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行回首望了望中州城墙内侧供给官兵上下的阶梯,心中念头百转,不自禁的形露于外,微微皱起眉头。
林若曦娇笑道:“易大哥想到什么烦心事了?”
易天行心道我在琢磨如何才能攻破中州,不过这事儿却不能在公开场合乱说,更不会给你这种管不住嘴巴的小女孩说,当下呵呵一笑:“没想什么,对了,听闻当年元霸定都中州,曾经立剑于地,宣布剑立之处即是九州中心,以此为都,均八极远近,居九州正统,天下咸服,莫与争锋。既然来了中州,自当前往一看,瞻仰先贤伟绩。”
林若曦撇嘴道:“元霸立剑处么?有什么好看的?其实就是一道巨大的裂缝旁边立了一个大雕像。”
萧衡君瞪了她一眼:“师妹,不得胡说。”转向易天行,颇为玩味的说道:“我听说易公子家世乃是承自上古修士一脉,先人曾力抗元霸不义之师,想不到公子如此仰慕元霸功业。”
易天行肃容道:“如果我活在当时,也会奋起抗击元霸。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认为元霸是错的,是他结束了依靠修士保护人类社会的时代,建立了依靠普通人通力合作维护自身利益的时代。自国家出现以后,人类顶尖个体的力量虽然得到了削弱,但是人类社会本身却得到了以前想都没法想象的迅猛发展,普罗大众的地位和生活质量都得到了显著提高。”
林若曦道:“既然你认为元霸是对的,为什么还要反抗他?”
易天行冷笑道:“笑话!我是上古修士一脉,元霸要铲除的人不是我亲人就是我朋友,再不相干也是我的同道,难道他做得对,我就应该任由他杀我亲戚朋友?数千年来,上古修士虽然高高在上,偶尔还从部落中收取所需,但是并非穷征暴敛、光拿不做,我们的先辈一直守护着人类部落不遭天灾兽劫,付出远远多于收获,到了元霸兴起,他们普通人要过更好的生活就要我们去死,凭什么?!”
林若曦闻言声音一滞,呐呐的答不上话来,心头却在想只有蜀州这种蛮荒未辟的地方才能培养出易天行这般野蛮无耻的人物,因私利而违大义这种事居然能够说得面无愧色、振振有词。
林若曦虽然没有张口,但是易天行察言观色,也知道她心中对自己没有什么好话,心中冷冷一哂:“果然是不通世事的小孩子,只知空言正义,不知亲疏敌我之分,总得受了教训才知道敌人无分好坏,相逢唯有灭杀而已的道理。”他也不继续挑起话题,三人之间顿时冷场,只听得胯下马蹄踢踏,顺着长街走向城中心。
不过就在易天行锦衣白马、美女作伴的当儿,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中州官府、江湖的各大势力已经行动起来,密切关注着他的行踪,搜集着他的资料,分析着他的影响,谋划着他的定位。
易天行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低调,还想着先不忙联系表哥,自己在中州城内逛逛,殊不知中州藏龙卧虎,能够在中州立足的各大势力,其情报能力即使不如商家,也并不弱出多少,还未等他踏进中州城门,中州各方各面的目光都已经聚焦在他的身上。
中州长街两侧、小巷之中,穿梭流动的乞丐,不时交头接耳,不时走街串户,如果从空中俯瞰下去,他们就像是一群自由行走在阴沟中的老鼠,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快速而有序的在城市各处游走交流,将寻常或者不寻常的信息分级汇总,传递给他们的首领,其中自然也包括易天行现身中州的消息。
一处酒肆中,两个江湖气息浓厚的中年汉子一面瞥着街道,一面低声交谈:“是易二公子?”
“应该没错,我看过他的画像。”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禀告帮主。”
“嗯,小二结账!”其中一个汉子在桌子上放下七文钱,提起钢刀便往外面走去。
易天行看着这两个江湖汉子急匆匆的从自己身旁走过,也不在意,江湖上每天都有数之不尽的事端,总不可能每件都要插手,而且这两人的武功低微,与他们有关的事情多半不会与自己有关。
就在易天行的右边,一群锦衣青年簇拥在一起,临窗而坐,一面饮酒,一面斜着眼睛向下眺望。
其中一个年约二十的黑衣剑客眼中凶芒闪烁:“易天行。”
“四弟不可莽撞。”旁边一个面色阴冷的少年书生右手握着文昌笔,轻轻敲着左掌心:“此人是古心胜表弟,又是古梦崖挚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一个目光如电、满面虬髯的青年闻言拍桌而起:“哼!不是古梦崖挚友,我们还不动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董大哥!”
