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凰熙突然觉得置身如冰窖一般,这一幕即使多年之后在她的记忆中仍是那般鲜明,这是大齐历史上要永远埋葬的秘辛,除了她等几个少数的人知晓外,后人永远也不知道这位强势的隆禧太后的死因。
梁晏倒没有她的多愁善感,或者说他身体里本来的血液也是寒凉的,似乎与生俱来他就已经经历过这样无情的帝王之家,感觉到她靠过来的身体冰寒至极,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后背,附耳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李凰熙回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至少在这个黑暗至极的时候有他在身边,这是她的幸运,正想要回他一句话,身边椅子里的皇帝却是身体一倒。
她急忙上前扶住他,看到他眼睛一闭,急切道:“皇叔?”
梁晏却是朝那心月复太监道:“赶紧将千年人参给皇上含住。”
心月复太监没有迟疑,掏出切好份量的人参由李凰熙给皇帝塞到嘴里,从今天早晨开始皇帝就是靠这种方式死命拖到现在,那个本来由梁晏带到建京来的神医也表示皇帝命数已尽,所以才有了他铤而走险先毒死隆禧太后的计划。
好一会儿,皇帝才幽幽睁开眼睛,看了眼侄女担心的脸庞,人参的苦味在嘴里散开,他握住侄女扶着他的手,“放心,还有事没有做完,朕还不能死,好不容易占得先机。”抬头看向梁晏,“去宣梁博森进宫。”
梁晏点头道:“臣现在就去。”
皇帝点点头,他要在死之前还要拖这舅舅到黄泉去,“如果他走至半路反悔找借口回去,你就借机杀了他黑金狩猎者。”此时的皇帝杀伐果断,如果有重臣见到定会大吃一惊,这还是昔日那个行事犹豫处处受到母亲制肘的软弱帝王吗?
梁晏明白他的意思,二话没说转身就出去了。
皇帝的眼里是满意的,凰熙找的这个男人不错,一会儿后,他示意李凰熙扶他到隆禧太后的身边。
看着那在凤椅里死不瞑目的老母亲,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她死前紧紧地盯着他愤恨地道,“你这个孽子。”
这句咬牙切齿的话现在再想起来如隔尘世,他伸手将老母亲的眼睛合上,“母后,到了黄泉,儿臣再向你请罪吧,到那时候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吧,现在儿臣想要耳根清静一点。”
皇帝又坐回椅子内,一脸平静地看着侄女道:“你不用守着朕,去做好准备吧,势必要让梁博森在今天丧命。”
李凰熙知道他现在的意志无比坚定,遂遵旨而行,迈出慈宁宫准备待会儿的伏击,今天的梁博森不会如往日般小心翼翼的进宫。
梁府,梁博森的眉头跳个不停,在府里来回踱着步,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进来,他方才沉稳地坐到椅子里。
“爹,你找我?”梁昌道。
“你待会儿立即出京,亲自统筹我们私兵,让他们尽快赶到建京外围待命。”梁博森指示道。
梁昌心头一惊,“爹,真到了最后一步?姑母那儿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不等了,爹总觉得今天就会有大事发生,这关乎我们梁家未来的命运,是龙是蛇就看今朝了。”梁博森一脸阴鸷道。
梁昌听到父亲这样说,热血立即上涌,只要父亲夺权成功,他将来就是太子,遂扬声道,“是,儿子必定不辱命。”
梁博森满意地拍拍儿子的肩膀,一直以来人人都道他宠梁晏,殊不知他一直细心培养的是梁昌,这是他的接班人,“好儿子,去吧,这天下注定了是我们父子的,他日再不会有人敢笑你是纨绔子弟。”为了他的大业,他一直假装没有尽全力培养这个儿子,好在儿子尚算明白事理。
梁昌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少量心月复人马离京,就在这个时候,梁晏回到了府里,匆匆走进书房,看到梁博森在那儿写着大字,他倚着门框冷声道:“皇帝已经驾崩了。”
梁博森手中的笔顿时一歪,将一个好好的鼎子的最后一笔写坏了,猛然抬头,“死了?”
