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那个明朝的宁王朱权,拓羽的脑海中回想起了昔日自己的族人被朱权手下那些凶狠无情的黑甲骑兵乱箭射杀的惨状,耳中隐约传来那些血淋淋的族人临死的呼号,传来了朱权手持血淋淋的长剑站在自己身前所说的那些话: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们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果世上没有了宁王,顺宁王也就不会再是一种侮辱。”拓羽心中仇恨汹涌澎湃,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道。
大宁城宁王府,朱权眼望不远处仰卧床上蹩着秀眉的徐瑛额角微微沁汗,心知她强忍着产前的阵痛,关心则乱下不禁坐立不宁,在房中来回踱步,胸中怜惜,兴奋,紧张,欢喜之情纷至沓来,纷乱一片。原来徐瑛十月怀胎,今日月复中疼痛不堪,看情形说不定今日便要分娩,关心则乱下使得朱权竟然失去了往昔的镇定,手足无措起来。
徐瑛毕竟自幼跟随师傅秦卓峰习武,体质意志远非一般弱质女流可比,眼见朱权没头苍蝇一般在房中绕来绕去,便即强忍月复痛笑道:“你这般东转西绕,看得我甚是头晕。”
朱权伸手夺过丫鬟自热水盆中捞起的汗巾绞干,坐在床沿一面替徐瑛擦拭脸颊上的汗珠,一面笑道:“晕了好,晕了过去便不会这般疼痛了。”
徐瑛听得朱权情急之下语无伦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抬手狠狠捶了他一拳,正要说话之际却听得卧房之外马三保的声音响起道:“启禀殿下,风老爷子有要事前来求见,正在客厅恭候。”
朱权听得风铁翎有事求见,便即依依不舍的安慰徐瑛两句,迈步出房朝前厅而去。
徐瑛眼见朱权背影远去,芳心中突然觉得空落落一片,月复中的疼痛更是搅得欢喜,惧怕,激动诸般情绪乱丝般纠葛缠绕,暗自祈祷上天保佑,最好自己生下一个儿子。她平日里虽是个豁达的江湖儿女性子,面临即将为人母的人生大事,心中所想亦是不能免俗。
客厅之中,一身黑衣的秦卓峰笑吟吟的看着身穿甲胄的手足兄弟风铁翎,独臂青衫的方劲松二人,笑吟吟的说道:“看这情形,老哥哥我的徒弟瑛儿今日便要产子,你两个来得正好,省得让三保前去召唤,今夜便在王府喝了酒再走。”
“无影剑”掌门方劲松闻得朱权这两日便要当爹,也是喜动颜色,转头看了看秦卓峰后面色一整,沉声说道:“方才得巡城的弟兄禀报,说是依稀看见卫拉特部族的高手拓羽混杂在游牧汉子中入城,此时已然不知去向。小弟我得知此事后,怕这个武功高强的鞑子潜伏城中另有图谋,特来知会一声,希望殿下王府之中加强戒备,以防不测。”原来目下大宁城不但四处城门皆由风铁翎麾下黑甲骑兵驻守,城中不论白日夜间亦有一队队的兵卒巡逻,以防那些游牧部族的汉子撒野行凶。今日风铁翎手下一个百户带兵巡逻之际偶然发现昔日在蓝玉军中和秦卓峰,方劲松二人激斗的卫拉特高手拓羽的身影,想要详查之际无奈街上人头攒动,失去了对方踪影,便即禀告了风铁翎方劲松二人。
秦卓峰闻言不禁眉头微皱,正要说话之际,却见身穿蟒袍的朱权疾步而来,进到房中后端坐主位,沉声问道:“拓羽纵然武功高强,不过一人而已,本王担心的却是瓦剌虽则目下臣服我大明,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怕尔等蛮夷之辈挥军偷袭而来。”他深知月兑欢,马哈木父子皆是奸狡似狐之辈,闻得身手不凡,和自己师傅秦卓峰可谓不相伯仲的大漠飞鹰突然在大宁现身,不由顿生警惕之心。