少年书生冷冷的道:“我有说不动吗?”
虬髯青年迎着少年书生冷如冰霜、毫无感情的目光,莫名胆气一怯:“二哥你有什么打算?”
少年书生阴笑道:“来日方长,我看他春风得意,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古梦崖运货去荆州,计算日子也要五日之后才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招待他们。”
这群青年里面唯一一个不曾向下眺望的白衣青年悠然饮下一杯酒,嘴角微翘:“佳客远来,我们身为地主,自当一尽地主之谊。”
这些青年说话之间,易天行已经行过他们所在的酒楼,来到街口一家“贾三当铺”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心中浮起一股亲切,展颜一笑,一振马缰,便快马走了过去。
“贾三当铺”之中,掌柜头都没有抬一下,自顾自的收过当物,开出一张当票,心中却暗自想到:“这主儿到中州了,可得马上通知主事,找个机会拜访一下。”
此时的易天行却已找到了新的关注点,一座八抬大轿从他对面过来,抬轿子的八名壮汉步履稳健,太阳穴高高鼓起,竟然是修炼有成的内家高手,顿时让易天行提起了兴趣:“好家伙,用这样八名高手当轿夫,嚣张得很么。”
轿帘轻轻掀起,探出一张柳眉凤眼、杏腮樱唇的脸庞,左耳挂着一个翡色螭龙坠,眉心点了一朵桃花印,唇上两撇漆黑胡须修剪得宛如两弯秀月,任是易天行胆大如斗,骤然见到这种人才,也忍不住当场炸毛,浮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人笑吟吟的朝着易天行一荡眼波,便把头收了回去,惹得易天行一阵恶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暗自啐道:“妈的,今儿我都遇到些什么人啊?真是晦气!”回首却见萧、林二女面无血色,像是受惊的小白兔一般。
易天行见状心头一动,也不说话,继续前行,等到轿子已经远去无踪,方才问道:“你们认识?”
林若曦颤声道:“秦相爷的公子,整个中州,谁敢不认识?”
易天行闻言一乐:“呵,想不到秦正道权倾朝野,生个儿子如此阴阳怪气,别是往来皇宫次数太多,把宫中的阴气带回家了吧?”
萧衡君听了脸色更加惨白,惶恐地道:“易公子慎言。”说罢做贼心虚一般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秦相爷在中州耳目众多,我们言语稍有不慎便会传到他的耳中,届时恐有天降横祸。”
易天行虽然平时行事率性,但是一旦事关重大,便变得小心谨慎,更加不愿祸及他人,所以立即闻过则改,不再出言放肆:“我看你们见到秦家公子,仿佛十分害怕,这是什么道理?”
“还要什么道理?”林若曦没好气地低声说道:“秦家父子荒婬无耻,世人皆知,中州但凡有点姿色的妇人,谁不遭其毒手?我们师姐妹往来中州,都是来去匆匆,害怕遇到这两个老少**,想不到刚才还是与小**打了照面,看来我们要尽快离去,而且以后都不能再来中州了。”
易天行愕然道:“这小子有这么恐怖么?难道他敢光天化日虏劫良家妇女。”
萧衡君叹气道:“易公子初至神州,还不知道秦相爷的可怕。在这中州城内,皇命、王法皆可不听,唯独秦相爷的命令不可不遵,否则别想活着离开中州。这秦家父子对于看上眼的女子,当街强抢已经不是稀罕事,中州百姓早已习以为常。”
易天行心头一凛:“妈的,这中州这么黑暗?老子是不是该速走为妙?”他刚才思量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中州防御的漏洞,一想到自己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在中州城内只能夹着尾巴在权臣势力下屈辱求生,他心中不甘之余,又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随即转念一想,易天行道:“二位姑娘稍安勿躁,既然姓秦的劣迹斑斑、肆无忌惮,刚才面对你们二位绝色都没有立即下手,应该是另有要事。现在你们从南门返回搞不好正好与他碰上,不如随我在京城一游,今晚我送二位出城。”
萧衡君涩声道:“也只好如此,有劳易公子了。”
林若曦犹疑道:“如果秦公子不到晚间就已返城怎么办?”
