?”
这答案有些出乎隆禧太后的意料,意味着李凰熙是要将宝押在秦衍寒的身上,这倒是有趣,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全神贯注地看向那场中央。
秦衍寒如狼一般的眼睛突然一眯,准备要下杀手锏,手中大刀变幻莫测,杀得突然因节奏变幻而反应有些缓的李茴一个措手不及,长剑守住关键部位,身体其他的地方倒是添了几处伤口,血水如丝般流淌。
李茴自然不甘受制于人,长剑一挥反攻,哪知秦衍寒却是身形一闪,动作极快带出几道残影,他那一剑落空,待到再发现他人时,背心处已是有异物抵着,只听到背后那男子痞痞地道:“小王爷,你输了。”
他是山贼出身自然会全力以赴,与李茴贵族式的击打方式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这人能与他打了这么久才分出胜负,倒也让他刮目相看。
隆禧太后对于秦衍寒倒是颇欣赏,“哀家看了一出精彩的比试,李茴,你不愧是李家的血脉,能以郡王之身前来参考,哀家也要对你另眼相看。”看到李茴没有落败的頽色,反而恭敬地向自己行礼,对于这孙子终有了别样的目光,眼里慈爱了不少,“先下去让人包扎一下伤口。”
李茴看了眼妹妹含笑的眼睛,半跪道:“臣孙遵旨。”起身后即被容公公亲自领下去上药。
“秦衍寒。”隆禧太后看向这出众的年轻人。
“草民在。”秦衍寒中气十足的应声。
“哀家真想看看你胡子下是长得怎样一张脸?”隆禧太后突然玩味道。
这话颇有几分调戏的味道,不但秦衍寒愣然了,就连李凰熙等人都微微怔住,莫非太后看上他的男色?
隆禧太后仍是那般恬适地笑着,接过金嬷嬷端上的茶碗轻茗了一口。
“草民长相难看,恐吓着太后娘娘。”秦衍寒硬着头皮道,心里却在操这个老太后的祖宗十八代,老子是你一个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里面的人可以调戏的吗?我呸。
少年郎那似有不甘的眼神让隆禧太后大笑出声,这秦衍寒倒是个人才,别人巴不得求不得的事情,他居然还敢嫌弃,笑容一收,“哀家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这话带了几许阴深之气,尤其是配上隆禧太后那张突然严肃的脸孔。
李安熙不禁为这赢得武举比武一项冠军的男人捏了一把汗,祖母喜怒不定,万一真要迁怒于这个男人,只怕他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凰熙却是轻茗一口,视而不见的态度。
正拿眼偷看她要指示的秦衍寒突然气得牙痒痒的,现在老子的贞操受到了威胁,她却是事不关己,他女乃女乃的,心里忍不住咒卖了一口,又暗恨这老太后为老不尊。
李凰熙适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别以为在心里骂她,她会不知晓,做梦,茶碗掩盖下的嘴唇无声地一句,“瞎扯淡,你一个山贼何来的贞操。”
秦衍寒看了一眼她耍赖的表情,心里再度后悔当时谁不招惹偏去惹这女煞星,要不然他还当着山贼逍遥快活。
“草民自然不怕忤逆娘娘的意思,只是草民想着我大齐正与北魏做战,自然是要卫国捐躯,才能谈小我,这才是为娘娘尽忠的方式……”他此刻大义凛然地道。
甭管他是不是这样想的,至少他脸上的正气是十分打动人的。
隆禧太后未待他说完那一长串大义的话,顿时又大笑出来,然后才道:“倒是可塑之材,放心,你这样的哀家不喜。”最后又是调笑了一句。
秦衍寒发怒不得,只得憋红了一张脸,落在别人的眼里,只道这未来的小将军怕是脸皮薄。
热闹看完了,隆禧太后方才由李凰熙扶着起身,在经过秦衍寒的身边时,又停步笑道:“真的不改主意了?”
秦衍寒如临大敌地看着她,他可没兴趣成为这样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的入幕之宾,忙低头做恭顺状。
隆禧太后这才收起了玩兴,这年轻人竟让她有心思开玩笑,少有的开口给了他奖励,然后又道:“若你的文章做得好,今科武状元就是你。”希望这小子不是草包一个。
秦衍寒突然大喜,就算他再不屑功名利禄,到底是受了这时代的影响,好男儿哪个不想光宗耀祖,他家祖上从来没出过状元之才,今日他一介出身寒微的人居然有机会成为武状元,真真让他都为自己喝了一声彩,回头要好好给他死鬼老爹上一柱香。
“草民谢太后娘娘恩赐。”他跪下朗声道。
隆禧太后这才满意地上了皇辇。
“皇祖母倒是喜欢他,臣孙看了都要吃醋了。”李凰熙鼓着腮帮子道。
“哀家很少这样放松心情了,凰熙,你功不可没,回头哀家也不会忘了给你赏赐。”隆禧太后正色道。
李凰熙愣了愣然,急忙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