风铁翎目下乃是朱权麾下将领,闻言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说道:“末将闻得消息后,已然调派数队军中斥候哨探大宁城外数十里方圆以及香台山烽火台,以防敌军偷袭。”香台山顶的烽火台负有发现敌踪狼烟示警的作用,虽是山路崎岖陡峭,非大军可以悄悄偷袭,却难不住拓羽这般身负武功的高手。风铁翎乃是久经战阵的宿将,闻得手下兄弟禀报敌踪后,已是断然做出了安排,以免被敌军打得措手不及。
朱权听得风铁翎已然有所安排,便即微微颔首,略微放下心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总兵杨陵,指挥同知景骏,指挥俭事司马超等几个将领已然奉宁王朱权帅令赶到王府,依次肃然端坐一侧。
朱权扫视众人一眼后沉声传令道:“尔等即刻回营整顿军马,景骏,司马超领三万步卒入城驻守,杨陵领两万骑兵驻守城外,今夜全军戒备,不可稍有懈怠。”三万步卒本属辽东都督马云麾下所有,洪武皇帝朱元璋念及马云虽非蓝玉军中嫡系,然昔日跟随蓝玉镇守辽东时日不短,为防不测已然让兵部下令,调马云另领两万兵马驻守庆州,由朱权手下的心月复景骏,司马超接管了三万昔日的辽东军步卒。朱权深知昔日蓝玉之所以能奇袭庆州,扫灭金帐元军,究其根本便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目下自那些前来大宁交易的游牧部族处所知,今日的瓦剌势力扩张,兵力至少在八万以上,和昔日卫拉特一族不可同日而语,故此他也不敢心存丝毫侥幸,当机立断下传下军令,防备拓羽及其党羽在城中作乱,接应突袭而来的瓦剌大军攻城。
黄昏时分,朱权得风铁翎手下军卒回报,说是香台山烽火台安然无恙,四处哨探的斥候在大宁城外数十里方圆内也并未发现敌踪,放下心来之余心中不禁微微奇怪,暗自忖道:若是他此来心怀不轨,必然乃是针对我而来,今夜只怕我须得远离瑛妹才好。心中这般想,便即强自按捺下留在卧房陪伴徐瑛的念头,吩咐马三保在卧房所处的花园中摆下一桌酒宴,宴请师傅秦卓峰,风铁翎,方劲松三人,以待徐瑛的分娩和即将到来的强敌。
夜色深沉,皓月当空,拓羽蹿高伏低,避过数队城中巡夜的明军兵马,悄悄朝着宁王府而来。
大宁地处辽东,乃是防范北虏的第一线重镇,城中夜间完全宵禁,任何人等不得四处随意走动,静悄悄的长街上漆黑一片,唯有宁王府门口的两盏灯笼在夜色中随风晃动。
拓羽遥见宁王府大门敞开,竟然不见一个戍守的王府卫士兵卒身影,心中不禁一沉,略一思忖下不再隐匿身形,施施然朝着王府大门走去。
朱权身为亲王,大宁所有明军的统帅之人,平日里王府定然是守卫森严,如何可能这般大门洞开,形同虚设一般?如此诡异情形只能说明他们早有防备,只等自己自投罗网而去。拓羽自打定主意前来刺杀朱权之时,早已置生死于度外,眼见对方显然有了防备,还是面不改色的踱步而行,踏进了王府。
王府之内四处灯火通明,却悄然无人,既不见卫士戍守,也不见一个下人丫鬟,拓羽依旧缓步而走,闲庭信步般顺着一路灯火前行,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王府的后花园中。
眼见数丈之外院落正中空地上八仙桌旁,赫然端坐着宁王朱权,秦卓峰,方劲松,风铁翎,四人正自冷冷扫视自己,拓羽也是怡然不惧,缓缓踱步来到桌前,默然取过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朱权眼见这个武功绝顶的卫拉特部族高手终于来到,心中忽然一阵轻松,打量了一下面容冷肃,双目中寒光闪烁的拓羽两眼,淡淡说道:“本王今夜家中有事,不愿有人在今夜于这王府中流血丧命,本意让你知难而退……”
“不愿今夜有人流血丧命?你等杀我卫拉特族人之际,却是毫不眨眼。”拓羽饮下烈酒后,再闻得朱权此言,回想起昔日被朱权手下黑甲骑兵无情射杀的族人骑士,忍不住勃然怒道。