“嗯。”梁晏沉声道,“就在之前一个时辰前……”
“宫里还没有敲丧钟?”梁博森皱眉道。
“这是内部消息,姑母怕此时走漏消息,让保皇派来得及做好准备,所以下旨密不发丧,宣你进宫共商大事,势必要赶在前头控制建京城。”梁晏道,“所以不许敲丧钟。”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梁博森,“这是姑母的密旨。”
梁博森毫不迟疑打开来看,里面果然是隆禧太后的字迹,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是梁晏刚才口述的内容,忽而想起那李凰熙的字与太后的一样,他赶紧掏出放大镜来看,看到有一个小地方使用了私章,这是他与长姐约定好的。
这才放下心来,这密旨是真的,模了模下巴,皇帝这侄子终于死了,果然连老天都在助他,顿时心中升起雄心万丈。
梁晏一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梁博森只是暗自撇了撇嘴,也不出言训他,只要他不误事即可。
“相爷还不动身?”梁晏看他又端笔写起来,似随口催促了一句纯阳最新章节。
“不急。”梁博森一脸镇定地道。
他也不再开口相催,有时候做得太过说得太多就会搞砸一切。
一刻钟过去,梁博森要等的心月复进来了,他一进来看了眼梁晏愣了愣,随后听到相爷问他宫里的情形,并没有遣梁晏出去,看来他不用避忌,遂道:“相爷,皇上驾崩了。”
至此,梁博森才真正信了梁晏带回来的消息,看到那个年轻人嘴角上提一脸的嘲讽,他也不在意,小心驶得万年船,人的命只有一条。
“备车进宫。”
天色已近傍晚,非但没有一丝霞光,更比平日寒冷百倍,路人没有行人在走,似乎人人都躲在了家中避寒,只有梁博森领着五百练家子组成的护卫进宫,为了稳妥起见,他不会傻得一个人进宫。
长姐垂垂老矣,又一心为她的儿子们筹谋,梁博森在车里沉思着,模了模手上藏着巨毒的戒指,他也得趁着长姐最虚弱的时候下手,没有她挡道,大齐就是他说了算。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心情最放松的时刻才对,梁博森不知为何仍是眉头紧跳,他撩起车帘看了眼皇宫外的围墙,那朱红的颜色在暗沉的天色里看来似要夺人命一般,突然他举手道:“停车。”
车外坐在马上的梁晏听到梁博森这一声,手不由自主地按在腰间的剑上,眼睛微微一眯,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护卫,盘算着现在动手自己能有几分胜算,立即催马上前,“相爷是要回头吗?”
梁博森只是觑了他一眼,没有答,毕竟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哪一步棋,本来这是安排好的,可他仍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妥?“皇帝真的驾崩了?”
梁晏似一脸不在意地道:“你就算不信我,那也要信你的人,不过决定权在你,你进不进宫与我现在没多大关系。”
梁博森看他的样子不似做假,为了安全起见,他甚至吹了声口哨,让他的暗卫立即现身左右护卫着,这时才再道:“起程。”
大约半刻钟后,梁博森的马车驶进了朱红色的皇宫大门内,天色越来越暗了。
丰台大营。
在此驻守的是距离建京最近的兵马,全部人数加起来比御林军和禁卫军的人数还要多出两千人,所以这儿号称是建京的最后一道防卫,历任统统莫不是当权者最信任的人。
现任的牛将军是隆禧太后的心月复,但他在当小兵的时候却受到萧太尉的赏识,让他得以累计军功晋升,所以他也一直在心底对萧太尉感恩不尽。
这几日京里的事情他也有耳闻,知道变天时日不久了,这日,他手下一位姓严的副将与几名兵士找他喝酒,他也摇头拒绝。
严副将瞪大眼睛道:“不是吧?末将可有听错?将军可是无酒不欢之人啊,这次我还特意带来了上回我到延州一带剿匪带回来的烈酒,那滋味当真是一极棒,这可是我私人珍藏,平日我可不给人喝的,只不过今日是老子的生辰,自要贺一贺……”
牛将军听闻有烈酒,口水都要流了,那酒瘾立即就上了,他使命按捺,好一会儿,才一脸抽搐地道:“滚,别来诱老子,现在萧太尉在边关行踪不明,老子发过誓,找不到萧太尉的一天,老子都不喝酒。”
正在几人话说得热切的时候,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萧公子与梁相爷有密信。
牛将军接过一看,是要他现在立即领兵进驻建京城,不得有失,看完后,他将信放在烛火下烧了,抓起桌上的大刀,“命令众将士集合猎食都市全文阅读。”
严副将跟在他身后,眼睛里光芒闪烁。
没一会儿,丰台大营的守军就全部集合完毕,牛将军等统领登上高台亲自擂了战鼓,“众将士听令,皇上命我等进驻建京城勤王捉拿反贼……”
