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虽有倦意,却怎样都睡不着了,辗转一会儿,便起床梳洗,只等天亮去湘贵妃那里请安了。
今日的陆玉湘一身紫色如意纹云锦八幅裙,一件杏色金线牡丹比甲用貂毛滚了边,里面是粉红绣牡丹的小袄,青丝挽了灵蛇髻,插着一支金银缠丝金步摇,发髻下是几朵水红色堆纱绢花,都是今年时兴的样子,眉见描着三瓣桃花,为她本就清美的脸庞平添几分娇媚。胭脂见状,请安道:“民女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免礼之后,胭脂才起身笑道,“娘娘今日真好看。”
陆玉湘心中早有打算,自是无意与胭脂为难,只是想到皇上对胭脂的态度,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便道:“哪里比得上胭脂姑娘的美名在外呢?”
胭脂听了这话,心中起疑,难道是她猜错了?陆玉湘还是想找一个陆家的姑娘作为宫里的扶持吧,对她这一个陆家的丫鬟想必是放不下心的。想通了这层,暗地里便松了一口气,若是陆玉湘没那个想法,自己也能好过些。
两人明面上和和睦睦,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几分,那话语间却又试探着对方,一番接触下来,陆玉湘便知胭脂也不是好相与的,只怕进了宫与自己也不是一条心,心中便思虑其他几房的族妹,好歹也是陆家的,上下总是一条心为着陆家好。
想通了这层,便对胭脂失了兴趣,面上淡了许多,只是毕竟人是她召进宫了,表面功夫须要做足,宫妃没有一个好对付的,所以只是差了个妥帖的嬷嬷带她转转花房,自己推月兑身子乏了,早早歇下了。
胭脂笑笑,便跟着宫女去了花房,虽然已临近十二月,花房中却是暖融融的,各种花开得茂盛,每日都有宫人精心打理着,给宫中贵人们插瓶赏玩用,胭脂自是明白天家气派,神色十分从容,一点小家子气也无,一旁跟着的嬷嬷也暗自赞叹,虽然早知她的身份不过一风尘女子,但她言行举止都光明磊落,并不烟视媚行,气度不凡,谈吐举止都恰到好处,比起公主娘娘也不差分毫。
花房转完了,嬷嬷便带着胭脂随意走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御花园,虽然是冬天,各处都落了雪,但御花园的小径早已被宫人洒扫干净,树木虽已落了叶子,但覆了一层白雪,反倒是有些粉妆玉琢的美丽,加之阳光一照,晶莹剔透的反射着光芒,竟也叫人晃花了眼。
胭脂和嬷嬷二人走在一路,那嬷嬷行事及其稳妥,口也严实,一路只与胭脂闲话家常,并不多说宫中事情,胭脂也知道个中缘由,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不多时,那嬷嬷闹肚子,便交代胭脂自己随意转转,只是切不可走出御花园,胭脂应了一声,嬷嬷心下松了一口气,自己的事情完成了,只等稍后向贵妃娘娘交代了,只是这个丫头生得好,教养又好,极是对她的脾气,只得希望她不要走错了地方。
胭脂看到嬷嬷走了,嘴唇弯起清冷弧度,陆玉湘打得什么主意她不清楚,但那嬷嬷是盯梢的总是没错,当下也不心急,真真在御花园中转了起来,权当是赏雪了,也算是一件雅事。
没多久,就听得莺莺燕燕的笑闹声,并着环佩叮咚声,胭脂想要避开却是来不及,当下与华帝的妃子们碰见了,无奈之下胭脂只得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为首的妃子身着石榴红撒花六幅裙,上着粉色绣牡丹妆缎褙子,外罩灰鼠皮大氅,发挽凌云髻,插着玲珑点翠凤头镶珠金簪,两鬓是点翠镶珠蝴蝶发抿,画着小山眉,红唇娇媚,美艳不可方物,想来便是新近进宫的新宠玉德妃,此时的德妃看向胭脂,见胭脂面容甚是普通,低眉顺眼,穿着虽不是宫制,却朴素得很,心中便得意了起来,面色却沉了下来,“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恁地无礼,难道不知本宫是谁么?”
胭脂无心与这些女人争执,尽量柔顺下来,“回娘娘的话,小女并不是宫女。”
德妃的眼中带了一丝轻蔑,“不是宫女?那么你一个贱民未经允许在宫闱之内乱走,也是冒犯了本宫!”
胭脂有了些怒意,贱民?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了她,“娘娘此言差矣,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天下百姓皆是皇上的子民,你说小女是贱民,也就是说皇上的子民都是贱民,那你岂不是在羞辱皇上?娘娘,这话传出去,可是要叫皇上失了民心的,”胭脂的口气陡然带了些许冷厉,“娘娘究竟是何居心?”
此番话一出,在场的妃嫔均是愣了一下,这胭脂口齿伶俐,一顶大帽子就这样扣在了德妃头上,此时不由细细打量着她,心中均是一惊,只见这少女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眼神明亮,气度高华,大家风范显露无疑,身上的气势比起天家的公主来也分毫不差,哪里是个贱民!不由产生了些许怯意,不再说话。德妃看到众妃嫔的样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这贱蹄子,不过是作践她一下,她却说出这些道理,生生将一顶大帽子扣在她头上,此时她若是认了,那就是她的罪,不认,那方才的话又如何解释?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肯就此认下罪名,只得嗤笑道:“哼,你说的这些罪名,本宫一个也不认,本宫只是说你而已,哪里扯得上天下万民,不过是你想逃月兑你的无礼之过,给本宫胡乱扣的罪名罢了。”
胭脂的唇角浮上了一丝奇异的微笑,“好,娘娘既然说与天下万民无关,那就无关吧,只是娘娘方才说的是‘无礼之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是一个过,娘娘大人大量,自是不会再与小女计较了。”
德妃恨的咬牙切齿,却不能表现出来,“本宫自是大人大量……就放过你这一次。”
“谢娘娘。”胭脂行了一礼,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态度,昂首离去。
德妃看着胭脂的背影,握紧了拳头,半晌,才回头对妃嫔们说道:“本宫今日累了,要先回宫了,今儿个就不扫妹妹们的兴了。”说罢,不等其他人有反应,就拂袖离去。
却说胭脂刚刚离开了那些个妃子们,嬷嬷就赶来了,她急慌慌地道:“姑娘没遇到什么人吧,奴婢失职了。”
胭脂笑笑,“未曾遇到什么人,嬷嬷不用担心。”
当日中午用过晚膳,陆府便派了车子接走了胭脂,胭脂见是清欢阁的车子,知道此事是陆玉澜安排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面上忍不住带了些笑意,这皇宫,接下来该不安宁了。