朱权闻言心中不禁微微叹息,原来他得军中回报,大宁周围并无瓦剌大军踪迹,心知拓羽潜形匿迹而来,人数必然不多,是以故意将王府卫士,下人尽数遣开他处,只在花园中安排了数十个风铁翎军中武功高强之辈隐匿暗藏,以备不测。
风铁翎眼见强敌入瓮,当即呼哨一声。宽阔静谧的花园中人影晃动,已然走出一群手持兵刃的汉子,默然矗立四周,将拓羽团团围住。这个鞑子虽则单刀赴会而来,气度迫人,毕竟乃是蛮夷之辈,用不着讲究什么以重凌寡的江湖武林规矩。
秦卓峰伸手取过桌上的三尺长剑后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既然此人有如此胆识,孤身而来,且看老哥哥和他一决生死。”他昔日和拓羽也曾交手两次,深知对方武功极为高强,若是风铁翎手下弟兄围攻而上,只怕难免死伤,加之平日里他也是个眼高于顶的性子,眼见对方冠冕堂皇而来,便即打定了主意今夜和这个卫拉特部族的高手单打独斗。
风铁翎手下的这干兄弟闻得秦卓峰如此言语,便即缓步退开。
朱权平日里虽得秦卓峰教授武功剑法,却从未亲眼目睹师傅以剑迎敌,今日眼见他手持长剑踱步而前,深知今日一战必然是龙争虎斗,极为凶险,手心中也不觉微微沁出了一丝冷汗。
拓羽伸手拔出一双月牙般的弯刀,双手各持一刃,遥望矗立丈开外的秦卓峰,明亮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弯刀锋刃之上,映出丝丝闪烁的寒芒。只见他陡然挥手之际,左手弯刀急速旋转着盘旋飞出,在月光映照之下耀眼生花,犹如一个雪亮的圆盘飞舞着破空而来,紧接着身形一纵之间刀随身走,右手弯刀朝秦卓峰斜劈而至。
秦卓峰手持长剑,渊停岳屹静立当地,眼见对方居然一招两式,将一柄弯刀当做了巨大的暗器般月兑手飞出,当即右手一振长剑,以力劈华山之势挥下,随着声裂帛般的响动,剑鞘犹如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般疾飞而出,身形迎上之际匹练般的剑光挥洒开来,迎着对方右手弯刀而去。
随着“嚓”的一声轻响,剑鞘被急速旋转着飞舞而来的弯刀绞作两段,斜斜飞了出去。弯刀旋转之势吃这夹杂秦卓峰内力的一击,也是斜斜飞开。于此几乎同时,刀锋剑刃交错,火花激闪中,两人身形交错而过,已是交手一招。
拓羽绰号大漠飞鹰,轻功自然极为精湛,脚尖点地之际身形犹如装有机簧般斜斜蹿出,伸手一抄之际竟然抢在被秦卓峰以剑鞘砸开的弯刀落地之前将之接回手中。弯刀刚一入手,身形急转下叮的一记响动,听声辨位下在间不容发之际,以左手弯刀隔开了秦卓峰形如鬼魅般飘身而来,疾如箭矢的一剑。右手弯刀行云流水般斜劈而下,直奔秦卓峰头顶削去。
秦卓峰偏头闪开对方弯刀之际,耳中传来轻响,不及闪避下只得左手奋力一掌向前击去。
旁观众人耳中传来“啪”的一记响动,却见秦卓峰的左掌已然和拓羽右掌狠狠对了一记。
秦卓峰抽掌之际陡然感觉对方觉得对方掌中犹如一个汹涌湍急的漩涡,牢牢吸附住自己左掌,亦且内力汹涌而来,犹如长江大河奔腾冲击而来,势不可挡,无可奈何下只得以雄浑内力相抗,右手长剑连连格挡开对方左手弯刀两记狠劈猛斩。
原来拓羽昔日曾两度和秦卓峰交手,对彼此强弱优劣心知肚明,深知对方虽论与高手性命相搏的经验,远非自己所能企及,然年岁比之自己毕竟大了十余岁,比不得自己年轻力壮,故此右手弯刀斜劈乃是虚招,故意撒手丢去右手弯刀,迫得对方无可奈何下和自己做内力相抗的不死不休之局。这般较量内力,同样凶险的局面,虽则自己一时之间同样奈何不得对方,但对正处壮年的自己无疑乃是最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