话还没说完,站于他身后的严副将却突然举起大刀身体一跳朝前方的牛将军砍下去,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其余的副将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牛将军感觉到后背受到威胁,急忙想要抽刀,转头严厉地看向那个偷袭他的男人,“你好大的胆子……”
可一切都迟了,严副将的大刀已经往下砍去了,一颗头颅滚到了地上,牛将军仍保持着拔刀的姿势倒了下去。
“严副将,你这是为何?”已经有人质疑出声,站在牛将军那一方的人拔刀对准严副将,而严副将的追随者也赶紧拔刀与他们对峙。
下方的众士兵都看得目瞪口呆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副将将滴血的大刀拄在地上,一脸义正辞严地道:“牛铁已经加入梁博森那窃国贼一方去了,这就是追随造反者的下场。”
“你有何凭证说牛将军造反?他奉的是太后娘娘的命令,与梁博森无关……”
严副将看向那振振有词的人,一脸严肃地从怀里掏出明黄色的圣旨,双手举高朝下方的士兵道,“这是皇上亲笔所书的圣旨,责令我立即将牛将军斩杀,不信者可以上前查看。”
哗啦啦一声,圣旨被严副将打开高举起来,“上面盖有皇上的传国玉玺。”中气十足的朗朗之声在空地上回荡,令得即使站了很远的士兵也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那个出言反驳严副将的人上前一看,果然是有大印的圣旨,这表明一切都是皇上授权的,他原本惊疑不定的眸子看了看严副将,随后,即收起大刀,朝严副将拱了拱手。
几个牛将军的嫡系人马也上前看了看圣旨,再看了看身头分家的牛将军,即使心下不忍,但受了多年来忠君思想熏陶的他们也无话可说,随了个别几个顽固份子被当场砍杀之外,大部分人都默认了严副将的统领地位。
严副将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在建京城外驻扎,不许人进犯建京城。
梁府,梁博森进宫了,谢氏与二儿子谢晨都一脸的担忧,母子二人坐立难安,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们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正在他们焦虑难安之时,梁博林的心月复官员宋青轩赶到,他急忙进来,一脸焦急地道:“夫人,二公子,相爷有令,让你们这些直系亲属立即出京暂避。”
“相爷(我爹)是不是也事了?”谢氏与梁晨赶紧上前道。
“夫人,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时间紧迫,相爷一切安好,只是出了点小问题,怕对方会反扑包围相府,到那时候要走就来不及了,夫人,二公子,要快。”说这句话时,宋青轩还擦了把汗,可见事情不宜拖延。
谢夫人顿时六神无主了,丈夫与大儿子都不在,只有这个一直不成器的二儿子在身边,转头看向二儿子。
梁晨看了眼宋青轩,这人是父亲近年来的心月复,当年父亲遇刺也时他舍身相救,是可信任之人,父亲曾如是说,现在听到对方又再催了,他狠了狠心,“娘,听宋大人的吧,赶紧将府里梁家人都聚集出来跟宋大人去避难,等父亲大局已定,我们再回京。”
谢夫人听得儿子这样说,赶紧点了点头。
宋青轩道:“二公子,此事不要走漏了消息,我来时听闻忠王府也正在调兵,那禁卫军怕是已经朝相府而来,其余的下人都让他们留下来为你们打掩护。”
谢夫人与没有什么远见的梁晨都点了点头,甚至一脸感激地看着宋青轩我的未来女友。
梁晨还说:“等他日父亲大业有成,必不忘宋大人这一功。”
“那我谢过二公子了。”宋青轩也两眼放光地道。
没一会儿,梁府里住着的直系亲属上上下下也有好几十口人,除了亲近的心月复下人,其余的下人是一个也没带。
匆匆上马车,梁府众人走得极其匆忙,什么金银珠宝也没来得及带上,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反正他们想着很快就会回来了。
乘着夜色十辆马车悄然出发,禀持着现在的严寒,人人都握紧手炉裹好大氅,女人抱好怀中的孩子,期间,除了孩子一脸兴奋地问着话,大人们的气氛都十分沉重。
谢夫人在出了梁府的时候,悄然看了眼外面的街道,一个人影也没有,耳边似乎传来了大批兵马到来的声音,她心头一跳,好在走得及时,自家人安全就好,那些个奴仆她现在也管不着了。
等梁府主子们的马车都驶远了,禁卫军统领朱思成才领着大队人马包围住梁府,此时他用马鞭将头上的盔甲往上提一提,看了看高挂的梁府牌匾的地方,冷然一笑,“昔日位及人臣,何曾料到也有今天?”
