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忐忑中的张泽坤,等到了那位参谋长的到来。
让张泽坤惊讶的是:这位参谋长,他认识,也是青帮中的人!
接帮中的辈份来说:他还得把这位叫一声‘师叔’呢——这便是当时的秦家创始人,也就是秦炜俊的爷爷秦天望!
原来,**上层一直都明白:地下帮派与土匪不一样,他们是一个严明的组织,有着自己严明的帮规和纪律。只要引导好了,他们对于社会的安定——特别是生活在最底层的那些普通老百姓,会起到非常明显的稳定作用。
所以,对于上海的帮会人物,如何做好其工作,为我所用,党中央在上海解放前夕,已有明确的方针,即只要他们不出来捣乱,不干扰上海解放后的社会治安,老实接受改造,就不动他们。特别是对于黄金荣、杜月笙这样的帮会头面人物,“观察一个时期再说”(**语),其目的是“努力使上海不乱”(周恩来语),这样对全国大局有利,对恢复上海经济发展有利。
而且,他们也知道,无论是哪朝哪代,地下帮派都不可能被灭绝。所以与其劳民伤财地做无用功去打压他们,倒不如选出一个能够让他们宾服的代表帮派来协助政府管理地下世界——无疑,在中国,青帮便是这样一个极其典型的存在:特别是,青帮的大多数核心弟子,都是爱国的,都是参与过抗战或者是为抗战做出过贡献和牺牲的。
在这种政策下,和杜月笙同属‘悟’字辈弟子的秦家创始人秦天望,便成了这场交涉的代表。
张泽坤在听了‘秦师叔’的来意之后,连考虑都没考虑,就极为痛快地答应了这个条件:开玩笑,这正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并且条件比自己想象中要优越多了,而且简直和青帮一直以来的‘渗透’和‘融合’有着殊途同归之效,傻子才会拒绝呢!
“也就是说,青帮实际上是政府管理地下世界的代言人?”听秦阿福说到这里,秦荆轲忍不住惊讶地开口问道。
秦阿福翻了翻他那浑浊的老眼,微叹着摇了摇头:“荆哥儿,虽说有点以下犯上,可是老奴还是不得不说一声,你这个掌门人,做得实在是有些不太称职啊。”
秦荆轲汗颜:“但是,福叔,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就算是如此,但是为什么每一代的秦家掌门人都必须要加入青帮,成为青帮弟子呢?”
“这个问题,你问过老爷吗?”
“问过。”秦荆轲坦然答道,“在父亲让我加入青帮之前问的。可是父亲没有告诉我答案,说是不该问的问题就不要问,到了该让我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告诉我的。”
秦阿福微微一笑:“那么现在,就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秦天望是猎户出身,年轻的时候到上海闯荡,认识了当时和李大钊一起、在**历史上被称为‘二李’之一的**创始人之一的李汉俊,更是在李汉俊的发展和介绍下,秘密加入了共,产,党,成为早期上海地下党的一员。
有一天,李汉俊在街上偶遇和朋友出去喝酒的秦天望,当时的李汉俊也没有多想,只和他打了个招呼便过去了。
不想就在当天晚上,秦天望便前来找他,告诉他说,今天和他喝酒的那个朋友,是小东门一代的青帮头子陈世昌的儿子,和他是那种‘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因为对他的身手十分钦佩,便向自己的父亲推荐了他,希望能够让秦天望拜他父亲为老头子,加入青帮。
秦天望告诉李汉俊说,陈世昌虽然是个流氓头子,但这父子二人却也是颇有些侠义之气和民族热血的。
那天,秦天望在教训一个抢劫了一伴老太太的小流氓的时候,恰遇陈大少爷经过,看到高大的秦天望把那个小流氓打得哭爹喊娘却依然不住手地狠狠地往那小流氓身上招呼着,误会是秦天望在欺负弱小,当下二话不说,挥了挥手对自己身后的四个保镖说了声‘打到他妈都不认识他为止’,就抱拳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而秦天望看到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上来打自己,以为是那小流氓的同伙,当然也不会废话,直接开扁。
几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那四个保镖就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陈大少当时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我靠,这么牛X的一个练家子,你犯得着跟一个无辜的普通人这么过不去吗?”
“无辜的普通人?”秦天望不由一愣,“你不是他的同伙?”
