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百官进京朝贺,其实,此时此刻的陈朝,却是“号令不出建康千里之外”。大文学内有,四方旧梁势力暗中集结举旗,以湘川王琳最为壮盛,周文育、侯安都等率军正与之鏖战,胜负犹未可知;各地割据藩镇骑墙观望,如豫章的熊昙朗,临川的周迪,东阳的留异,建、晋的陈宝应。外有,北齐占淮南之地随时伺机待发;北周自恃手中有陈霸先之子陈昌、陈蒨之弟陈顼,遣使威胁要求陈霸先称藩于北周。
新朝的处境真可谓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危机重重,前途未卜。陈霸先选择这个时候改朝换代、登基即位,论天时地利人和,哪样都不到时候。
陈蒨一路上又喜又忧,说:“叔父素有大志,我早就知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叔父,行事向来稳健,这次怎会如此心急呢?像禅让这样的大事,叔父竟不与我谋划,我越来越模不透叔父的心思了?”
我安慰他道:“皇上文武双全,世人称颂,怎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皇上既然这样做了,必是有十成的把握,明公您又何必杞人忧天。大文学或许皇上此举,意在投石问路,看清四方人心所向,以求彻底根除旧梁势力。皇上发英雄帖,广邀江左势力、名门望族前来观礼,正是希望借此机会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如今皇上贵为天子,与明公的关系,就不仅是叔侄,更是君臣,明公还要切记,所以有些事情,不会都和明公商量,皇上的心思又岂是臣子所能猜透的。明公见到皇上,应尽极人臣之礼,其余的事,明公不要多问。”
陈蒨连连点头称是:“嗯,嗯,就依子高所言。”我暗笑,刚才不过是我的一番胡扯,我男人还真是听话呢。
十月初十,陈霸先在南郊即皇帝位,礼毕,舆驾还宫,临太极前殿,颁诏,封梁帝萧方智为江阴王,梁太后为太妃,皇后为妃,发大赦天下令,改梁太平二年为永定元年,百司依位摄职。大文学
永定元年十月十一日,陈霸先驾临钟山,祭祀蒋帝庙[注:蒋帝庙,今南京太平门外樱驼花园小区内,始建于三国东吴,为祭祀秣陵尉蒋子文而立,时称蒋侯庙,后改称为蒋帝庙、蒋王庙]。十五日,陈霸先于杜姥宅请出佛牙,设无遮大会[注:无遮大会,就是没有遮拦,来者不拒的意思,是公开的佛事大集会,凡是佛教出家、在家的信众,都可以参加受供],举办佛事,亲自来到宫阙前顶礼膜拜。据说这颗佛牙是南齐法献所得,后置于定林寺,梁天监末年为摄山[注:摄山,今南京栖霞区境内]庆云寺慧兴所保藏,慧兴将死,又交其弟慧志,梁元帝承圣末年,慧志秘密送与陈霸先。陈霸先于此时,将佛牙公布,以示自己称帝乃受命于天。
十月十六日,陈霸先追尊其父皇考陈文赞为景皇帝,庙号太祖,皇妣董氏为安皇后。追立前夫人钱氏为昭皇后,追立世子陈克为孝怀太子,立夫人章氏为皇后[注:陈霸先一生娶过两位正妻。第一位正妻,钱氏,乃陈霸先同县望族钱仲芳之女,钱仲芳见年轻的陈霸先风流倜傥,气度不凡,就把女儿钱氏许配给陈霸先,但钱氏因病早已经去世,陈霸先登基后,追封钱氏为“昭皇后”。陈霸先的第二位正妻章氏,名要儿,吴兴乌程人(今浙江湖州市),章氏跟随陈霸先南征北战,生子陈昌,女陈见琛。侯景之乱时,章氏与子陈昌、侄陈蒨同被抓,囚于建康,吃了很多苦]。十月十八日,陈霸先尊景帝陵曰瑞陵,昭皇后陵曰嘉陵。
当天又颁诏,定于十月十九日晚,在嘉德殿大摆夜宴,邀请百官、名流、望族、世绅入宫,君臣共饮观赏乐舞,同庆新朝建立大喜,诏书中还特别提到一句,希望诸公带上年轻俊秀、尚未婚配的子嗣一同前来。
听闻“希望诸公带上年轻俊秀、尚未婚配的子嗣一同前来”这条,陈蒨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问我:“子高,你说说看,叔父这是意欲何为啊?”
我想都没想说:“莫非皇上要选驸马?”
“哈哈,我也这么想的,十有是选婿,倘若提拔新人,唯才是举便是,何必要年轻俊秀、尚未婚配呢,呵呵,不知道是为哪位公主招驸马呢?”陈蒨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说。
翌日傍晚,陈蒨带上我一同入宫赴宴,我男人在路上还不忘拿我打趣:“年轻俊秀、尚未婚配,子高,你当之无愧啊,搞不好,今晚这个驸马就是你呢?”
我淡淡一笑道:“明公又拿子高寻开心,子高身份低微,哪里做得了驸马,更何况,我与明公的关系,天下人皆知,别说公主,就是一般士大夫人家的女儿,也决不肯把绣球投给我。”
然后,我们相视大笑,一路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宫门口,于是翻身下马,并肩挽手而入,引得周围赴宴的众人纷纷侧目,我们也毫不在乎,走得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