一鞭挥去,将那高挂的牌匾拉下来,然后分成两瓣扔到地上,“儿郎们,咱们进去搜集梁博森通敌卖国谋反罪的证物,这可是油水极重的啊。”
后面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直呼长乐公主真讲信义,当日承诺会用他们来抄梁府就真让他们来了,抄家所得只要贪下两成就够他们几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远遁而去的谢夫人不知道她的家此时已经搅得乱成一通,她那间舒适又典雅的卧室更是不成样子,值钱的东西都人搬走了,能带走的带走,能撬开的都撬开。
谢夫人一行人感觉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地方,宋青轩更是亲自扶她下马车进了一处破旧的宅子,她看了看眉头紧皱,但是危难时刻也只能如此了,看到家人一个个进来,点了点人数没错,遂正想吩咐人去煮碗热茶来之际,一群士兵闯进来,将他们全家老小几十口人团团围住。
“宋青轩,这是什么意思?”梁晨看到情势不对,朝宋青轩质问道。
宋青轩身体退回到士兵当中,朝另一个身穿盔甲进来的人拱手道:“小王爷,梁府的直系亲属全都在此,没有一人走漏,也没有人被调包。”
谢夫人等人都睁大眼睛,那人从阴影中现身,赫然是忠王府的小王爷李茴。
“宋青轩,你出卖我们?”梁晨咬牙道。
宋青轩正色道:“我从来都是长乐公主的人,只是相爷一直不知而已。”
“青轩,辛苦了。”李茴拍了拍他的肩膀,为防梁家有人趁乱偷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会趁机将他们控制在手中,并且由李茴亲自看管监押。
“只可惜梁昌不在其中。”宋青轩不满道。
李茴看了眼梁昌的媳妇及三个孩子,冷冷一笑,“走了不要紧,他的老娘、妻子与儿女都在,够我一个个慢慢地杀给他看,不管他是否隐藏或造反,这些都是我们手中最好的武器。”
梁昌的妻子与儿女闻言都全身打冷颤。
谢夫人更是浑身发冷说不出话来,她的心情灰败至极,丈夫的一意孤行终害惨了他们一大家子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王爷,这群人是一个都不能留嫡枝难嫁。”宋青轩面无表情地道。
李茴看了眼宋青轩这文弱书生,果然还是书生的心肠最硬,同意地点点头,梁家之人是死定了。
外面种种的变化,此时的梁博森一概不知晓,他的家人都被人提刀架在了脖子上,而他却是看了看那出迎之人是他的心月复,遂知道长姐必定无恙,李凰熙已死,暂让忠王当几天傀儡皇帝,然后他再逼他退位让贤,一切都计划得妥妥的。
梁博森带着三名武功最高的护卫进去慈宁宫,长姐正在那儿等着自己,他的江山也在那儿等着他,心情顿时澎湃起来。
一进来,就看到大姐坐在凤椅内,风儿吹起了她身上的明黄衣衫,看起来很是安详,他的心里顿时放了一半的心,看来长姐没有丧子之痛,无需他再费唇舌,忙上前跪地请安,“大姐,弟来了。”
好半晌,隆禧太后都没有睁开眼睛让他起身,他心中渐渐有异,急忙起身上前拍了拍长姐手身子,“大姐,您怎么了……”
一话未完,隆禧太后的身子一歪,俨然死去多时,他惊得睁大眼睛,顿时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正要弹跳开,哪知头顶上突然有一铁笼往下一罩。
“大人?”三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忙想伸手去拉他。
藏身在一旁的大内高手立即现身,将那要拉梁博森的人的手一刀砍落在地,然后铁笼就是一罩,将来不及离开的梁博森罩在当中。
殿门也在这一刻关上,接着外面传来了兵器相交的声音。
梁博森气红了双眼地看着自己招揽来了三名武功高强者在大内高手的围攻下渐渐不支,别说是救他了,只怕自保都成了问题。
外头的五百人看来也指望不上了,人家枕戈相待,他再没胜算。
果然,外头的打斗只过了半个时辰就结束了,而那三个人的武功再高也难敌众人围攻,一一都在地上挺尸了。
梁博森知道气数已尽,跌坐在地,他冷冷地看着殿门被重新打开,李凰熙扶着皇帝走了进来,此时的皇帝身体看来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神色却是红润至极,他的嘴里噙着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舅舅,别来无恙吧?”他坐在搬来的龙椅上笑道。
梁博森指着凤椅上的隆禧太后,“太后是你毒死的吧?果然心够狠,侄儿,这么多年舅舅都小看你了。”