“什么同伙?”陈大少也是一愣,“少爷我就是看不过眼才帮手的。”
交谈之后,再加上那位老太太的证实,二人才明白这原来是一场误会,二人也因此便有了一些来往。
日子久了,秦天望才知道这个陈大少原来是陈世昌的大公子,而陈世昌,便是杜月笙的师傅——杜月笙的发迹,便是从陈世昌把他介绍到黄金荣公馆以后才开始的。
今天,陈大少更是直接告诉他说:他的父亲对秦天望很有兴趣,只要他愿意加入青帮,不用通过入门测试和那些阶级晋升制度,直接就可以拜他父亲为老头子,由他父亲收为门生,成为青帮‘悟’字辈弟子。
听了秦天望的话,李汉俊考虑到青帮弟子分布的广泛性更有利于马列主义的宣传,于是深思了一番以后,心中已是有了一番主意,告诉秦天望说让他先不要答应,但是也不要拒绝,他要请示一下组织才能做出决定来。
两天以后,组织便传来密令:同意秦天望加入青帮,然后利用他和杜月笙师出同门的身份,想办法取得杜月笙的信任,以其从杜月笙处得到更多对我党有利的情报。
但是,组织又同时否决了李汉俊关于让秦天望在青帮弟子中宣传马列主义的建议,让秦天望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务必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暴露——能够顺利潜伏在和蒋介石关系极好的杜月笙的身边,以及时掌握国民党的一些动态,比起发展进步青年来说,重要得多了。
后来,秦天望才明白:原来,那时候,**已经嗅到了国民党想要破坏国共第一次合作的阴谋的气味。
然而即便是这样,秦天望还是最终没能为两个月之后的‘四一二惨案’的发生尽到一份力量——那个时候,他才刚刚正式走进杜月笙的视线没多长时间,生性谨慎的杜月笙,自然不可能在他的面前透露出任何和‘四一二’有关的蛛丝马迹。
惨案发生以后不久,由于秦天望他们这条线上出现了叛徒,组织上连夜派人掩护幸存的同志撤离,秦天望也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上海,转战他场。
直到上海解放战争打响的时候,秦天望才和三野一起重新回到了这里。
秦天望加入青帮本就是组织的安排,而且他在加入青帮以后没几个月的时间就离开了上海,所以知道秦天望青帮身份的人,本就不多。
只不过后来,随着秦天望的职位越来越高,在军中的威信也愈来愈重,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争议和麻烦,这个身份,还是被上层极默契地保密了起来——他毕竟是一名现役军人,而且还是一名手握军权的将军,帮会弟子的身份,还是非常敏感的。
无论怎么说,青帮都是地下世界,所以就算是它成为政府管理地下世界的代理人,但是地下世界之所以被称为地下世界,便是因为它永远也不可能走到地上来。
这便需要一个双方都信得过的人来居中协调。在当时,秦天望无疑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了能够让青帮真正地安心,在取得组织上的同意以后,秦天望直接提出让自己的长子拜张泽坤为老头子,请张泽坤收为弟子。并承诺:只要秦家不会灭亡,那么以后,秦家第一代长子,都会向青帮递门生贴,成为青帮弟子的一名。
张泽坤心中大喜,但却表示他无论如何不敢收秦天望的儿子为徒:开玩笑,青帮是最讲辈份的帮派,而秦天望是他师叔,他要是让秦天望儿子叫他一声师傅的话,那不是乱了辈份了吗?他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秦天望一想也是,他倒是忘了这个茬了。于是便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张泽坤代师收徒,秦天望的儿子为张泽坤的师弟,等将来师弟有了儿子以后,再拜张泽坤为师。
而这个儿子,便是后来的秦炜俊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秦老爷子秦炜俊,是青帮前任总龙头张泽坤的弟子、现任总龙头张清凡的师兄!
果然,在秦天望的儿子真的向张泽坤递了门生贴之后,张泽坤的一颗心便真的放下了。
张泽坤告诉秦天望说:杜月笙虽然不会继续再留在上海,却也不会跟着国民党去台湾,而是会前往香港,在香港颐养天年,了却残生。
而黄金荣,则已是拿定了主意,准备听从劝告,留在上海。
…………
此时的秦荆轲,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有些短路了,喃喃道:“也就是说,我们秦家每一任的掌门人加入青帮,实际上是国家批准的?”
“没错。不然你以为,堂堂的将军,国家凭什么会对你们加入帮会的事情不闻不问,甚至于还替你们保守秘密,并把这个秘密列为国家最高机密之一?”
秦荆轲不由汗颜:“福叔,是我想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