易天行嘿嘿一笑:“我只能担保我活着,便不让二位姑娘有甚闪失,如果我挡不住被人给挂了,还望你们不要怪我。”
萧衡君幽幽说道:“其实我们萍水相逢,交情浅薄,易公子不必如此。”
易天行淡淡的道:“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得忍,总有些事情忍不得,与你们无关。”说罢夹住马月复,伸了个懒腰,骨节间噼噼啪啪一阵脆响,引得路人侧目不已。
与此同时,虞国皇宫外侧的大内侍卫营中,一个脸戴黄铜面具的高瘦汉子正在与一个布衣芒鞋、身背一个大竹筒的白发老头对弈。一个佩刀侍卫健步如飞,掠到二人面前,施礼道:“申无极见过慕统领、呼延长老。”
高瘦汉子目光一瞥,宛如两道冷电射在申无极脸上:“有急事?”
申无极在对方的威压下,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易天行到京城了。”
“易天行?”白发老头奇道:“谁啊?”
高瘦汉子冷冷地道:“三易白玉经易家的小辈而已,只不过最近他打了宣九龄,在北宗门内名气不小。”腾炎沼泽中发生的事情由于当事人不多,并未广泛流传于世,所以他还不知道就连北毒宗名宿五绝真人都惨败于易天行之手,仅以身免,否则说话也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白发老头盯着申无极,寒声说道:“宣九龄那种废物被打死都是活该,更何况他是你们北毒宗的弟子,难不成你想要我们南毒宗的老家伙替他出头?”
申无极心头一紧,汗水瀑布般流下,连声道:“晚辈不敢。”
高瘦汉子喝道:“滚!别打扰我们下棋!”
南北毒宗自从分裂后一直关系不佳,最近几年却不知道因为何事,两宗宗主突然变得亲密无间,两宗之间的整体关系也得到缓和,所以申无极这种北毒宗的门人也能托南毒宗慕彰的关系当上大内侍卫。不过这种形势也给申无极这种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制造了假象,看不清两宗之别,竟然妄想南毒宗长老替北毒宗讨回面子。
等到申无极狼狈远去,高瘦汉子轻轻捻起一枚棋子落下:“北毒宗的小辈真是疯了。”
白发老头望着棋盘,一面思量,一面捻须笑道:“不过这易天行也够嚣张的,宣灵龟出名的护短,他居然敢动宣灵龟的儿子。”
高瘦汉子道:“北毒宗门下不择良莠,颇多滥竽充数之辈,门中长老看似比我宗多上十余倍,没有几个见得人的,如宣灵龟这种货色,名为长老,搁我们两人面前过不了十招,出去只能丢人现眼、徒惹人笑。易天行年纪虽轻,在小辈中也算是个中好手,更得天毒子真传,与我们一样精擅毒功,真要动起手来,宣灵龟未必就能奈何得过他。而且我听说他跟封山剑派关系不错,嘿,申无极那个白痴不知所谓,就算是易天行落了我南毒宗的面子,我也得权衡半天才敢做决定,他居然想我为了宣九龄这种废物平白无端的招惹是非。”
白发老头眼神一黯:“这些年辛苦师弟了,要不是宗门衰敝,也不至于让你委屈至此。”
高瘦汉子道:“身为本宗传人,振兴宗门乃是我分内之事,师兄不必感怀唏嘘,请!”说着一摆手,示意白发老头下子。
另一方面,中州古府之中,古心胜端坐中堂,手捧茶杯,淡淡问道:“什么事儿?”
一身劲装打扮的古飞站在他身前,回答道:“小表少爷到京城了。”
古心胜面露惊喜之色,霍地站了起来,险些把茶水打翻:“小表弟来中州了?”
古飞点头道:“是的。”
古心胜高兴之余,忽然想起一事,不满地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小表弟进了京城我们才知道?”
古飞苦笑道:“小表少爷行踪飘忽、神出鬼没,我们能够第一时间发觉他进入中州已经相当及时了。”
古心胜笑吟吟的说道:“我与小表弟阔别多年,都不知道他长变没有?你还愣着干嘛?还不马上去吩咐下人安排客房和酒宴!”
古飞道:“小表少爷似乎并没有马上来我们这里的意思。”
古心胜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古飞先是把易天行宁愿接受蒋翊敲诈也不抬出古心胜来挡灾的事儿说了,然后说道:“现在小表少爷正与离合门的两位姑娘在城中闲逛……”
啪!不等古飞把话说完,古心胜一扇子拍在桌子上面:“靠!这才多大点儿年纪,就如此重色轻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