皇帝朝天舒心一笑,“你这么多年都看不起朕,别以为朕全都不知晓。舅舅啊,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什么滋味?朕好奇地很。”看到梁博森的脸色铁青恨不得吃了他,他心情大好地朝一旁的侄女吩咐道:“凰熙,把情势分析给他听听,让人家陪咱们乐乐。”
“是,皇叔。”李凰熙道,目光清冽地看向梁博森,“舅公是在等丰台大营的求援吗?真不好意思,那儿已被效忠皇叔的严副将接管了,只怕现在已经与萧荇的叛军交手了;至于你的家人,那也真不好意思,我的大哥已经替你接管了,啊?”似想起什么,“看我差点把这大事都忘了,舅公你之前倒是走了一步好棋,让你的大儿子梁昌去指挥你的私兵,只怕他现在带着他的私兵已经被另一队人马遇上了,不知能不能留得全尸回来给你送终?”
梁晏在带人剿灭梁博森那五百人后,就已经出宫赶去指挥他的私军将梁博森残余的势力都解决掉,为此,皇帝给了他旨意,让他便宜行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梁家势力的分布,一切都要斩草除根。
梁博森听得李凰熙那戏谑的话语,气得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功亏一篑?但细思了李凰熙的话后,顿时就明了是梁晏那个吃里扒外的害得他如此。
“皇上,别以为你就是赢家,梁晏是什么人,你怕是不知道吧?”他似握住了什么重大秘密般笑了出来最权商全文阅读。
哪知皇帝笑道:“梁博森,他已将一切都告知朕了,别以为朕与你一样糊涂,只要他能效忠朕,与朕的侄女相亲相爱,那他是何种出身朕都不计较,任人不疑。”
梁博森当即瞪大眼睛,他知道?怎么可能会一点也不计较?只是皇帝的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半分虚假的意思在,摆明了他说的话句句属实。再说他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他更没有骗自己的可能。
“他那样的身世你都不在乎?”他终究还是怀疑出身。
李凰熙听闻他的话是相当不高兴,自己的爱人自己了解,遂冷声道:“梁博森,你当人人都是你吗?难怪没有人为你尽忠。”
梁博森皱眉看向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晌,梁晏是什么心态?真是被美人迷了眼?这么些年来也没见他对任何女人有过暧昧,他甚至一度怀疑他有病。想到李凰熙的身份,兴许梁晏也打着与他一样的主意所以才会接近这个公主,故意不近要个好名声就是要让这公主倾心于他,思及此,他那灰败的心情似乎又不是那糟了。
现在李凰熙与皇帝的表情让他很是不爽,他古怪的笑出声,自己是没法活了,所以他也没必要点醒眼前的这对叔侄,他们正在引狼入室,大齐的江山还不知道会花落谁家呢?想到他的大仇会有人替他报,他又掩不住咕噜笑出声来。
“我在黄泉等着听这爱情故事的结局,公主,他日可别后悔哦,这奇货可不是人人都能居的。”他似诅咒般道。
皇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这个老不死的还在这儿危言耸听。
李凰熙看到他眼里的诅咒,身体一颤,随及秀拳紧握,“舅公尽管等着,只怕你就算身处地狱也不会梦想成真。”她几乎一字一字地道。
梁博森又抓紧那铁笼咆哮了一句,他讨厌他们脸上那胜利者的微笑。
皇帝的呼息又急促起来,他的手握紧扶把,高声道:“把他给朕处决了。”
李凰熙看到皇帝的表情不佳,知道他的身体已近死亡的临界点了,急忙掏出一块参片给他含着。
梁博森没有挣扎,他知道此时再挣扎也没有用,好在他这侄儿还给他留了个全尸,白绫在铁栏外就缠上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那在凤椅上的长姐。这个江山梦是长姐带给他的,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混上了建京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他的梦越做越大。
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的江山梦也是长姐戳破的。
眼睛在凸出,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脸色变紫,呼息不畅,但他仍伸手向那张凤椅,“长……姐,你……可……悔……”
无人再能给予他答案,他再不甘心最后仍是闭上了双眼,再也看不到花花世界,他与他的江山梦一道长眠了。
未近子时,皇宫敲响了第一道丧钟,人人都在半夜惊醒,是谁死了?
有预感今晚会出事的大臣都彻夜未眠,急急忙忙换上朝服赶进宫去奔丧,皇宫此刻守卫森严,梁家出事仍未让众臣知晓。
李盛基这忠王早已得了女儿的消息,让他听到第一声丧钟时就赶到皇宫,此时他的马车一出现在官员中,人人都立即往一边让开车驾与暖轿,这可是未来的帝王,谁敢挡他的道?
李盛基带头大踏步进了帝王的寝宫而去。
御林军正紧紧地守卫着帝王的寝宫,大队人马都悄然无声,将之前那一场血战都掩去了。
这时,距离第一道丧钟已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了明日无双最新章节。
皇帝的寝室前跪满了一地的官员,他们都看到了龙床上脸色败坏的皇帝,虽然脸色难看,但他还有气,他们顿时就心中有数,死的是隆禧太后。
果然,下一刻,太监就宣布了太后的死亡时间,死因是沉疴久矣,因一口痰堵住喉咙,气绝而死。
李盛基这为人子的当即大哭出声。
皇帝也抹起了泪水。
李凰熙没吭声抽帕也抹起莫须有的泪水,这一夜的真相埋藏得越深越好,看了眼痛哭失声的父亲,也许他是真的在为那死去的母亲在哭吧,在经历了子弑母的悲剧后,她已经不确定他是否在真哭,也许在庆幸他的帝王生涯将不再经历皇叔所经历的一切。
“三哥,母后走了,只留下我们兄弟二人互相扶持,三哥可要顾好身子啊。”皇帝伸手握住李盛基的手,“大齐还要你撑下去,母后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看到我们沉迷于悲伤当中。”
“是,臣兄受教了。”李盛基仍有几分哽咽道,“只是皇上春秋鼎盛,万勿说这些丧气话。”
皇帝点了点头,又看向诸臣道,“只可惜母后刚刚辞世,梁博森就造反逼宫,好在朕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才没有着了他的道,他已被朕诛杀,梁氏一门涉嫌造反,即使贵为外戚也不能逍遥法外,朕要诛其三族。”
众臣都面面相觑,梁博森有反意他们早就听闻,只是皇帝在太后刚刚丧去的时刻,就使出雷霆手段实是他们预料不到的,那可是太后亲族啊,太后尚未发丧,皇帝就要诛其三族,这,难说得过去啊。
熟读圣贤书的他们委实难以接受。
李凰熙朝文远征看去,文家是文坛领袖,比蓝耀宗那言官在酸儒中更有影响力。
文远征出列道:“皇上英明,虽说梁家是后族,但是窃国者当诛,这是国法所决定的,没有国哪有家,国法是凌驾在家族亲情之上的。古语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太后是明事理之人,岂会怪责陛下?陛下此举全了太后的英名,此乃孝道也。”
将一切的行为与孝道相扯,即使这是狡辩,明言人都知道皇上清算得太急,但众人要的就是一个理由,遂又大呼,“皇上圣明,是孝子也”这样的话语,将一切都粉饰太平。
皇帝心下是满意的,不过为了稳住皇权更迭后的政坛,皇帝又道,“凡是涉及梁氏一案中,情节严重者只诛杀其身,其亲眷男者流刑千里,女者没入辛者库,情节宽松者永不录用,可允其告老还乡,子孙三代禁止科考。”
“皇上英明。”一众大臣又道。
在这一刻他们似乎看到了皇帝英明的一面,这样的处置对于谋反这样的大罪来说已经是极其仁慈的,不然按大齐的律法是要使用重典的,凡涉及谋反案者诛无赦。
他们开始期待日后皇帝亲自主政,大齐只怕会赢来最美好的春天,只可惜,在下一刻他们的期待是昙花一现了。
皇帝猛烈地咳了起来,一串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看起来危急万分,李凰熙急切地让神医进来诊脉,皇帝却摆了摆手,甚至拒绝了她递过来的参片,他此时已感觉到大限将至。
“凰熙,别再做这无用功了,朕吃了也不再顶用……咳咳……”皇帝道。
李盛基忙端起一杯水给皇帝,皇帝看了看,摇摇头,朝一旁的太监示意一眼,当即第二道圣旨又宣读出来,这是一份传位诏书,皇位传给忠王李盛基。
“三哥,弟要先行一步了,这大齐……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永远不骄不躁,兢兢业业……守住这祖宗留下的江山……”
李盛基满眼含泪地看着他的亲弟弟,“皇上,兄记住了皇上,微臣有喜了全文阅读。”
皇帝这才宽心一笑,眼睛在四处搜寻,“明福呢?朕的明福呢?”他没有看到女儿,眼里有着焦急之意。
李凰熙也看了看四周,那该死的堂姐又去哪儿了?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不知道吗?
“把朕的明福找来……”皇帝连咳血边急呼,试图起床去寻找女儿,李凰熙与李盛基忙拦住他。
李凰熙正要唤人去将明福公主找来。
“父皇——”一声娇喝,青丝垂在身后,披着厚厚的明黄色大氅的明福公主哭着冲进来,奔至皇帝的龙床前,“父皇,女儿来迟了,父皇……”
丧钟敲响时,她已睡得熟透了,旁边的宫女太监也没有一个人来禀报给她知晓,只是她在梦中梦到了母后,她在使劲地摇醒她,告诉她,她的父皇正在等她,要为她安排好后路。
她这才披上大氅匆忙赶来,哪知会看到父皇这个样子?
皇帝伸手轻轻地抚模着女儿姣好的面容,将她的手交到李凰熙的手上,面朝自己的兄长,努力地聚起精神,他道:“皇兄,朕只有这一女,朕死后,望兄长一定要加以庇护,不使她这孤儿日子凄惨,可应朕否?”这番话他说得极其流利。
“皇上何必这样说?即使没有这嘱咐,臣兄也定当将明福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绝不会有半分循私。”
皇帝满意一笑,又看向李凰熙,努力道:“凰熙是能干的,你与明福年龄相当,要多包容她的任性……”
“皇叔你不用说了,臣侄必当做到,终我一生,必会让堂姐生活无虑,婚姻幸福,凰熙永不忘今日一诺。”李凰熙握紧明福公主的手郑重道,这话带着浓浓的鼻音。
可听在皇帝的耳里却又是那般的悦耳,他没看错人,“那朕就放心了。”
一旁的明福公主没再像往日般一不顺心大嚷大叫,毕竟她也知道她的父皇要走了,所以只是在一旁在哽咽着。
所有的精气神都在耗尽后,皇帝不再有精神,双眼的光芒急速地消散,他环顾了一眼这座住了很久的帝王寝宫,终究到了告别的这一刻,他才发现他还是留恋的,毕竟他的大半生都在此度过,除了这里,他也想不起别的地方。
一生的荣辱在死亡面前都显得不再重要,皇帝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最后,他渐渐闭上眼睛,那是母后在召唤他了。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母后,儿臣没有食言吧?这黄泉路上,儿臣绝不让你孤单,我们母子终可以再相会了。
“父皇……”明福公主扑到皇帝的尸身上痛哭流涕。
包括李盛基与李凰熙在内的所有臣民都跪下恭送大行皇帝归去。
至德五年的十一月初二五更天时,至德帝李季基驾崩,仅比其母隆禧太后迟了一天,这样的巧合在史书仅只是记载了个日期,在帝王起居注里也只记载了他最后的言行,其余却是一片空白。
这给了后世的史学家们无限的想象空间,他们研究隆禧太后生前的脉案与她的离奇薨逝,再到至德帝死前的言行,试图去解构那一日一夜发生的一切,有人大胆地提出弑母说,却又有人加以否定,两派相争不亦悦乎,只是真实的历史已经掩埋在黄沙之下,徒留后世的种种传说。
当李凰熙走出帝王寝宫时,天边红日正在徐徐上升,一个帝国将迎来全新的一页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